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王女》然凝

52、魔物之子

　　『呐，妳在看什麽啊？』

　　粉色短发的女孩猛然回头，却是迎来一对好奇却显得有些怯弱的眼神。

　　只见一名年龄幼小的女孩朝另一名女孩的所在地缓步而去，一头如血色般的发丝在风的侵扰下飘忽不定，看似令人不快的艳红之色却配上来人一双温润如玉的碧色眼眸。

　　『没什麽，只是看花。』粉色女孩感到些许诧异，毕竟大部分的孩子对她的存在避之唯恐不及，从不曾有人试图主动靠近她丶理解她，思至此，她瞬间就为此找到合理的解释。

　　这女孩恐怕是新来的吧，也只是因为一时好奇才来搭讪自己，只要是知晓自己的过去，铁定也会和其他孩子一样，露出嫌恶的表情排挤她丶唾弃她。如此设想的粉色女孩立刻恢复内心的平静。

　　『妳好像很喜欢看花。』红发女孩不假思索地说。

　　『……为什麽这麽说？』话一脱口粉色女孩就在心中暗叫不好，她本想不搭理这不知从哪冒出的怪女孩，却是一不小心就顺着她的话提问。

　　自己只要一个人就好，明明是这样坚持着，却还是不经意让女孩趁虚而入。

　　『因为妳每次做完工作，就会跑到这里看着花发呆啊。』红发女孩挂上毫不做作的真挚笑容道。

　　她怎麽能笑得如此无忧无虑呢？望着她璀璨笑颜的我不禁萌生疑惑，另一方面也升起了另外的想法：……原来我被跟踪了这麽久却毫不知情吗？

　　『一直站着脚好酸……我们去旁边坐吧！对了！我忘了跟妳说！我是271号！请多多指教！妳是几号？』271号热情的勾着我的手往小阶梯的方向前行。

　　『135号……妳拉着我做什麽？』好像反应太过激烈了……可是平常很少跟其他人有肢体接触，才会这样反射性脱口而出……

　　我本以为女孩会因为我的话语惊吓得松开手掌，然而她只是瞄了我一眼，语调高昂地说：『我们去坐着聊天啊！』然後继续维持着把我勾走的动作。

　　这女孩是胸怀大度，还是过於迟钝呢？为了不让女孩因为跟我扯上关系而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我开门见山的说：『妳是新来的吧？最好不要跟我离太近，不然妳会有麻烦的。』

　　『是啊我是新来的……135号妳这话是什麽意思？』271提出疑惑的当下还很顺手的把我按在阶梯上坐好，自己也与我并排而坐。

　　看来这女孩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因为我是怪物之子，妳跟我说话，就会受到其他人的轻视。』

　　话都已经说得如此清楚明白了，再迟钝的人都知道要远离我了吧？

　　『什麽怪物之子？告诉我好不好，135号，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271号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激动地说。

　　……看来这女孩不是迟钝，而是愚蠢才对。

　　面对女孩不断的热情逼问攻势，最後我也只好选择妥协，反正其实对我而言也不算是天大的秘密。

　　『我会被说是怪物之子，是因为我是在禁忌之森被人发现的。』

　　『禁忌之森……是不是那个传闻中很多魔兽的森林啊？』

　　『是。听说当时有一户距离禁忌之森很近的住家，连续好几个月都听到森林传来婴儿的哭声或笑声，他们本以为是魔兽的幼子发出的声音所以不以为意，後来那家庭的男主人觉得实在是太过古怪，於是就进森林一探究竟，最後发现发出声音的并非魔兽而是魔族的婴儿。』

　　『太神奇了……可是为什麽这样就说妳是怪物的孩子？』271号的困惑溢於言表。

　　『会被这麽说是因为……我是被魔兽喂养才活下来的。他发现我时我的身上盖有大片的树叶，四周还散落不少流淌着汁液的果实，而禁忌之森根本没人居住，只有数也数不尽的魔兽盘据，男主人发现我後将我带出森林，途中完全没有受到其他魔兽的袭击，他感到惊奇又恐惧，因为不敢收留我的关系就把我送到这间孤儿院。』

　　271号沉默半晌，才猛然爆出赞叹声：『135号！！妳真是太厉害了！就像故事书中的人物那样！』

　　『妳不害怕我？』

　　『那妳害怕我吗？』271号却是出乎我意料的反问我的问题後，接续着说：『我之前待的孤儿院，大家都很害怕我的头发，因为太像血的颜色，他们觉得这会招来灾厄，所以都不敢靠近我。』

