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王女》然凝

38、波澜未平(上)

　　位於魔殿的地下牢房—

　　一名黑发男子静静伫立在铁栏杆之内，虽说此处的设置名为牢房，然而环境却十分清幽整洁，该有的桌椅及床铺都有准备齐全，与其说是监牢倒不如说是禁闭室还比较洽当。

　　「伯爵大人，有访客来探望您。」侍卫的口气彬彬有礼，根本不像是在对囚犯说话，反而像是在接待高贵的宾客。

　　黑发男子依然久立不言，随即响起沉闷的脚步声掩盖了他的沉默。

　　「伯爵大人，您好。」来人恭敬地行礼。

　　昂克斯的听力极佳，单凭脚步声就能判断来者何人，他眉睫轻颤，语调似是未起涟漪的湖水：「斐洛•尤拉……」

　　「伯爵大人，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为何会传出您有叛乱嫌疑的消息呢？」

　　斐洛一连抛出两个疑问，他实在感到无法理解，位高权重的琲尔伯爵竟会以这样不光荣的名义被囚禁在牢狱之内，而且目前并没有罪证确凿，却已经先大张旗鼓的派出第二骑士团逮捕伯爵搞得众所皆知，外头的谣言已经传得满天飞是陛下想藉机削藩好让权力回握……

　　要不是斐洛熟知修瑟的性格不会这麽做，不然以旁人的角度来看修瑟的意思毫无疑问是如此这麽安排，然而他想向当事人问清楚来龙去脉却是吃了闭门羹，连求见魔后也不被放行，无计可施的状态下他只能来看望昂克斯以理清事情的全貌，本以为此行会被百般阻饶想不到却是畅行无阻。

　　「这件事你无力插手。」

　　「伯爵大人，您若将事情告知在下，在下便可以竭尽所能协助您，不管是派人将事情调查清楚或是向陛下说情……只要在下能办得到的在下就会尽力去完成！」幽黑的眼瞳掠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昂克斯幽幽回身，一双紫眸不似囚徒般无精打采，相反的，却是蕴藏着强悍之人才怀有的傲气，说：「尤拉将军，你我之间是政敌的关系，你没有协助我的必要，而我，也不需要你的协助。」

　　「伯爵大人，或许您认为在下没有帮助您的理由，您也不希望有人来协助您……但是，您忘了您还有年幼的杰奥大人必须抚养，若您遭逢什麽不测的话，杰奥大人的处境想必只会更加凶险。」斐洛焦急得连语气都变得有些局促。

　　「尤拉将军，你还真是一个滥好人，看来我之前是多虑了。」昂克斯迈开步伐，直到完全面对斐洛的全身後才倏地停下步履，紫眸蕴藏奇异的光亮，淡若止水的语调却隐约含有一丝神秘的气息：「你知晓吗？十二年前的王女遭夺事件？」

　　「在下知晓，虽然在下当时尚未入殿，还是有耳闻一些谣传。依稀记得当年因为伊夫兰阁下的预言，陛下布下天罗地网严加防范外人入侵，然而孩子却依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斐洛依样画葫芦地学着昂克斯将音量放低。

　　这件事说来可谓是极为离奇，在当时不只是魔殿连市井间也闹得沸沸扬扬，孩子才出生不久所以绝不可能是自己走失，照理来说会是某人偷偷抱走孩子，但是若真有此人的话，魔殿驻守的近百名侍卫不可能没察觉不速之客的踪迹，然而事情却是这麽光怪陆离的发生了，王女下落不明而且也没有任何人撞见凶手的真面目。

　　各种流言蜚语犹如雨後春笋般迅速林立，连这其实是某个位高权重人物的阴谋论点都肆无忌惮地流窜在街头小巷，然而这些也只是平凡市民之间茶馀饭後的八卦交流，事实为如何至今仍没人能给出明确的答案，众人只大略得知魔王陛下收养了一名养女，但是却从未正式公开她的身分及面貌。

　　「不错，但是预言的内容并不完整。」

　　「此话怎说？」

　　「近日我与北陆贵族私下会晤，自他那里得知月灵•雨族『被隐藏的预言』。」

　　斐洛屏气凝神倾听昂克斯的一言一语，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就像是倒数计时的定时炸弹般，斐洛心中萌生一种笃定的预感，接下来他所要明了的真相，将会引发难以平复的汹涌波澜。

