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王女》然凝

11、是梦是忆（上）

　　「小黑？你怎麽会跑来这里？」

　　现在是什麽情形啊？怎麽认识的人全挤到地下擂台啦？一下是岚得尔（不过他本来就是擂台的人），再来是小黑，不会接下来换那可疑的占星师突然冒出来吧？

　　「仙蒂殿下！他们禁止在下进入……」

　　「噗！你叫她殿下？别笑死人了！」声音的主人嘲讽的瞟了仙蒂一眼，此人就是先前抢下仙蒂手中的血黑石项炼，性格贪婪的兽人族柜台人员。

　　呿！要不然是叫你殿下吗？「喂！为什麽不让他进场？他也算是客人不是吗？」

　　这小鬼……柜台人员咬牙道：「老板下过指令，严禁人类种族踏进擂台一步！」

　　种族歧视？可是岚得尔不就是不折不扣的人族吗？

　　「小黑他是半人族！你是耳聋还是耳背啊？你没听见小黑说他是人族与魔族的混血吗？我看你就是只有这点器量才永远只能当『吧台小弟』。」

　　柜台人员怒得拍桌站起，吼声宏亮：「你这小鬼！别以为有克里先生罩你我就不敢动你！守卫！拿下他们！」

　　杰奥无奈心想：为何仙蒂总是喜欢激怒他人呢？

　　仙蒂摆出『来啊！怕你喔？』的姿态，令柜台人员更加光火。

　　「守卫！还在发什麽呆？快点抓住那该死的小鬼！！」

　　「等等。」施辛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有别於以往冲动的形象，他冷漠的开口。

　　糟了！仙蒂心中暗叫不妙。

　　这肌肉猩猩该不会想趁这个大好机会和那小人联手，刚好可以一举把我们两个眼中钉一网打尽吧？

　　施辛看来怒意未消，却还是强装冷静：「林克，你应该清楚，动了克摩格底下的擂台手会有什麽後果吧？」

　　柜台人员的眼睛张得犹如鸡蛋般大，不敢置信地说：「施丶施辛先生，您的意思是……这两个小鬼是擂台手？」

　　「正是。」

　　柜台人员赶紧下跪道歉：「是小的不好！一时不察两位大人的身份！」

　　真是墙头草两边倒的家伙。

　　仙蒂打从心底看不起这样的人，心下突然兴起恶趣味，邪邪笑道：「知道我们是『大人』的身份，之前竟敢用那种态度来对待我们，你说我该怎麽处置你啊？吧台小弟？」

　　这下林克就算听到『吧台小弟』四字也不敢有所怨言，诚惶诚恐地说：「是小的不对，有眼不识泰山……」

　　「哼！懒得跟你计较。」仙蒂倒也不想再多费唇舌，因为她实在是太过疲惫了。

　　经过这段小插曲後，斐洛总算是被允许进入大厅，仙蒂拉着斐洛来到大厅的角落，留下施辛与杰奥两人共处。

　　杰奥惦记一天的事情终於能说出口：「施辛先生，关於昨天的事，我很抱歉。」

　　「有道歉就好，没事了。」施辛绷紧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些。

　　「谢谢你的协助。还有，请你不要怪罪仙蒂，她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是刻意。杰奥在心中默默补充一句。

