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前半生》独醉者

16、故事(一)

　　我弟弟叫唐真。
　　山里的天气有时就是这样，前一秒是大晴天后一秒就是倾盆大雨，夏季尤其如此。
　　九岁的我带着比我小三岁的小真走在去山上地里的山路上，母亲在地里干活。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的确不错，小真虽然只有六岁，却也懂得帮我和母亲的忙了。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降临在我们头上。
　　天空是在转瞬间阴沉下来的，它低得几乎让我透不过气。不过一秒钟的事，狂风暴雨便大作了起来，我和小真只能跑到树下避雨。看着眼前偶尔有几个熟人，都是从地里跑着回家避雨的。
　　在迷蒙暴雨中的远处，突然渐渐出现了一束灯光，再仔细一看，其实是一辆车。这样的车我们在山下才看到过，在村里看到还是头一回。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它向我们驶来，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我们身边。
　　此时我们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我把小真揽在怀里也挡不了风雨的侵袭。
　　车上下来了两个人，都是黑色的西装革履，打着黑色的伞，是像那个三爷一样的人，他们不由分说地把我们拽上了车，我们的拼命反抗，在他们看来，比挠痒好不了多少。
　　车门关上后，外面的世界好像与我们再没有关系，我此时也只想着不管他们怎么样，让我和小真在一起就好，这样，我至少还能照顾他。
　　可是那些人只是问了我们家住何处，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只能如实告诉了他们。村上的人看到外面的大车子，都站在屋檐下看着我们，也有人打着伞跟在车子后面，但是这只是少数。
　　只有我和小真确实感到了害怕。我们不被允许下车，直到母亲听到消息赶过来。她刚从地里回来，冒着大雨拼命地奔跑，我可怜的弟弟还躲在我怀里瑟瑟发抖。母亲的叫喊不起任何作用，车上下来了人把母亲也拉了上去。村子里的人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被拉走了，我想，他们也是没有办法，这些人一看就是我们这种人惹不起的啊。
　　我母亲是个温柔懦弱的女人，但她对我们已经尽了一个母亲最大的责任了。她不敢反抗那些人，只能把我和弟弟揽在怀里，不停地安慰我们，任由着那些人把我们带到某个地方，然后，承受着接踵而来的某些事。
　　说起来，我在那时才真正第一次见到我那个消失了七八年的所谓父亲。我们被带进了一所富丽堂皇的房子，那房子真大啊，简直比我们村的两倍都还要大。我就是在那所房子的门口见到他的。
　　他身边跟着很多人，在我看来，和这些抓我们来的人长的都差不多。他们又把我们拉下了车，从头到尾，我们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力，如同任何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被拖来拽去。
　　那个男人，长着一张严肃的面庞，与我记忆里带我看龙舟的父亲完全无法重合。他只轻轻扫了我们一眼，就吩咐另一个人把我们带下去安排。他的冷漠和母亲的狂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阿淮，你知道吗？我母亲还没有沾到他的衣角，就被他身边的人打了一巴掌。我永远都会记得，母亲当时的眼神有多么绝望。
　　我们被安排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虽然他已经不认我们，但物质上待我们是不错的。可是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呢。住在那里的第二天，我们就知道了他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