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王女》然凝

17、死亡茶会

　　地下擂台第六层──

　　「仙蒂！仙蒂！妳真的来陪我玩了！」精灵少女缇亚面露欣喜地向仙蒂表达欢迎之意，似乎不是很在意仙蒂为何出现在此的理由。

　　仙蒂在两名兽人族侍卫的陪同下，缓步踏入另一间空无一人的牢房，虽然仙蒂与缇亚所处的牢房不同，因为两间牢房中间是以网状的栏杆所构成，所以还是能清楚看见绿发少女的面容。

　　「缇亚，我可是有遵守诺言喔！」仙蒂俏皮地眨了眨眼，对自己沦为囚徒的处境毫不担忧，就连丝毫的不安也不曾显现。

　　「嗯啊！仙蒂很棒！缇亚很喜欢仙蒂！」

　　同样地回以微笑，仙蒂明白，缇亚的笑容确实是发自内心而无半点虚假的成份，她的纯真犹如苍穹中的云朵，洁净得没有任何事物能玷污，这便是仙蒂喜爱缇亚的理由，打从一照面时她就看穿了缇亚的性格。

　　「委屈菲恩小姐待在这里了，有什麽需求请尽管提出，我们会尽己所能的达成。」其中一名侍卫故作恭敬说道，若不是克摩格特意吩咐不准怠慢这位『客人』，否则他怎麽会对一个阶下囚如此有礼呢？

　　仙蒂自然知道侍卫的心绪，当然不会刻意去戳破，而是以不卑不亢的语气回应：「有劳各位叔叔了，我没什麽特别的事，请两位回去覆命吧。」

　　仙蒂尝试收敛一下自己平时的态度，毕竟现在可是在他人的掌控之下，实在不能维持以往的随心所欲了。

　　「那我们先行告退了，请菲恩小姐好好歇息。」

　　两名侍卫踏着沉重的步伐缓缓退出牢房，手持的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摆荡在阴暗的回廊。今晚的月色并不明亮，而两名侍卫的离去使的牢房愈发昏暗，虽然四周点上几根蜡烛，却无法驱散这永无止境的黑暗。

　　这样的孤独又宁静，包容着空间的一切，仙蒂也曾感受过这份孤寂，而那时的她却是在临死之时才察觉自身的孤独，是否是迟了呢？她不清楚，至少她明白现在的她有了全新的人生，算是可喜可贺了，过往的回忆就让它如泡沫般消散，幻化成风吧。

　　「仙蒂……」

　　细微的呢喃声促使仙蒂拔回思绪的根，她望向声音的主人，只见缇亚早已步入梦乡，嘴角边流淌的话语似乎只是梦话而已。

　　仙蒂颤颤地伸长手臂，想触碰那如丝绸般亮丽的发丝，即使在黑暗中也能闪耀翠绿的光辉，然而一道栅栏阻隔她的葱指，此刻她才意识到，当时的莱恩大叔心中是什麽滋味。

　　莱恩……大叔……其实我并不恨你，不，应该这麽说，我早就失却当时所有的情感了。

　　现在的我不过是记忆的空壳，而无任何感情的人偶。

　　仙蒂躺上柔软的床铺，忽地银发女孩的面容占据她的脑海。

　　那女孩……究竟是谁？或许她是导致我拥有全新人生的推手呢。

　　倦意逐渐袭上心头，即使心中的思绪如潮水般起起伏伏，此刻也只能暂时搁下，为的是求一夜的平静。

　　+++++

　　昨日下午三时──

　　位於魔殿的露天庭院──

　　午後的阳光是和蔼可亲的，有别於晌午时的毒辣蛮横，迷人的光洒落在纯白的露天椅上，搭配着清凉的微风沐浴其中，是最适合享用下午茶的时刻。

　　齐格罗烈·路西耶芙，贵为名门四大贵族之一的北陆当家，自然是明白这般属於权贵人士的雅致，才会刻意吩咐马夫放慢速度，以及刻意在魔殿大门前多逗留几分钟。

　　「路西耶芙大人，请往这走，陛下已在庭院久候多时。」一名侍卫打扮的男子低头恭敬说道。

　　齐格罗烈可不是头脑愚钝之辈，早已听出话中的不敬之意，当下神色一沉，身旁的贴身侍卫立即察觉有异，倏地高声斥责：「无礼！！不过是地位低下的皇宫侍卫，竟敢对大人不敬！！你是在暗讽大人迟来吗？」