　　我仔细端详她的发色，确实如她所言很接近血液的色彩，但是这并不足以形成厌恶她的藉口。

　　『我不怕妳。』

　　271号愣了一下，随即展露对我而言很傻很天真的笑容，说：『所以，我也不怕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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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仙蒂朋友的过去竟是如此……」岚得尔拿出手帕拭去眼角流落的点点泪珠。

　　这哭点到底在哪里？仙蒂只是想交代一下自己为什麽会执着於找回缇亚，所以才大略说明自己曾经历过的片段记忆，想不到说完却见岚得尔哭得一把鼻涕丶一把眼泪，好像是看了什麽狗血戏剧完会有的经典反应。

　　「岚得尔兄弟，这到底有什麽好哭的啊？」仙蒂望着依然淡定的杰奥，再把目光投在相较之下已哭成泪人儿的岚得尔。

　　「因为……仙蒂朋友跟271号之间的友情很感人啊。」

　　仙蒂立即赏了岚得尔一记暴栗，装作横眉竖目地说：「我就知道你讲故事没重点，听人说话一样没听到重点！我的重点不是小玫而是『怪物之子』这件事好吗！」

　　「是丶是这样吗？」岚得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略微不好意思的说：「抱歉，我搞错了。如果是关於缇亚小姐的事……我还是抱持着找回缇亚小姐的想法，虽然铠小姐似乎不太认同这件事……」

　　「或许铠有什麽苦衷。」杰奥淡淡地说。

　　仙蒂不停来回踱步，她本想和杰奥询问关於铠的事情，但是经他这麽一说，自然就知晓他对於铠的背景并不知情。

　　这让仙蒂感到更加苦恼，若是对象是男性的话她倒是敢於直来直往的询问，但对象若是换成女性的话就不能用相同的方式，虽然铠的个性并不似一般传统的大家闺秀温柔恭俭，还是得顾及女性心思较为细腻的特点啊……

　　「大家先休息吧，若铠还是没回来的话，明日我们再去找她。」杰奥瞄了一眼已渐渐被夜色蚕食的窗外细声说道。

　　「走吧，去吃晚餐。」仙蒂的语气带有些许疲意，一整天下来先是茶店风波，再来是遇到白发怪女人和小矮人，追到後来才发现菲斯特已被不明人士救走……这样折腾下来想不累都难啊！

　　现在仙蒂只想赶快胡乱塞点食物，洗个热水澡，就赶紧扑向棉被的怀抱。

　　「把我放下来吧，我不需要吃饭。」

　　「咦？对耶！那三号先生，把你放在这边可以吗？」岚得尔小心翼翼地将巴掌大小的头颅放置在靠近窗户的矮柜上。

　　「嗯，谢谢。出去前顺便关灯，我要看星空。」

　　「好，没问题。」岚得尔允诺一声後，便顺手熄灯，尔後尾随仙蒂与杰奥的步伐离去。

　　摆设简易的房间霎时陷入一片寂静，弯月逐渐升起，隐约的月光洒落至窗台，因为光害不严重的关系连微弱的星光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魔偶独自享受着这份宁静，已然失却身躯的他，感受不到晚风拂过的清凉，嗅不到空气中飘散的无形香味，不须进食也不须担忧生病苦痛，甚至连睡眠都不需要，这样，还算是真正的生存着吗？

　　魔偶很想自嘲的漾起嘴角，但是它却做不到。

　　它不禁羡慕起那些只被杀戮与金钱欲望驱使的同伴们，他们没有自我的意识，所以就不会感受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和异於常人，不会去思考生存的真正意义，而是像普通的操线木偶般，不停地遭受到他人的摆弄与操作。

　　已经失去生命的魔偶，其实并没有深切的存活欲望，而它会坚持不告别尘世的真实原因，不外乎是那记忆断片中曾出现过的女孩身影，它必须揭开那女孩的真正身分，因为唯有她的存在才能证明自己曾经活着的事实。

　　所以不管如何，它都会不择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那怕是欺骗丶背叛他人，他都不会感受到丝毫的迟疑与犹豫。

　　「你做的很好，三号。」静谧的空间突兀地响起低沉的男声，不，与其说是实际的声音，倒不如说是从脑海中涌起的意念那般，因为这声音只有魔偶自身听得见。

　　「继续监视他们，我就不向王汇报你的『特别』。」低沉的男声听似沉稳的语调含有淡淡的威胁之意。

　　魔偶非常清楚，自己以及其他魔偶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掌控之下，但是万幸的是，控制它们的人虽然可以监控他们的举动，却无法窥知它们心底深处真实的念想。