　　施辛面露不满，吼道：「道歉这种事应该自己来做，而不是叫人来做！」

　　杰奥深深怀疑，仙蒂会肯拉下脸来道歉吗？

　　另一方面，被拉扯到一旁的斐洛焦急地说：「仙蒂殿下，在下有急事……」

　　「小黑，在这别称呼我为殿下，也别叫木头奥大人。」仙蒂打断斐洛的言论，径自说：「啊！对了！小黑！我有事情交待你去做，麻烦你去加入菲斯特的队伍协助他们。」

　　「仙蒂殿下，可是陛下说……」

　　「你不是答应过我五个要求吗？现在这是第一个要求。」

　　「可是……是，仙蒂殿下。」毕竟承诺在先，斐洛也不好继续推辞。

　　眼见斐洛点头应允，仙蒂立即兴冲冲说：「你先去找菲斯特，偷偷告诉他是我派你去的，不过该怎麽让他相信……有了！借我一下！」

　　仙蒂随手抽起斐洛腰间的佩剑，削掉一小绺她的粉色秀发递与斐洛。

　　「这麽办应该就没问题了。」

　　语毕，两人步回施辛与杰奥的所在地。

　　仙蒂这才忆起施辛的存在，高声说：「肌肉猩……咳，我是说，施辛！刚才谢谢你的帮助！啊！还有之前的事你别再生气啦！对不起嘛！」

　　仙蒂的语中同时包含感谢与道歉……如此随意的道歉，施辛会买单吗？杰奥暗忖。

　　「算了，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施辛迅速别过脸。

　　杰奥由衷说：「施辛先生真是宽宏大量的人。」

　　「没……才不是妳说的那样。」施辛脸上一阵发热，困窘道：「总之我要走了。」

　　望着施辛离去的背影，仙蒂挑了挑眉道：「他干嘛害羞啊？」

　　「啊！木头奥！我们也走吧！我想回去睡觉……加油啦！小黑！万事拜托了～」

　　杰奥突然忆起赛事结束後都要去找克摩格报备的规矩……不过如果仙蒂没打算过去的话他也不会多嘴提醒。

　　「请慢走，仙蒂殿下，杰奥大人。」斐洛恭敬地鞠躬後，才猛地意识到一件事。

　　仙蒂并没有告知他菲斯特是何身份，这样他该如何去寻找呢？然而斐洛一抬头，两人早已不见身影。

　　+++++

　　仙蒂一回到寝室，第一要务便是扑向软绵绵的床铺。

　　「木头奥……记得晚上十一点叫我……」仙蒂吩咐完便倒头就睡。

　　子时吗？杰奥乖顺地点点头。

　　小小的身影静静坐在一旁，守候的黑夜的来访……

　　+++++

　　梦。是梦吧。

　　这是栋位於南陆的音尼森克孤儿院，坐落於南峡妖精族的领地，欧瑞杰诺山岭。

　　此地偏僻清幽，孤儿院所需的物资皆来自山下的小镇，镇民们口耳相传，欧瑞杰诺山上有一对善心的富有夫妻合力创建一间孤儿院，然而他们却不清楚，孤儿院里的孩子是如何生活。

　　正值春季，是白龙玫瑰绽放光彩的季节。

　　据说孤儿院的院长夫人相当喜爱此种花卉，所以孤儿院的周围随处可见纯白如雪的花蕾。

　　一名粉色短发的女孩端详着白龙玫瑰，静悄悄驻足於花海其中。

　　她一向是不多话的，除了在面对那人的时候……「135号！」

　　来人是一名有着艳红色短发的女孩，想来和粉色短发女孩的年龄相距不远。

　　「怎麽了？271号？」

　　在音尼森克孤儿院，孩子们间都是以号码相互称呼对方，因为他们是没有父母的孩子，被社会遗弃的孩子，他们没有资格，也没有人会替他们取名字。

　　「怎丶怎麽办？135号……我……我做错事了……」271号眼眶泛泪，也许下一秒泪水就会夺眶而出。

　　135号轻拍271号的後背，温柔说道：「冷静点。慢慢说。」

　　「我……我……刚刚去打扫的时候，不丶不小心把院长夫人的……不知道是什麽花的……弄坏了。」

　　「插花。」

　　「嗯，就是那个……我把那个……红龙玫瑰撞坏了……135号，怎麽办？」271号无助的看向135号，她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知原因为何，或许是气候抑或是气温地形的影响，欧瑞杰诺山无法栽种出红龙玫瑰，只能种出白龙玫瑰。所以271号撞坏的红龙玫瑰是院长夫人特地从外地订来的进口货。

　　271号一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受到的严酷责罚便忍不住发颤。

　　135号思考片刻说：「也许我们可以在白龙玫瑰上涂上颜色？」

　　271一听便双眼发光，说：「135号妳说的对，我可以去跟镇上的叔叔借油漆……」

　　「我想这应该行不通，太不自然了，而且我怕我们不会使用，没办法让叶片不沾到油漆。」135好边说边走向花丛，折断一朵白龙玫瑰放在手心中把玩。

　　「那丶那该怎麽办？」

　　「我一直在想。」135握着白龙玫瑰的花梗，轻声说：「我每次折断这些花时，它们底下都会流出水来。我在想，它们跟我们一样要喝水……那那些水最後会跑向哪里呢？」

　　「？」

　　「如果让它喝红色的水，它是不是就会变色？」

　　271号恍然大悟说：「这办法也许可行，但是我们哪来红色的水？」

　　「这样不就行了？」135号咬破自己的手指。

　　两人随处找来容器，让双方的血液流注其中，她们有默契地相视而笑，将白龙玫瑰插入容器之中，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却不见有任何变化。

　　「难道……失败了吗？」

　　「哪里做错了吗？」135号困惑地搔了搔脑袋，「我想想，它原本是在土里面，现在它离开土壤……该不会是不能直接接除外面吗？」135号想通之後，当机立断将手探入血水之中，掐断白龙玫瑰的底部。