　　「大人误会了，属下只是直言直语，若有冒犯到大人的话请多见谅。」侍卫的语调依旧恭敬，然而澄蓝的双眸却坚定的直视发话的贴身侍卫，完全不露畏缩胆怯的情状。

　　喔？这名侍卫展现出的气度不同於常人，看来并非平凡的身分，然而他的衣着又无特殊之处，实在无法断定此人是何方神圣。齐格罗烈的心思飞快运转，左思右想却还是记不起曾有与之打过照面的记忆。

　　「大丶大胆！！态度竟如此桀傲不逊！！」

　　「够了。」齐格罗烈不过喝斥一声，责备的话语便立即停歇。

　　「敢问阁下的姓名为何？下属的无礼之处还望阁下见谅。」

　　「大人多礼了，属下实在承担不起。属下名叶兰，担任皇家骑士团的其中一员。」叶兰维持着先前的恭敬，不再双眼直视贴身侍卫。

　　竟不肯提供家姓吗？齐格罗烈本来起一丝玩味的心情瞬间消散。

　　「大人问你姓名，你却不说家族名，这样成何体统！！」

　　「并不是因为属下刻意隐瞒家姓，而是因为属下是孤儿出身才无家姓。」叶兰不慌不忙的解释。

　　这倒是令齐格罗烈感到惊奇了，皇家骑士团的骑士不是低阶贵族出身至少也该是小有名气的平民世家出身才对，怎麽会任用身分为孤儿的人呢？

　　贴身侍卫的眼神变得更加鄙夷，而齐格罗烈也失了对叶兰的兴致，毕竟不过是个侍卫，实在没必要在他身上多花时间。

　　在叶兰的引领之下，众人总算是抵达此行的目的地──魔殿颇富盛名的空中花园。

　　叶兰与齐格罗烈行礼之後却没有离去，反而站到修瑟·贾克斯·琲尔──魔界之王的右後方，那是直属将军所待的位置所在，而众所皆知的斐洛尤拉反倒是不见踪影，而是由他人来顶替。令齐格罗烈不禁怀疑自己是否错过了什麽？又是什麽时候替换了职位了呢？

　　却是齐格罗烈意会错了方向，职位并无任何更改只是暂时接替，不过他万万料想不到，斐洛·尤拉，堂堂贵为一国将军，竟被派去从事近乎於仆人的工作──带女孩(公主)去上学，简直是从高贵的长官降格成普通的管家。

　　「路西耶芙伯爵，劳驾您舟车劳顿地前来赏光。」修瑟面带温和的微笑，并伸手示意齐格罗烈就坐。

　　「陛下的盛情臣实在难却，还望陛下勿见怪於臣的姗姗来迟。」齐格罗烈微微一躬身後便优雅坐下，恰好是与修瑟相对面的位子。

　　「伯爵太过客气了，这是私人茶会，不必太过拘谨。」

　　齐格罗烈含笑点头，然而笑脸背後却有无数的思路闪过。

　　「陛下，这位是生面孔呢，怎不见尤拉将军呢？」

　　「我派了一个新任务给他，所以现在是由叶兰骑士暂代职分。」修瑟边说边啜了口红茶。

　　任务？是什麽样的任务需要由王者的亲卫将军亲自执行？

　　「臣的资质驽钝，竟对叶兰骑士长毫无印象呢！」

　　修瑟闻言反倒露出惊诧之意：「伯爵遗忘了吗？之前将军的职缺暂时接替，便是由叶兰骑士长出任，尤拉将军当时的就任仪式叶兰骑士也有出席。」

　　「经陛下一提醒，臣顿时回忆起些许片段。」那时的叶兰骑士是负责将誓约效忠之物呈予陛下，那不是应该是仆人的工作吗？虽说只是暂时代理，到底也是一份尊贵的职业，竟这般作贱部下……修瑟，你究竟是太愚昧还是太糊涂了？人心如海水般难以斗量，或许只是无心之过却种下有因之果，你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修瑟，这样的天真只会害你步上毁灭之途。