　　「是，伊诺克大人。」这声回应连魔偶都不晓得当中的诚意有几分，至少它唯一了解的是，前世的自己或许是很擅长挑选面具的人。

　　「邪族不会轻饶反叛者，这点你要记清楚。」语毕，男人的声音就如同烟雾消散无踪。

　　魔偶落入短暂的沉默中。

　　伊诺克那尔，『王』座下最为忠诚的亲信之一，贵为邪族中坐拥崇高地位的男人，魔偶始终无法捉摸他的意想究竟为何。

　　萝拉的话就是个自大又有公主病的女人，而爱菲亚则是心狠手辣又行事乾脆的女人，这两人魔偶自认自己早已摸熟底细，然而伊诺克他却从未实际猜透过，他就像是被关在一面平镜中的男人，自以为看透他镜中显现的外表，却永远无法看清未被镜面捕捉到的後背。

　　所以它总是提防着，关於这男人的一切。

　　已经被他察觉自己那『不该出现』的意图了吗？思至此，魔偶并不慌张，反倒是有恃无恐。

　　即使最後他因此灰飞烟灭，它也无所畏惧，毕竟生存跟死亡对它而言，已经没有多大的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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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尔哥哥，你在跟谁说话？」一阵童稚的语音倏然响起，身着一袭纯白连身裙的女孩攀附上一名紫发男人的肩膀，动作亲密地像是具有深厚血缘的至亲兄妹。

　　「……缇亚，妳是不是不能读我的心？」那尔已经观察缇亚的举止多天，察觉到通常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翠发女孩会像好奇宝宝般不断道出疑问，不外乎是一些常人会提出的稀松平常的问题，这和与爱菲亚相处时的举止大相径庭。

　　倘若缇亚是个心机深沉的孩子，就不会毫无保留的暴露出少数人无法读心的能力缺陷，但是她却是胸无城府的单纯雉子，不假辞色地脱口说出：「缇亚听不到那尔哥哥在想什麽，所以要问那尔哥哥。」

　　那尔缄默片刻，却是换来轻叹一声，他把缇亚温柔地摆放在地面後，便放松支撑上身的力道，任凭背部伏贴上蒙着雾气的湿软草地，霎时满天星斗烙印进他的深瞳之中，彷佛自身就化作一片无垠星海，静谧且神秘。

　　「那尔哥哥生气了吗？可是缇亚没有读心……」缇亚困惑地观察那尔令她百般不解的举动，以往只要她说出别人心中所想就会收到她难以理解的视线，她本来一直不清楚那代表什麽意思，过了许久她才渐渐体会到那应该就是所谓的『生气』，跟『开心』比较起来相反的事物。

　　「不，我并没有生气。」那尔动作轻柔地抚上缇亚的头颅，温和的嗓音竟藏有淡淡的怅然：「或许……我还希望妳能读我的心呢。」

　　「缇亚不懂。」

　　「妳有一天会发现，有些时候，你想去做一件事，你却没有去做；你不想去做那件事，你却反而做了。这时你就会无法理解，自己心中所追求的到底是什麽。」那尔阖起眼眸，又缓缓张开，浏海的发丝自然而然地随风舞动着。

　　「缇亚还是不懂。」

　　那尔早有预料翠发女孩的反应，也不流露嗔怒之色，反倒是提及其他话题：「缇亚，妳喜欢夜晚吗？」

　　「当我理不清思绪时，我就会望向星空，期盼星辰会告诉我答案。」

　　缇亚露出茫然的神色，仰望被各种色彩点缀，宛若一张做工繁复的夜空之毯发楞，依旧吐露不甚理解的语音：「缇亚不喜欢夜晚，因为太暗了，照不到阳光，可是之前那些不认识的叔叔都喜欢把缇亚留在暗暗的地方，缇亚觉得不舒服。」

　　这孩子，果然曾经遭遇过不好的对待。

　　虽然那尔还尚未理清仙蒂与缇亚之间的关系，不过他多多少少猜到两人并非实质的亲戚。

　　那尔再次伸手覆盖缇亚的头顶，温言说：「之後我会保护妳，倘若妳想回家的话，我也可以送妳回家。」

　　缇亚呆呆地说：「缇亚不需要保护，也不要回家，缇亚要跟仙蒂一起玩。」

　　那尔沉默半晌，意味深长的笑意在他的嘴角浮现，「放心，我们很快就能再和他们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