　　过了片刻，白龙玫瑰的花瓣竟渐渐变色，变成如血般的红色。

　　「135号！妳好厉害！谢谢妳！」271号绽放笑颜。

　　「太好了。」

　　这血色的玫瑰啊！似乎是在暗示着……未可知的血色未来。

　　+++++

　　记忆的碎片来到冬季。

　　孤儿院一扫以往的平静无波。

　　一名来自中陆的富商加索拉菲恩，因为膝下无子的关系欲领养一名孩童作为养子。

　　如果能被富商领养，意谓能过上富足的生活，不用担心做不好工作被责罚，

　　也不用烦忧吃不饱穿不暖的问题，这理所当然是所有孤儿院的孩子梦寐以求的想望了，然而加索拉菲恩下了一道考验，以此来审核谁才有成为他的养子的资格。

　　135号对此倒是没有多大的兴趣。对於目前的生活，虽称不上满意，也还算过得去，平常若有什麽麻烦大多能靠她的小聪明迎刃而解，所以她没有太大的欲望走出这已活惯的世界。

　　「135号！135号！我们一起去那边看看好不好？那边好热闹噢！」271号语带雀跃地说，随手指向孩子们群聚密集的区域。

　　「嗯……走吧。」

　　主持这门考验的是担任加索拉菲恩的管家身份的中年男子，安德拉。

　　被孩子们团团围绕的安德拉，孤身坐在小圆桌前，其馀的围观孩子皆是呈现站立的姿势。

　　这是安德拉第五次奉命举办这项活动，他先前曾在四家不同地区的孤儿院举行过相同的考验，但至今没有一个孩子能达成他的主人所期望的结果。

　　「孩子们！注意听！」安德拉喊道。

　　原本吵杂的空间倏地归乎平静。

　　安德拉满意地点点头後，这才不厌其烦复述说过四次的规则：「我现在拿出这个纸箱，接下来我会把手中的珠子丢入纸箱之中，然後用盖子紧紧盖住它。好了，你们有谁能拿出纸箱内的珠子？前提是你们不能自己打开箱子，也不能请你们的朋友帮忙。」

　　现场再度陷入嘈杂声中，孩子们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试验可难倒他们了，除非拥有隔空换物的特殊能力，才有可能拿到箱子中的珠子吧？

　　安德拉认为这可是他意料中的发展，连他自己都不知晓这试验的真正解法，更何况是这些年龄尚幼的孩子们呢？当初主人交代他这份差事，他依令行事，未曾从主人口中得知真正的解答。

　　「135号，好难噢！我想不出来……妳觉得呢？」

　　135号若有所思，似是没听见271号的问话，她紧握右拳，径自漫步至安德拉前方，自信的说：「这位先生，珠子已经在我的手中了。」

　　众人一听，皆摆出吃惊的神色。

　　安德拉闻言，却是不置可否笑道：「小女孩儿，妳在说笑吧？」

　　「你不验证看看？」

　　安德拉一愣，下意识打开纸箱的盖子……

　　135号迅速将原先摆放在纸箱内的珠子握入手心。

　　「妳……」

　　「这样不就拿到了吗？」135号边说边抛起手中的珠子。

　　似乎是感觉到无趣了，135号把小珠子准确抛回箱子内，「真是无聊的游戏，271号！我们走吧！」

　　安德拉目瞪口呆遥望135号娇小玲珑的背影，以及那飘荡在空中少见的粉色发丝。

　　「那孩子，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她是135号。」一道稚嫩的童稚声响起。

　　安德拉简直是大开眼界了！他万万没料到这个考验竟是以蒙骗他人为基底建立起来的，而那名女孩，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便思索到答案，并且又具备足够的胆量来欺骗自己。

