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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旧友(周三) ...

  •   冬日里日头出来的晚些,杨文通下了早朝,外头还是漆黑一片。他心口堵着气,是以也没在宫门口和那些同僚们多寒暄,直接闷头就往国公府赶。

      这大清早外头冷得很,在外头略站一站就寒气上涌、冻得人直打哆嗦,是以他这半步不多留的举动,倒也不显得多奇怪就是了。

      杨文通刚进了国公府大门,就迎面撞见了薛宁的轿子,看架势是要出府去。

      他这个义妹认了没多久,季怀直就给这丫头找了位先生。人选有些出人意料,但杨文通想了想季怀直对这小丫头的态度,又觉得实在是情理之中——是当时被勒令回府休养的陈昌嗣。

      陈昌嗣毕竟是一朝首辅,自然不可能如普通的西席一般,特意跑到国公府来教导一个小丫头片子。故而,都是薛宁往陈府里赶,这会儿过去,应当正赶上陈昌嗣下早朝回府了。

      杨文通和薛宁的轿子迎面撞见,也只瞥了一眼,就不甚关心的转开了目光。
      他和这个便宜妹妹委实不熟,事实上,要不是这小丫头不知怎么合了老太太的眼缘,他早就把人打包送到陈府去了——整天来来回回地跑,也不嫌折腾的慌?

      杨文通这边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薛宁却不好无视他,专程下了轿子,向他行礼道:“兄长安好。”

      杨文通虽是心情不怎么美妙,但也没有对一小丫头摆脸色的习惯,也是勉强缓了神色点了点头,随口问候了句,“又要去昌嗣那边?”

      在薛宁轻声应了句“是”以后,他便又开口嘱托了句“昌嗣的学问人品都是顶好的,你跟着好好学罢,日后……”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一瞬——

      真是被季怀直带沟里去了,一个小丫头片子,以后还真能做官不成?

      想着,他也就敷衍完了后半句话,“……日后总有用处的。”

      “阿宁定当谨遵兄长教诲。”薛宁垂首恭谨道。

      大冷的天,在院子里站着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杨文通随意点点头,就冲薛宁道:“行,你快去罢。”说着,抬脚就往里走去。

      薛宁见他直接就要往仪门里走,不由地扬声叫了一句,“兄长!”

      杨文通有些意外地回头,以眼神询问。

      薛宁踟蹰了一下,才继续道:“……父亲……在书房,兄长最好……”她眉间微蹙,显然是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才更妥当些。

      不过也不必她说得太清楚了,一听她说起“父亲”,杨文通就知道要糟。

      他本打算早朝之后,直接赖在宫里头不走的。可今儿听钦天监择定了季怀直大婚的日子,他也不知怎么的、在宫里头一刻都不想多呆,下了朝就往回赶,竟把这茬给忘了。
      现在进去撞他爹的气头上,估计又得被揍一顿……

      薛宁只听见一句模糊不清的“多谢”,然后就见杨文通一阵风似的往大门外奔去,她根本来不及回应。薛宁沉默地向大门看了一眼,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重又登轿。

      只是她人还未能上轿,就见杨文通复又折了回来。

      “兄长?”见杨文通只是盯着她,却并不说话,薛宁不由疑问道。

      杨文通抬头往府里头看了一眼:再不快点,他爹说定会出来抓人……

      杨文通咬了咬牙,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抉择似的,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压低声音冲薛宁问道:“……你身上有银子没?”

      薛宁:“……”
      也亏得薛宁看杨文通向来自带“恩公”的滤镜,这才没被他这狰狞的表情吓哭。

      饶是这样,她也是定了定神,顿了片刻,才细声细气地答道:“是有一些……”

      杨文通立即截口道:“借我一半,晚间还你!”

      虽然杨文通说是“一半”,但薛宁还是将身上全部银子都拿了出来,放到了杨文通手上。

      “……”杨文通盯着落到手里的几两碎银久久不语。

      见状,薛宁的面色也有些羞窘,她低声解释道:“我……我房里还有些,我这就去拿。”

      杨文通沉默了许久,才喃喃摇头道:“……不用了。”然后,欲言又止地看了薛宁一眼,“你……”

      虽然是义女,但到底也是个主子啊。况且,老太太那么喜欢这小丫头,总不会亏待她吧?
      再想想这半年来,他爹对他愈加严苛的搜身行为。杨文通控制不住地想:

      ……是不是府里遇着什么他不知道的困难了?

