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逃生指南》萧一画

18、第一个世界（十八）

　　这间学生活动室的构造有些不同寻常。正方形的房间四周靠近墙壁的位置被用半透明的隔断斜着切去了四个角，变成了奇怪的多角星的形状。屋子正中间，几条歪歪扭扭的黄色警戒线圈起来了一个大约有三个台阶那么高的祭台。

　　这个神似祭台的东西面积并不大，估摸着是水井口大小的占地，中间向下凹陷了一块，像是内嵌在其中的石盆。

　　石盆中央浅浅地铺着一层黑中透红的颜色，像是干涸腐朽的血迹层层叠叠地落在一起，散发着腐朽的气息。祭台周围的台阶上，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摆着三只儿臂粗细的蜡烛，蜡烛的颜色是渐变的。从底座到烛焰位置，由红色逐渐变成了惨淡的白，最后化作了不详的青。

　　怪不得x大要把这个从事违反校规活动的社团封掉。这阵仗说是在研究古代巫术文化估计是没有一个人信的，可若说是社长打算带头血祭大活人，估计无人不信。就这阴森森的血迹，估计放出一张照片就可以止小儿夜啼。

　　在祭坛周围随意地放着几只坐垫，坐垫周围大大小小地散落着些书籍和笔记本。这些书籍大多厚实，外面包裹着像是软牛皮一样的东西，侧脊上书的名字是用金线勾勒着的奇怪字符，不知道是从什么年代流传下来的。

　　苏停雪的目光落在了最靠近“祭坛”位置的一叠儿书上，最上方放着一只红色的笔记本，她从小包里取出另一只光线稍强的手电筒，推开开关，走过去，半跪在坐垫上，将笔记本摊开翻看。

　　笔记本很大一部分的纸张被人撕掉了，留下来可供后人阅读的部分不多。

　　“我一生只想做成一件事，可是直到我死后，这件事才误打误撞地被别人促成了。最可笑的事是，事情的发展方向完完全全与我此前的预测以及与我一生的研究完全背道而驰！这简直是对我这个人莫大的嘲讽。可是这不是最可笑的，我这个人本身才是最大的笑话，驱鬼人终归还是成了厉鬼，被迫附在别人身上，像个小丑一样活着，延续着自己凄惨的生命，可我甚至不知道这样的自己究竟算不算还活着。鬼要靠杀人才能活着，通过罪孽延续着自己留在人世的时间。他们需要通过别人的怨恨以及生前残留下最为极致的痛苦来向世界证明自己的存在，以至于到最后分辨不清自己是谁。这份痛苦是延续的，通过死亡与杀戮不断的转移，从加害者到受害者，等到受害者变成新的加害者时，轮回便重新开始了。在这个循环里，曾经每一个人都无辜过，绝望过，痛苦过，可是很快，每一个人化作的鬼都将这一切完完整整地赋予了另一个无辜的绝望的痛苦的人。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笔记本上的字在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几乎要将纸张划破。苏停雪轻轻叹了一口气，翻开笔记本的下一页。

　　“鬼怪们互相杀戮，吞噬，融合，直到在比绝望更深刻的绝望中，诞生出更深刻的恐怖，他们称自己为王。是的，恐怖的王，也是最可悲的王。但我知道，除了杀戮与死亡之外，鬼怪还有另一个永远留存于人世间的方法，那就是执念。真正的执念，无论善恶，都可以穿透阴阳，将一个人的魂魄永远定在一个地方。就像是按在地图上的图书钉，纵使走的再远，也可以找到回去的路。我不懂她的执念是什么，我看不破她，在她身后我总是能看到无数绝望交织而成的破碎的影子。但我知道，我的执念是结束这一切，哪怕代价是我本人要化为我最厌恶的鬼，以至于在我亲手了结这一切之后，我也要同我最怨恨的事物一同灰飞烟灭。可笑吧？我毁掉一切，乃至毁掉我自己的执念，竟机缘巧合地成为了我存活的契机，也许这就是这个世界，可悲又可笑，但却很可怜。我们的存在，说不定也是谁的执念本身。”

　　“我距离成功已经很近很近了，我、包括我的祖辈翻阅了无数古籍，做了无数没有任何意义的，甚至违背我本心的尝试。我们造成了许多人的痛苦，但也拯救过很多人，虽然在我看来，我们所做的一切根本算不上拯救，停留在这个被恶鬼浸透了的世界只能算得上折磨。很多人觉得我可笑，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净化掉世上所有的鬼，让整个被恶念轮回所侵扰的世界重回安宁？确实，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可以，但是不代表别的人不可以。只要找到一个人，且他一个人的痛苦可以与整个世界的恶念对抗，不被这个可悲的轮回侵染，我们就可以尝试反噬这个世界并将其毁掉。我们在无数有灵魂能量的人类身上试过，但是没有一个人可以成功离开这个轮回。我知道，当我开始做这些尝试的时候，我灵魂最深处的某个地方已经变得与恶鬼无异，屠魔者终成魔，但我是为了还给这个世界一个清清明明的，没有恶鬼的明天。”