　　真是不简单的孩子啊……主人要找的孩子，就是她了吧！

　　+++++

　　冬末春初。

　　白龙玫瑰又再度绽放光彩，也许是花期初始的关系，只有零星几朵点缀花丛。

　　「135号，不……罗弥娜……妳要离开了。」271号依依不舍地说。

　　「嗯。」罗弥娜细声回应。

　　两周前，富商加索拉菲恩冷不防登门拜访音尼森克孤儿院，当众宣布135号正式成为他的养女。

　　『从今尔後，妳的名是罗弥娜菲恩，妳要称呼我为父亲。』加索拉菲恩当时就犹如帝王般的高高在上。

　　罗弥娜忆起当时的画面，只有不真实的感受充斥内心，一切都来得太过快速，眨眼间，竟是要离别。

　　271号早已哭成泪人儿，哽咽的语音断断续续响起：「罗弥娜……妳有名字了……真好。」

　　罗弥娜听出话中的蛛丝马迹，说：「那271号，妳也取名字不就好了！」

　　「我……我也可以取名字吗？」271号怯怯地问。

　　「我帮妳取！听说贵族不是会取『小名』吗？我帮妳取那个！」

　　271号显得有些踌躇，说：「可是……我又不是贵族。」

　　「就当作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秘密……好！」271号破涕为笑。

　　「妳记得吗？去年春天，我们一起在这里研究如何做出红色的白龙玫瑰，那时候，我觉得妳的红发好美，就像红龙玫瑰一样……不，比红龙玫瑰更加美丽。」罗弥娜笑道。

　　271号呆住了……原来，罗弥娜竟是如此看待她的吗？她原本停住的泪，再度倾泻而下。

　　从以前，红发的她总是被同龄的孤儿欺侮，大家戏称她是灾厄的源头，因为她的发色太过接近血的颜色，令他们打从心底感到排斥与畏惧。

　　而135号却大不相同，她不会怕她，也不会厌恶她。她从不刻意去亲近他人，也不会有人想拉近和她的距离。她就像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了解。

　　直到最终，271号才真正意识到，只有罗弥娜，是她唯一真挚的朋友。

　　「小玫，这个名字怎麽样？妳怎麽又哭了啊？」

　　「没丶没事，我很喜欢。」小玫拭去面上的泪珠。

　　罗弥娜搭上小玫的双肩，语调恳切：「小玫，我相信妳以後一定会有真正的名字的，到那时候，妳一定要告诉我妳的新名字。就这麽说定了！」

　　「好。」

　　两人相互打勾起誓，成了离别的终幕。

　　+++++

　　时光飞逝，匆匆过了两年，罗弥娜年满八岁，加索拉菲恩的商队来到中陆的安德山脉，他们的目标是前往斯贝城从事简单的商品买卖，将从南陆收购而来的香料丶水果乾等以高价贩售给中陆居民。

　　商队在山坡低地建起为数不少的帐篷，在其中一个帐篷内……

　　「小姐，老爷找您。」安德拉恭敬地说。

　　「嗯，我马上过去。」罗弥娜放下手中的书本。

　　罗弥娜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学校教育，一来是孤儿院的经济状况不允许，二来她现今所待的商队为了从事买卖交易不会在同一个地区久留，所以她一向是自学，偶尔入城短暂停留时，加索拉菲恩也会为她找优良的家教。

　　罗弥娜步至一个规模较大的帐篷。

　　「父亲，罗弥娜来了。」

　　「坐吧，罗弥娜。」加索拉慈祥笑道。

　　加索拉年近五百岁，在妖精族中算是年事已高的老者，从未娶妻生子，所以对他而言，能有如此聪慧的养女是他毕生的骄傲，所以他视罗弥娜为亲生孩子般疼爱。

　　「罗弥娜，妳是一个优秀的孩子，父亲以妳为荣。」

　　「父亲你过奖了。」

　　加索拉话锋一转，面露严肃说：「但光是书本上的知识是不够的，我希望我能教给妳的，不是那些死板的课文，而是更加重要的事，是人生的事。」

　　「在这世上，所谓的好人都是自取灭亡的人。」

　　这句话令罗弥娜感到不解，但她没有开口发问，只是静静聆听。

　　「年轻时我也是白手起家，从搬运工做起，薪水虽微薄，努力打拼几年後终於积攒一笔数目不小的资金，我利用那笔钱开了一间小商行，收入颇丰。渐渐的我的朋友越来越多，但他们只是为了钱财才与我交好，年轻的我既傻又心软，不停掏出口袋中的钱救济他们，像个陀螺似的卖命赚钱，是为他们而赚，而不是为了自己而赚。最後苦心经营的商行倒闭，朋友们个个离我而去，直到最後一刻，我才领悟。」

　　加索拉菲恩眼中包含着慈爱，缓缓接着说：「罗弥娜，父亲只希望妳别当无谓的好人，别像当初的我一般傻，成全别人，最後却伤了自己。」

　　「可是，父亲……」罗弥娜有些欲言又止。

　　其实她心下是不太赞同加索拉的说法，每每进城时，罗弥娜总会拿自己的零用钱买些饼乾糖果，分给那些在外游玩的孩子，看着他们得到礼物时的开心笑脸，罗弥娜觉得这麽做并没有什麽不好。

　　「老爷，安德拉有事禀报。」

　　「说吧。」

　　「仆人们抓到一名可疑人物。」

　　「我待会儿过去。」加索拉颔首後说：「罗弥娜，抱歉，我们下次再谈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