　　「伯爵大人，您真的要告知在下如此重要的事吗？」

　　「……你对发誓效忠的陛下绝无贰心吗？」

　　斐洛微微一愣，随即以右手轻触左胸心口处，坚定不移地说：「是的，在下已宣示效忠於陛下，绝无贰心。」

　　昂克斯紧绷的峨眉稍稍舒展开来，说：「陛下信任你，而且我也观察你的为人多年，你是可以托付重任的人。」

　　黑发男子隔着铁栏更加贴近斐洛，低声说道：「王女将会以『非正统』的方式称王，其存在将会威胁到整个魔界。」

　　『非正统』的方式……莫非？斐洛细细咀嚼短短两句话，赫然惊觉其中所牵涉和影响的范围之大，不仅牵连王室丶魔界的体制丶怀有异心的种族或贵族……还有诸多他一时半会无从臆测到的事物都像是蜘蛛网上的猎物般被珠丝纠缠在一起。

　　「此事还必须详查，而且务必要秘密地去办，预言内容不论是否属实，都会让失联的王女身陷危机，怀有反逆之心的北陆贵族可能藉机结盟外海大陆的国家或是密会其他贵族以立反旗，崇信异教的邪族对於魔界的统治大权早已蠢蠢欲动许久，选罢王者制度的毁坏更是会让皇室成为众矢之的。」

　　「是，在下会竭尽心力去调查与处理。」斐洛恭敬地一鞠躬。

　　昂克斯的一番发言让斐洛明了魔王陛下和魔后陛下囚禁伯爵一事，实际上是一种佯攻的手段，目的是为了彰显皇室的权力和威严以震慑心怀不轨的势力，然而北陆贵族不可能没有察觉当中的用意，此举也只能扬扬止沸，威吓一些势力弱小只敢狐假狐威的低阶贵族，而不能真正的釜底抽薪，解决根本上迫切的政治问题。

　　「这件事就麻烦你了，尤拉将军。」

　　「是。那在下先告退了，请伯爵大人保重身体。」

　　斐洛虽不需听从中陆贵族的指令，然而眼下的情况显然昂克斯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即便陛下没有对他亲口下令，他还是坚信不疑这都是修瑟心中的盘算，而且他目前正巧有尚未完成的外务在身，能作为外出调查情报的绝佳掩护。

　　斐洛礼节性的行礼後便匆匆离去，归乎短暂宁静的牢狱再次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哥，委屈你了。」

　　昂克斯面对着略为斑驳的墙，彷佛洞悉一切的语调响起：「我的推论应该跟蒂菲米欧的担忧是一样的吧？」

　　其实昂克斯入监牢的三天来根本没有和修瑟或是王后会面，他深知中陆宅邸内有被安插王后派来的眼线，但是即使知道他也不打算揭穿，而是放任他们继续存在，所以北陆贵族造访宅邸的消息与谈话的内容必定是那些眼线通风报信，昂克斯心底早预料到王后会如此安排，当时才会二话不说跟随皇家第二骑士团而不做任何反抗或申辩。

　　「任何事都瞒不过老哥你呢……」修瑟背靠铁栏，语调透出满满的疲意，他仰起头，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若有所思说：「哥，你看着洛尔啻长大的感觉是甚麽样呢？」

　　金发男子不等昂克斯回应就径自缓缓吐露：「我……很想见见我的女儿，想看着她学会走路，教她说话，伴着她学习，带她去有趣的地方玩耍……但是这些简单的事我一样也做不到，十二年过去了，我只记得她尚在襁褓时的模样，她现在过得好不好，成长成怎麽样的女孩，这些我都不知道。」

　　颤抖的语音像是在隐忍什麽般，持续响起：「我曾经在脑海中幻想她会长什麽样，性格会不会跟仙蒂很像，还是完全相反呢？或许她们能够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曾以为我可以把仙蒂当成是她，但是我根本就做不到，她们是不一样的。仙蒂不可能成为她的替代品，也不该是她的替代品，真正拥有希瑞亚之名的只有她，我的女儿。」

　　「我明白。」昂克斯淡淡道出三字。

　　其实到了他们这般年岁，财富丶名声丶地位早就不是那麽重要了，真正挂心的……只剩自己的孩子了吧。

　　或许就是因为这般缘由，昂克斯才会在斐洛提及杰奥时决意对他坦白预言的内容，他一向和斐洛不对盘，除了个性和处事作风截然不同之外，斐洛的出身和背景让他实在无法卸下心防接纳他，然而方才斐洛恳切的神态与大度的表现使他一反之前不信任的态度。

　　「不小心说太多了呢，时候不早了，哥，晚安。」修瑟语毕便迈步离开，始终背对着昂克斯的他并没有发觉，黑发男子转身静静凝望他离去的身影。

　　我一定会找到妳的，不管要付出任何代价……即使要与全世界为敌，我依然会带妳回到我的身边。修瑟暗暗在心中立下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