《魂嫁》朽木枯舟

3、冥婚（三）

　　派出所的人来得很快，轩梦河被庄严和同事带出了公园，上了派出所的车，上车前轩梦河看了眼公园的入口。

　　穿着校服的女孩儿站在那儿，黑洞洞的眼睛看向他的方向，她身边站着个面目不清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女孩儿冲着他咧嘴一笑，鲜红的嘴唇快要咧到脖子根，暗红色的血液从她嘴里喷涌而出，很快随着女孩儿的身影渐渐变淡，消失在午夜的月光中。

　　派出所的警车上，轩梦河坐在后排，闭目小憩，庄严和同事在外面抽烟，他们已经通知了刑警队，现在就等刑警队的人过来勘察现场。

　　同事小陈看了眼车里的人，叹了口气，对庄严道：“还真看不出来，平时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人，能下这么狠的手。”

　　庄严下意识的往车里看，那个年轻人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手上还沾着血，他嘴唇嗡动，似乎是在低声说着什么，随着唇瓣的分合，他的身上浮起一层淡淡的光晕，庄严一愣，他定睛一瞧，年轻人依旧闭着眼睛，只是薄薄的唇瓣紧紧的抿在一起，身上也没有什么光，只是灯光的缘故，年轻人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错觉吧，庄严心里想着，回过头跟同事继续说话：“案子还没结呢，什么可能都有，咱们警察办案得讲证据，他现在也只是嫌疑人，不能一棍子打死，就认定他杀人了。”

　　庄严把烟塞进嘴里，同事给他点了烟，庄严狠狠的吸了一口，吐了个烟圈。

　　“我先回去了，一会儿等刑警队的人来了，把现场的情况跟他们说一下。”

　　庄严说完抽了两口烟，他又看了眼车里的年轻人，添了句：“告诉刑警队的小刘，这案子有什么结果，知会我一声。”

　　庄严扔下烟蒂，把火星踩灭，捡起来扔进一旁的垃圾箱，刑警队的车已经到了，庄严对同事道：“我开你车回去。”

　　同事把车钥匙扔给他：“油快没了，顺便加点油。”

　　“行，记得把钱微信转我。”

　　“待会儿就转你，快滚吧。”

　　轩梦河听着外面车子启动的声音，继续念起了刚刚被打断的招魂咒。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者：胎光、爽灵、幽精。七魄者：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被厉鬼索命者，因受到惊吓，魂魄不稳，阳魂阴魄极易散开。三魂七魄不全的魂魄，无法投胎，即便是侥幸投胎了，也是个天生痴儿。

　　庄严开车往派出所走，路上给季晓晨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了，第一遍没人接，第二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还没睡醒的声音：“庄哥，大晚上的啥事啊？”

　　庄严说了句没事，叫你起来上厕所，就把电话给挂了。季晓晨在家睡觉，那给他打电话，跟他进公园的是谁？总不会有一个和季晓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认识他吧，还是季晓晨梦游了？

　　他始终不愿意打破自己二十几年的世界观，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所谓的鬼神都是人们臆测出来的。

　　南平路45号到分区派出所，这段路上没什么车，公园周围三公里一片寂静，以前这边还有人住，自从传出来公园闹鬼，附近的人家就陆陆续续的搬走了，导致这一片的房价降了不少。

　　也有人不信这些，到这边买房，但也没住多久，就受不了家里怪事频发，匆匆搬家。

　　庄严打开广播，里面正在放灵异故事会，讲的是一个年轻人晚上开车遇见鬼的故事，他把广播调到了音乐台。

　　舒缓的音乐缓缓流淌，让人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庄严扫了眼油表，顶多能开到单位，还好，前面有个加油站，能把油先加上。

　　到加油站的这段路上是有路灯的，平时都好好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黑了一片，基本上看不清前面的路，庄严开了远光灯。

　　广播里的音乐停了，一阵刺刺拉拉的杂音，一个清冷的女声从广播里传了出来。

　　“下雪了，路面有些湿滑，他不敢开的太快。车子缓慢的往前开着，突然，前面有个白影冲到了车前……”

　　庄严猛的一脚踩下了刹车，他迅速的解了安全带，打开车门下去查看，车前车后，什么都没有，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他刚刚明明看到一个人影突然冲出来，撞到他车上，怎么会……不见了？

　　庄严回到车上，广播里正播放着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刚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幻梦，一段疲惫中臆想出来的插曲。

　　重新启动车子，庄严不敢开的太快，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公园里的季晓晨，消失的人影，还有那个人对他说的那一句：你确定跟着你的是人吗？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还是，因为太累产生的幻觉。