　　笔记本中间被撕掉了很大一部分，苏停雪借着手电筒的光继续翻阅着。在很靠近笔记本末尾的位置，她找到了最后几行句子。

　　“或许我一直都错了，也许颠覆这一切的关键并不是人化为鬼那一瞬间对整个世界最极致的怨恨，也许是鬼魂本身的执念。不管怎么样，我要去这一切开始的地方试一试，不管成功与否，我注定灰飞烟灭，不过这样也好，不必再与这个令人厌倦的世界作伴，我心无悔。”

　　就在苏停雪以为笔记本上的内容结束了的时候，她合上书页，有一页松散的纸掉落了下来。她捡起来读，发现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那你的执念是什么呢？是她吗？可为什么是她呢？她甚至未曾在你的世界出现过。”

　　苏停雪愣住了，这句话像是一颗敲在胸口上的小石子，让她的心有些痛。

　　她将笔记本放下，正准备看看活动室内其他的书籍，笔记，这红色的笔记本却在她放下的瞬间，悄无声息地自行焚烧了起来。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像是即将灰飞烟灭的鬼魂留给人世间最后的告别。

　　就在这时候，1号活动室的门却忽然吱呀开了，苏停雪一惊，转头去看时，却发现门上的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行被从房间内部解开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手中的手电筒居然在此时电量告罄，闪烁了两下之后彻底熄灭了。

　　在一片死寂与黑暗中，唯有走廊上的应急灯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淡绿色光芒。

　　隐约中，苏停雪发现四周的墙壁上似乎闪烁着红色的微光，像是一只只潜伏在黑暗中的属于恐怖的眼睛，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苏停雪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踮起脚，向一号活动室外走去。此时她不清楚是一号活动室的保护时间到了，还是鬼魂的力量已经彻底突破了一号活动室外的咒文限制。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鬼魂在第二晚的力量就进化到了如此恐怖的程度，属实罕见。

　　不过此时并不是害怕的时候，因为她知道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躲在外面故弄玄虚的鬼魂根本进不了一号活动室，只能通过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逼她出去，让她误以为此时一号活动室已经不再是安全屋了，从而自动自觉地迎接出门杀。

　　苏停雪走到门口的时候，悄悄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只纸娃娃，这是她之前得到过的替身娃娃，可以完全复制主人的气息神态十秒钟的时间，替主人吸引来自鬼怪的攻击，从而为主人争取逃生的时间。

　　她侧身躲在门口的角落，同时将手中的纸娃娃向门外扔出去，纸娃娃在离手的瞬间，变化做了苏停雪的模样，半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往门外走去。

　　十秒钟过去了，直到纸娃娃消失在苏停雪的视野外，超过了使用时间限制凭空消失了，都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攻击。

　　一股阴冷的感觉顺着脚后跟像蛇一样蔓延到她全身。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机铃忽然像催命一样地响了，响声在这寂静一片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她记得在她进入学生活动中心之后就已经将手机调整到了静音模式，此时这通电话只能是鬼来电。

　　她迅速地从口袋里拿出来了手机，因为失去了遮挡物，手机铃声显得更加的恐怖。

　　可更为恐怖的是，借着手机屏幕散发出的惨白的光源，苏停雪看到正对面三十厘米的位置，在她视线前方，映照出了一张雪白的脸！

　　而这张脸居然在笑。

　　苏停雪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她差点儿就尖叫了出来。可是下一秒，1号活动室头顶的吊灯亮了，她发现面前站着的不是鬼，而是钱毛毛。

　　而钱毛毛的手指刚刚离开墙壁上一处造型奇怪的凸起，看起来，这就是1号活动室头顶大吊灯的开关。

　　见苏停雪被吓了一跳，钱毛毛笑了起来：“怎么样？被我吓到了？我就说这招肯定能成功，平时总是你装神弄鬼吓唬我，这次轮到我反杀了！”

　　苏停雪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打人的冲动，声音里还带了些颤抖，道：“确实，吓得非常好，下次不要继续吓了，不然迟早要被你吓出心脏病来。”

　　钱毛毛却是继续笑着，同时亲热地握住苏停雪的手：“我错了，我错了，下次还敢！如果你生气的话，怎么惩罚我都可以的，如果你乐意，我都可以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是不是写着爱你的颜色。”

　　这话说得属实有些离谱，苏停雪当场道：“我才不喜欢看你的心是什么颜色的，我又不是变态，专门喜欢掏别人心肝下酒喝。”

　　钱毛毛笑得更开心了，拉着苏停雪往1号活动室外走去，同时道：“好吧好吧，不过这场捉迷藏可是你输了。雪雪躲在这么好找的地方是不是在给我放水？”