　　「臣真是太失敬了，竟遗忘叶兰骑士长的英姿了。」

　　「伯爵不必在意此事，不过是件小事罢了。」

　　在修瑟两人畅谈之际，齐格罗烈左後方的贴身侍卫早已吓得面色发白，完全不敢正眼瞧向叶兰，毕竟他方才的话语与举止已经严重侮辱到叶兰，即使他是在北陆贵族底下做事，叶兰还是可以安一个大不敬的罪名让他成为永远的阶下囚。

　　贴身侍卫表现出的惶恐态度叶兰根本无心去理会，因为连他自己也感到纳闷不已。

　　为何陛下总爱命令我替代直属将军的职位呢？

　　其实他的位阶在魔殿的排名虽不低但也称不上顶尖，不过是第四把交椅而已，连前三名也进不了，照理来说是不具任何任命他的机会才对，然而陛下的理由却是……

　　思至此叶兰不禁苦笑，能以这种理由任用将军的，陛下恐怕是历届君王中的头一遭吧？

　　「伯爵谈论了这麽多，想必口渴了吧？品尝看看这玉露红茶吧！这可是中陆的着名茗品呢！」修瑟充满笑意的橙色眼眸藏有一丝狡诈。

　　「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啊……慢丶慢着，绝对不能喝啊！叶兰的眉宇间透出显而易见的慌乱。

　　这是全魔殿都明白的三件事，其一，绝不能冒犯尊贵的王后陛下，不然你会被王后的凛然眼神冻死；其二，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绝不能贸然欺近王后陛下，不然你会被王后的强力咒术烧死；其三，来到魔殿绝对不能食用魔王陛下准备的茶点，不然会被过期的食物毒死。

　　这就是魔殿着名的第三禁忌，又名死亡茶会。

　　本想出言制止的叶兰及时住口，他顿时忆起齐格罗烈可是王室的眼中钉，没道理以身犯险去帮助对己方有异心的外人吧？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陛下这步棋可真是高招无比！

　　没想到齐格罗烈即将投入罗网之际，却猛地收手，好似忽然忆起什麽说：「对了，陛下，请问您找我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这……分明是明知故问嘛！当然是因为你刻意不开放粮仓的事啊！

　　叶兰虽然强压住心中几欲脱口而出的话语，却还是藏不住面上明显的情绪起伏，他平日的举止看似冷静沉稳，实际上拥有很沉不住气的性格，说话总是直来直往不假修饰，所以刚才才会因而得罪齐格罗烈，不过也是因为这点才会博得修瑟的赏识。

　　齐格罗烈在内心冷笑一声，对他来说无谓的客套话不具有任何意义，一昧的浪费时间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藉由这场虚假的平静茶会，他会藉此抓住修瑟的弱点，然後不费吹灰之力地扳倒他！！

　　陛下究竟会如何应对呢？北陆贵族并非简单的人物啊！似乎是城府极深颇有心计的男人，实在不是陛下能够应付的来的对手啊！叶兰着急地在心中思量。

　　修瑟依旧维持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脸，从容吐出话语：「伯爵似乎误会了什麽？我只是希望我们能一同享用下午茶好联络感情，如此而已。」

　　……看来根本不用担心陛下能不能应付……他们之间怎麽看都是不同层次的！把他们俩个放在一起比较简直是污蔑了路西耶芙伯爵！叶兰心死地思量。

　　这句话是故意展现你为王的气度，藉此不着痕迹暗讽我的愚昧？过了几个年头，你也变得不简单了，看来你并非当年的天真孩子了。

　　叶兰时时留意齐格罗烈的动静，自然是察觉到他眉宇间短暂的转变。

　　伯爵该不会是怀疑陛下这番说词的意图吧？其实您大可不必理会陛下所说的话，只要尽可能无视就好，因为跟蠢人说话只会越来越蠢，我是衷心地如此建议。

　　不论叶兰在心中呐喊多少话语，到底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想法，即便是实话也只能深深地藏进心底。

