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逃生指南》萧一画

23、第一个世界（二十三）

　　就在她们说话的功夫，电影屏幕忽然重新亮了。不过这次荧幕上只有孤零零的一口喷水池。明媚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射在喷水池上，天空清澈透明，没有一丝云彩。

　　苏停雪震惊地转头看了看荧幕，刚想问这又是怎么回事，却见钱毛毛表情平静，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中。

　　很快的，大荧幕上出现了一个披着长长的黑色斗篷的身影，澄澈透亮的阳光穿-过她的身体，径直照射在了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没有留下丝毫的影子。当她摘下斗篷的兜帽时，苏停雪认出了她。是已经化作鬼了的女巫。

　　不过很快的，就不是在场的唯一一个人了，或者说，唯一的一个鬼。因为在她身后，从喷水池周围环绕着的树影里，一道一道扭曲变形的影子正在慢慢地向喷水池的方向蔓延。这画面就像是将一只小碗倒扣在一只大瓷盆里，再慢慢地向大瓷盆中倒入黑色的粘稠的液体，有种说不出的恐怖感。

　　渐渐地，地上漆黑的黏液状物体越来越多，一道道残缺不全的人形逐渐扭动着从地面覆盖着的黏液中挣扎而出，在阳光下支撑着身子，像极了森林大火过后焦土之上站立着的枯树群。他们围绕着喷水池，并且向女巫缓缓靠近着，透露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压迫感。

　　就在苏停雪震惊于这场变故的时候，却见钱毛毛紧紧牵住了她的手，随后她拉着她，就这样一步步走进了荧幕里。

　　周围光影变幻，顷刻间，刺目的光线涌入了苏停雪的视野。等到她终于适应过来周围的环境时，钱毛毛温柔地松开了她的手。她发现自己正站在喷水池边，正前方不远处是背对着她的女巫。

　　女巫发现身后来了人，回头看了看，眉眼中流露出些许的差异，不过她很快收敛住了。她转回身，缓缓跪下，面对着喷水池，并从手提袋里取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刀。在她周围的地面上，一道道扭曲的纹路逐渐亮起。这些纹路像是某种奇怪生物的血管，中间流窜涌动着的金光则像是它的血液。女巫垂眸，口中喃喃念着，周围的金光也在她繁复的咒文中变得越来越盛。就在这片璀璨的金光即将到达顶点的时候，女巫抬起手臂，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匕首，就要将匕首送入自己的心脏。

　　就在这时，钱毛毛忽然叫了声：“住手。”

　　女巫并不想理她，可是她却发现自己双手仿佛被卡在了无形的凝胶之中，再也前进不得。她惊讶地回头去看钱毛毛，微微皱眉问她：“你要做什么？为什么阻止我？”

　　钱毛毛却只是很平淡地说道：“因为即使你挖出了你的心脏，将你自己献祭给阵法。你的灵魂能量一样不够完成仪式，反噬进而清除这世上所有鬼魂。”

　　女巫道：“可你怎么知道我不可以做到？”

　　钱毛毛道：“因为我亲眼看着你做过这个仪式，许多许多次。”顿了顿，她补充道，“而且毫无例外地失败了。”

　　在女巫诧异的目光中，钱毛毛慢慢地说：“只有我。”

　　“什么？”
　　“你说什么？”女巫和苏停雪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说了话。一个非常非常不好的猜测逐渐在苏停雪心中成型了。

　　钱毛毛的目光流转，最终落在苏停雪的眉眼之间，缓缓扎了根，她轻柔地笑了笑，声音像是一片洁白的羽毛：“能完成这个仪式的人只有我。你知道为什么这个副本的通关一直是0 吗？因为想要彻底通关这个副本，必须有足够强大的鬼王心甘情愿地为这个阵法献祭，在莫大的痛苦中，以身体为媒，清除这世上的所有的鬼。否则在太阳落山之前，鬼潮就会降临，”她指了指喷水池周围环绕着的那些恐怖的厉鬼雕塑，“到时候，这些东西会毫无限制地动起来，吞没这里的一切。”

　　女巫道：“我也是鬼王。”

　　钱毛毛再次笑了笑，笑容总带了好些自嘲：“可是这个世界告诉我，只有将我献祭，才可以完成你的阵法，驱散所有厉鬼，从而……”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让她通关。”

　　女巫错愕地看着钱毛毛，似乎并不能完全理解她在说什么。但是苏停雪懂了。

　　她怔怔地看着钱毛毛的眉眼，刚开口，却听对方说道：“你喜欢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吗？”

　　或许是担心她记不起来是哪个故事，钱毛毛补充道：“那个小白兔和胡萝卜的故事。”