　　苏停雪道：“被你识破了，我就是在给你放水，你又能拿我如何？”她虽然人说这话，可是脚步却丝毫没动，完全没有任何想往外走的意思。

　　钱毛毛见她纹丝不动，不由得疑惑问道：“雪，你怎么不走了？莫不是担心外面有鬼？哎呀你看你多大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怕鬼！”

　　苏停雪属实是有些进退两难，她有些摸不准外面到底是不是真的埋伏着一只鬼，或者刚才一直在“装神弄鬼”的人真的是钱毛毛。

　　钱毛毛见她神色不太自然，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哎，即使真的有鬼你也不用怕，你毛毛姐可是x大一霸，整个x大的鬼都怕我，有我在，没意外！”

　　苏停雪心说话有你在才全是意外。

　　不过钱毛毛这句话确实有些道理，因为x大的鬼确实有意无意地都在避免正面和钱毛毛起冲突，离谱程度堪比钱毛毛才是这些鬼的老大。

　　苏停雪有点摸不准钱毛毛究竟是这里隐藏着的最厉害的鬼，还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天命欧皇。

　　似乎是为了证明外面的走廊上真的是安全的，钱毛毛率先走到了楼道上，同时笑嘻嘻地说：“你看，没事吧～”

　　可是话音未落，她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往边上拉拽了一样。只见钱毛毛整个人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侧后方倾斜，神色惊恐，同时惊叫到：“救我救我！”

　　苏停雪立刻丢下手机，双手紧紧拉住钱毛毛的胳膊，用尽全力把她往一号活动室里扯，可谁知钱毛毛身后不知名的力量却忽然消失了，于是钱毛毛直接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了苏停雪怀里。

　　同时苏停雪耳边想起钱毛毛的娇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又上当了吧！！哪里有鬼呀哈哈哈哈哈哈！”

　　苏停雪人差点儿气没，她没好气地推开钱毛毛，生气地说：“下回不许这样骗我。”

　　这句话却仿佛触动到了钱毛毛的哪根敏感神经，却见她虽然仍然在笑着，可是笑容中却多了些疲惫和悲伤，她轻轻道：“即使我想吓唬你，也不可能有下一次了。”不过她的语气转而又欢快了起来，补充道：“所以雪雪你要学会珍惜我呀～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化作风飘走了，你就找不到第二个乐意真心实意地吓唬你的人啦。”

　　苏停雪道：“那最好不过，我可一点也不会觉得惋惜。”

　　这次她牵着钱毛毛的手出门的时候，没有再遇到任何鬼魂的追杀，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偷偷从祭台上拿走了一根红色笔记上关于巫术内容描写部分提到的，主持献祭所必须用的金丝蜡烛。

　　“要不接下来我们去看个电影吧？你知道我们学校上学期在校园内开了一家私人电影院吗？刷学生卡就可以进，可以自己选自己想看的电影，如果自己带了光碟的话，也可以放自己带的电影。我们去的时候正好是夜场，到时候看困了的话，可以直接在电影院的休息厅里睡觉。正好最近上映了一部恐怖片，我想请你一起看。”

　　苏停雪道；“那好呀，这部电影叫什么呀？”

　　钱毛毛道：“为你献上我的心脏。”

　　“谁要你的心脏呀，大半夜讲这个是真的吓死人。”

　　“我的意思是，那部电影的名字叫做《为你献上我的心脏》，是一个讲女巫的片子。怎么样，是不是听起来就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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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的私人影院建在整个学校的东北角，非常非常偏僻的一小串房子，每个房子有单独的门通向一条公用的长廊，在这一串房子正中间是售票厅。房子的构造与其说像电影院，不如说像汽车旅馆。

　　钱毛毛在售票厅的窗口领了钥匙，回头问苏停雪想吃什么。

　　苏停雪道：“我想吃炭烤毛毛肉，请问这里有卖的吗？”于是钱毛毛笑了笑，买了一大桶爆米花，又买了一杯猪肉大葱烤串，和两杯可乐。她一只手抱着爆米花，另一只手拿起一枚烤串，递给苏停雪，笑着说：“来，这位小姐点的炭烤毛毛肉，请您慢用。”

　　苏停雪接过，尝了一口发现味道不错，这才慢慢道：“不错不错，只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毛毛姐不是人。”

　　钱毛毛挑起眉，一脸惊讶地说：“你才知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人了呢？”顿了顿，她才说，“毕竟我可是24k纯仙女。”

　　苏停雪差点儿笑出来：“好家伙，难道现在小猪都能做仙女了？”她摇了摇手中的烤串，道：“这难道不是烤毛毛猪大葱卷？”

　　钱毛毛道：“对对对，雪说的什么都是对的！雪说我是小猪我就是小猪，雪说我是仙女我就是仙女，这样总行了吧。”

　　苏停雪闭目摇头，念经状连声道：“不听不听，毛毛念经。”

　　钱毛毛见状扑哧一笑，将零食一股脑儿卷起来团在怀里，另一只手拉住苏停雪，同时道：“走啦走啦，去看电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