　　齐格罗烈当然没有读心术能知晓叶兰的内心呼声，阅历既长远又深广的他迅速备好了应对之策，说：「陛下，恕臣冒昧直言，臣与陛下交情匪浅，任何事皆不须拐弯抹角，但说无妨。」

　　齐格罗烈此言称不上恭敬，从另一方面看来似有一丝无礼之处，然而修瑟向来并不在意这些繁琐的小细节，又或许是感受不到个中的暗示（？），他依然维持笑颜道：「伯爵实是思量过头了，我确实是想与您增进感情才邀请您光临茶会共襄盛举的。」

　　喔？居然还是维持一贯的说词而没有做何的更动？而这番话语听似完美的毫无破绽，却是隐讳地讥讽我城府极深，然而我若是如此解读，旁人便会以为我确实是工於心计的人，既然如此便不能在这话题上逗留了。

　　当叶兰在为自家陛下的愚蠢回答悲叹之际，齐格罗烈又采取了其他手段──试探。

　　「陛下，关於北陆的管理企划报告上缴的期限未到，如果对臣的管辖方式有任何疑问的话，可以让臣先为您作口头报告。」

　　北陆贵族的意思是……想套出陛下是否在意未开放粮仓一事？这麽做岂不是自掘坟墓？陛下摆明了不想追究的立场，他却刻意在完成的图画上多添几笔？北陆贵族并非是如此无知的人物，肯定是在盘算些什麽……希望陛下不要轻易踏入陷阱之中啊！

　　「伯爵管理得相当有条不紊，向来不需要我费心呢！」

　　……就……就这样？老谋深算的齐格罗烈怎麽也料想不到，修瑟只讲了一句话就打发他，而且俐落地不露出一丝可趁之机。

　　齐格罗烈一向不认为在计谋层面能有与之匹敌的能手，如今却是要改变以往根深蒂固已久的想法了。

　　陛丶陛下真是太厉害了！竟然巧妙地化解伯爵的试探，难道陛下其实一点也不笨，只是一直故意装蠢吗？

　　修瑟完全没注意到叶兰激动敬佩的心情，继续态度依旧和齐格罗烈闲话家常，即便是城府甚深丶善於运用心计的北陆贵族一时半刻间竟也摸不透魔界之王的心思，他保持身为贵族的尊严与修瑟分庭抗礼谈天南地北，这场暗涛汹涌的心理战茶会，出人意料地平静落幕。

　　一天後，一辆雕工精致华贵的马车，停留在一座雄伟高耸的白金制大门前，其壮丽华美丝毫不输王者之殿，门後连接彷佛望不见进头的绝丽花园，各种珍奇的植物与稀奇的虫类相偕共存其中，恍若人间仙境般地美妙。

　　一名红发男子自马车优雅步下，贵为魔界北方领地的统领贵族，齐格罗烈·路西耶芙伯爵，在结束与魔界之王的茶会活动之後，竟不是返回北陆而是策马奔来此地。

　　「请问是否为路西耶芙伯爵大人？主人吩咐小人在此恭候伯爵大人，请随小人一同前往面见主人。」

　　沉稳的语调，略显高尖的声线显示出来人为女性的身份，有着一头如黑夜般幽暗的俏丽短发，身着一袭正式的灰色调女子军装，如血色般深沉的眼瞳使任何与之对视的人不自觉感到不寒而栗。

　　齐格罗烈饶富兴味地瞄了一眼女侍卫。最近倒是出现不少有趣的人物。

　　他迈步向前，准备踏入这绝美的花园之中，他明了此处即是连接何处。

　　中陆贵族，杰伊·昂克斯·琲尔的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