　　庄严的心里，头一次对自己的世界观产生了怀疑。

　　借庄严车的刑警，目送着自己的爱车飞驰而去，他搓搓有点发冷的手，上了押送嫌疑人的车，那边现场勘察的差不多了，等下就得回去，审问嫌疑人了。

　　轩梦河念了两三遍的招魂咒，却连一个幽魂都没招来，他睁开眼睛，看向公园门口，那里除了几个守在门口的警察以外，该看见的，看不见的，什么都没有。

　　新丧的魂魄，大多会在尸体附近徘徊，即便受到惊吓，也不会跑的太远，正常来说在他念完第一遍招魂咒的时候，就会出现，但是这一次……

　　他的魂魄去哪了……？

　　现场勘察，证物收集已经结束，尸体也被送到了技术科，等待法医的解剖结果。

　　轩梦河坐在拘留室的椅子上，对面是两个的刑警，年轻的叫小赵，年纪大的叫老李。拘留室里的灯光开到了最亮，照着轩梦河的脸，晃得他只能隐约看到对面两个人影。按照正常的司法程序审问，两个刑警快问了他一晚上了，但他一直保持缄默，一言不发。

　　法医鉴定的结果还没出来，没有确凿的证据，轩梦河还不能被认定为杀人案的凶手，只能说是这起案子的嫌疑人。但他身上疑点重重，大晚上出现在一个传言闹鬼的公园，满手鲜血，脚下还躺着具尸体，怎么说都不正常。就算人不是他杀的，这夜深人静的，他去这么一个偏僻的公园做什么？小赵年轻气盛，从没见过这种软硬不吃的人，气的把审讯记录往桌子上一拍，指着他鼻子怒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知不知道！你以为你不说话就定不了你的罪吗！”

　　轩梦河依旧沉默着，要不是身上穿着警服，小赵都想动手了，老李让他先出去冷静冷静，小赵把笔摔在桌上，出去抽了颗烟。

　　轩梦河垂着头，对小赵的愤怒一点反应都没有，老李见状笑笑道：“小伙子，我听庄严说，你在现场跟他说，人不是你杀的。咱们警察办案，得讲证据，我们不能因为你一句不是你杀的，就把你放了。当然我们也不会冤枉了你，可你也得配合我们，把这案子调查清楚明白。看你也挺年轻的，二十出头吧，这年头时间宝贵，也不能就一直耗在这儿，你说是不是。”

　　老李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见轩梦河还是没反应，他话锋一转，语气严厉道：“要是这案子真是你犯下的，你沉默也没有用，证据面前，再狡猾的罪犯，也逃不了法律的制裁。”

　　拘留室外的监控室，刑警队队长陈鹏专心的盯着监视器，轩梦河从进了拘留室，就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点都没有动过，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没变化过。一个没有接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很难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同一表情。尤其是在这种高强度心理压力下，还能面不改色，这人的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都不是一般的强大。

　　刚刚在拘留室审问轩梦河的小赵，在外面抽完了烟，进了监控室。陈鹏盯着轩梦河，问道：“怎么样？”

　　小赵往陈鹏旁边一坐，没好气的说：“不怎么样，一晚上，一句话没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哑巴，没见过这样的。”

　　他把椅子往边上一挪，整个人凑到陈鹏身旁：“诶，你说，咱们办了这么多案子，见过各种各样的嫌疑人，有嘴硬抵死不认的，有一见警察吓尿裤子什么都招了的，还有装神经病的，还头一回碰到这种，一进去往那一坐，一句话不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

　　陈鹏没接小赵的话，他看着监视器，若有所思。

　　拘留室里，老李说的口干舌燥，他拿起桌上的暖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口，干涩的嗓子舒服多了，想起这个年轻人，从进了审讯室也一口水没喝，老李就又倒了一杯，把水递到轩梦河的面前。

　　“来，喝点水。”

　　轩梦河没有接，老李一愣，这是几个意思？

　　他弯腰看向轩梦河的脸。只见这个年轻人，面色红润，呼吸均匀，上眼皮和下眼皮已经亲密的贴在了一起，这是……睡着了？

　　老李准备推醒他，耳返里传来陈鹏的声音：“老李，你先出来吧。”

　　陈鹏看着监视器里里那张看起来很年轻的脸庞，喃喃自语：“居然睡着了……这人还真是不简单啊。”

　　小赵没听清他的话，问道：“陈队，你说什么？”

　　陈鹏道：“没什么，这人的信息查到了吗？”

　　小赵道：“查到了，他叫轩梦河，26岁，龙城人，半年前来到江州，在江州市分区经营着一家杂货铺。”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小赵的话，陈鹏喊了声进来，门被从外面打开，技术科新来的实习生面色古怪的站在门口。

　　“陈队，韩老师叫你过去一趟，新送来的那具尸体……尸体有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