      薛宁被杨文通盯得不知所措,想了许久,才突然忆起什么一般,将腕间的一个玉镯褪下,小心地放到杨文通的手上。

      这珍而重之的态度,倒是将杨文通越跑越歪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他抬眼看了看小姑娘不舍的眼神,禁不住笑了,反手将镯子往薛宁手里一塞,“喜欢就留着罢。”
      说着,又将那几块碎银子往怀里一扔,空出的手,学着季怀直的模样,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又温声嘱托了一遍,“跟着昌嗣好好学罢。”

      **********
      一刻钟后,杨文通走在寒风凛冽的大街上,心底止不住地骂娘。这大清早的,街上空空荡荡鬼影都没一个,甭管什么楼啊、阁啊、还是戏园子,就没有一个开了门的。

      杨文通刚一张嘴,还没低骂出声,就被灌了一口的冷风。他青着脸闭上了嘴,开始认真思索,到底要不要回去挨揍。

      “杨兄?!”

      他正凝眉思索间,突然听见侧方传来一道人声。他循声看去——大清早的,哪个傻子不在家老老实实地呆着,非得跑外头来吹冷风?

      这么想着,他丝毫没有把自个儿也给骂进去的自觉。

      对面那人见杨文通抬头,也终于确认了他的身份,迎上前来,满面笑意道:“杨兄啊,咱们可是许久不见了!”

      “刘二?”杨文通远远看着来人的五官,便觉有些熟悉,待那人走到近前,他不由惊讶出声。

      杨文通当年混迹京城的时候,很是有一帮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刘家的老二便是其中之一。不过,他前些年在京里头呆得日子少,偶尔回来一次也是在宫里和国公府来去匆匆,同这些人倒是渐渐疏远了。

      “是我、是我。”刘二叠声应了句,又笑嘻嘻地开口道,“杨兄方今的身份地位可实非昔日可比了。不知大将军能否赏脸到小弟府上坐一坐?”

      瞌睡来了有人给送枕头,傻了才不应。

      ……
      本是去刘府一游,不知怎的,最后东拉西凑地、竟把原先的那帮朋友招呼了个七七八八,在刘府里临时拼凑出了个宴会来。

      虽说过去也不过三四年,各自的变化却不可谓不大,但到底是经年旧友,几碗酒水下去,席间的气氛便又热闹起来,借着醉意互揭往昔的黑历史,倒是有了几分从未远过的错觉。

      “刘二啊,听说你……嗝……前些日子得、得了个宝贝?”席间,也不知谁一面打着酒嗝,一面问了这么一句。

      刘二也喝得脸色发红,口齿不清地回了句,“什……么?”

      不过,这回答显然不能让人满意,有人带头起哄,席间顿时喧闹了起来,杨文通此时也已微醺,勉强从一片吵闹中、模糊地辨认出“兰君”二字。

      大约是某个花楼里的头牌?杨文通拍了拍有些混沌的脑袋,猜想道。

      那边刘二经不住众人的闹腾,再者酒兴上头、也有了几分显摆的心思,当即就命人带着兰君过来。

      不多时,就有一个鲜衣少年被人领了进来,眉目如画、肤若凝脂,他垂眸低头向着众人行礼,长睫掩住了似含着情意的眼眸,却更添了一层引人探寻的欲望。

      席间一静之后,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惊叹称赞之声,接着便是对刘二的恭贺调侃之语。

      杨文通此刻却皱起了眉头,心底浮现出莫名不协调的感觉:是挺好看的……可是好像有点不对啊……

      他按着昏沉的脑袋,上上下下地打量这这个美人——

      到底是哪里不对?

      等到兰君被刘二招呼到近前,揽入怀中,杨文通才在身旁的人提醒下,收了那打量的目光。

      ……错觉吧。
      想着,他也就转了心思,不再纠结那隐隐的别扭感。

      ……
      杨文通是清早来的刘府,等离去的时候却已是暮色四合。

      他确实是有些喝醉了,出来的时候走路都有些不稳,但倒是这些年来难得彻底的放松。他模模糊糊地想着,要是怀直也在就好了……与此同时,脑子里不由冒出了刘二把兰君揽入怀里的那一幕。

      ……
      门口的冷风一吹,杨文通一个机灵,头上的那点酒意霎时全都消了。

      ! ! !

      男的啊!

      那个兰君特么是个男的啊!

      “……杨兄?”杨文通直挺挺地站在门口,自然就堵着别人的路了,身后一个醉鬼撞了他一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抬头疑问道。

      杨文通没有答话,木着脸让了一步,看着剩下的人鱼贯而出,这些人脸上虽是都带着或深或浅的醉意,但表情却都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杨文通心头一时涌上千言万语,最后却只汇成一句质问——到底你们不正常,还是我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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