　　就在这一瞬间，苏停雪感觉自己的心跳几乎停了，空气像是被灌入了沉重的泥浆，让她完全无法呼吸，她知道钱毛毛想做什么了。她的声音颤抖着说：“不，我不喜欢，那个故事的结局太痛苦了，我听故事喜欢听美好的结局。”

　　钱毛毛向后退了一步，随后拉起半跪在地上的女巫，自己则站在了女巫原来的位置上。苏停雪想去阻止她的行动，可是她感觉自己的手脚像是被灌满了铅，完完全全动弹不得。

　　钱毛毛的唇角轻松地勾起，像是在笑，又像是知道自己马上要解脱了的释然，她轻声道：“所以我比较喜欢你讲的那个结局。小白兔也许恨着胡萝卜，但是她迫切地希望对方活下去，尽管这件事要赔上自己的命。”

　　苏停雪此刻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来了，莫大的悲哀骤然降临，不可名状的痛苦像一座厚重的山，牢牢地将她压在山下。而浓烈的悲伤像是山上的巨石，折断了她的肋骨，碾碎了她的胸腔。泪水从苏停雪的眼角滑落，她几度说话，嗓子却哽咽了，吐不出一个字。

　　她只来得及听到钱毛毛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没什么好难过的，忘了我吧。灰飞烟灭是我追寻了一生的夙愿，你应当替我高兴才是。”

　　随后，钱毛毛就转过身去，不再看她。苏停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钱毛毛半跪下来，接过女巫手中的小刀，用手指试了试锐利的刀锋，随后倒转刀柄，狠狠地将小刀埋进自己的胸腔。

　　一阵刺目到几乎能将天地撕裂的金光从她心脏的位置爆发开来，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天地都仿佛开始摇晃了起来。盘旋在周围的漆黑扭曲黏液人形在这金光的照耀之下潮水一样退去，等到退无可退之时，便只能在绝望之中，像是阳光下的薄雾，烟消云散了。

　　一阵天旋地转，苏停雪失去了平衡，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可这次，却没有人可以将她拉起来了。

　　她耳边响起了熟悉的系统音：“鬼王钱毛毛已完成献祭，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成为该世界的首通者。因为主线任务问题，该世界已永久关闭。请问宿主是否脱离该世界？”

　　苏停雪完全不想理会系统提出的脱离世界的请求，她问它：“我还能救她吗？”

　　系统没有回答。

　　于是苏停雪对它说了第二次：“我想救她，你来告诉我，我要怎么做。”这次是个陈述句。

　　系统停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答道：“正在查询历史记录。”它的语气不知为什么听起来有些低沉，“历史记录查询完成。此时献祭已经完成，鬼王钱毛毛的魂魄将在一炷香的时间后完全消散。但是如果宿主愿意现在和副本NPC交换命格，那么该副本NPC钱毛毛将会代替宿主离开该副本进入轮回世界，但……”

　　“但是什么？”

　　“但宿主将会代替副本NPC的身份，在一炷香之后灰飞烟灭。”

　　“我愿意，现在交换吧。”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迫：“宿主你再想想，如果选择交换命格，那么你的存在将在一炷香之后永远地被从这个副本乃至整个轮回世界抹杀。这个副本也将会被永久关闭。从此世上将无一人记得你。”

　　“交换吧，再拖是不是要来不及了。”

　　“……那我有一件事想告诉宿主。”系统的声音恢复了冷漠的机械音，“你和NPC钱毛毛的身份被交换过一次。”

　　“什么？”苏停雪没明白。

　　“意思是，原本获得进入轮回世界资格的人是这个NPC的灵魂，而天生鬼王命格的人是你。是钱毛毛同系统做了交易，替换掉了你们二人的命格，从而你才可以进入轮回世界。最为交换的代价，你们将会忘记彼此。这是我刚才查询历史记录的时候查到的。如果你再次选择交换，这会让她之前做的选择没有任何意义。”顿了顿，似乎是为了帮助苏停雪做决定一样，系统补充道，“而且同样的，这次交换命格之后，你们也将会忘记彼此。往后的她，不会记得自己为什么活了下来进入了轮回世界。我本不应该将这些告诉你，这其实是违反规定的，但是……”

　　“我选择交换。”苏停雪打断了系统的话。

　　“交换之后宿主你会灰飞烟灭，而她会彻底忘记你，你确定吗？”

　　“你一个系统怎么那么多废话？”在一片金光中，苏停雪轻轻笑着说道，“忘了我不是更好？”

　　故事的最后，胡萝卜救了小白兔，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冬日，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阳光里。

　　还有一个番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