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是你的狗粮》泸沽虾

26、第二十六章

　　“道尔，回来！”

　　萧景风高声唤着自己的契约灵，道尔却不管不顾地一股脑往楼上冲去。他连忙跟上，免得情绪高涨的道尔吓到邻居们。

　　道尔停在拐角的亭台上，低头认真在栏杆上嗅着。

　　“你啊……”萧景风无奈地笑起来，“真是越来越像宠物犬了。”

　　道尔仰起头，十分骄傲地嗷呜了一声，尾巴一甩接着上楼。

　　“慢点！”萧景风对它说，可道尔还是迅速蹿到了楼层，用两只前爪不停地扒拉着夏衡家的门。

　　扒了两下它忽然停下来，疑惑地俯下身对着缝隙嗅嗅。

　　萧景风赶上来，看它的样子也奇怪道，“怎么了？”

　　道尔忽然对着门狂吠起来，萧景风被吓了一跳，在吵到邻居之前他不得不强行把道尔收回体内。

　　道尔的不安传达到他的脑海里，萧景风皱皱眉，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没有人来开门，他又加重了力道，等了一会儿，门内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按理说即便夏衡不在家，布丁也应该在，知道是他敲门至少会给个回应。

　　难道夏衡带着布丁出去度假了？这也说不通，一方面夏衡不是会心血来潮出去玩的人，另一方面他们昨晚还聊过天呢，夏衡一点也没表露出自己不在家的意思。

　　这样想着，萧景风眉间的皱痕又加深了些。

　　有些不对劲，他本能地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道尔，联络胡杨。”

　　萧景风表情严肃，在心中对自己的契约灵说。他和胡杨的契约灵有着深层精神沟通的渠道，方便在紧急情况下彼此联络。

　　胡杨的虎皮鹦鹉在帮忙叫过主人以后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将脑袋埋进自己黄绿色的背羽中，在桌子上缩成一团。胡杨脸色有些奇怪，眼神飘忽不定，好像有什么事想说却说不出口似的。

　　今天萧景风没有心情调侃，开门见山地问，“他人呢？”

　　“别问我，问老师。”胡杨挠挠头，无奈道，“都是他的主意。”

　　“他在老师那儿？他去基地了？”

　　萧景风难以置信皱起了眉头，想从胡杨脸上看出些什么，可胡杨的表情并不像在说谎，更何况，他也根本没有说谎的必要。

　　萧景风愣在走廊里，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还记得之前自己和夏衡谈过去基地接受保护的事，那时的夏衡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萧景风能看出他对离开家有着淡淡的抗拒。这才过了几天，他怎么就和容子歌去了基地？是容子歌说了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吗？

　　萧景风完全想象不出来那两个人单独相处的场景，就夏衡那温吞的性子，大概会被笑里藏刀的容子歌吃得一干二净吧。

　　逐渐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萧景风忽然有些想笑，他看着夏衡家紧闭的门，苦恼地摇摇头。

　　不管是什么改变了夏衡，这个决定对他的现状而言是完全正确的。胡杨说夏衡在基地，那容子歌就一定会保证他的安全。

　　只是想到自己只短短几天夏衡就忽然做出了这么重大的决定，还选择瞒着自己，这让萧景风感到一丝失落。他不知道夏衡是不相信他，还是觉得这件事对他并不重要，所以根本没想告诉他，无论如何，夏衡选择了一种他从未想过的解决方式——隐瞒。

　　犹豫了一瞬后，一缕青烟从他的胸口飘散出来，落到地上变成狼犬的模样。

　　道尔晃了晃脑袋，让困顿的双眼变得清亮，而后仰起头，疑惑地眨着眼。

　　萧景风俯身摸了摸自家契约灵的毛茸茸的脑壳，轻声说，“我们去找他吧。”

　　道尔仰起头，用湿漉漉的鼻尖蹭着他的手心，萧景风不由得一笑，眼角弯起一个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的弧度。

　　*

　　上午十一点，夏衡第八次从软垫上爬起来，扶着抽痛的后腰一筹莫展。

　　在他面前是两米高的平台，假的火凤正从上方探出头来，面无表情地向下张望着。布丁从平台的侧面轻巧地跳下，来到他身边，用雪白的毛茸茸的尾巴来回扫着他的小腿。

　　如何才能在火凤的追逐下按照既定的路线逃离，而不掉下只有一米宽的平台，这是今天容子歌给他设置的课题。

　　一米的距离看起来还算宽敞，但实际奔跑起来才感觉到难度，既要保证不掉下平台又要兼顾身后追逐的“敌人”，夏衡发觉自己的注意力完全不够用，时常跑着跑着就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刚才是他这一上午成绩最好的一次，但距离终点依旧剩下十来米，他有些绝望，感觉自己今天大概是无法突破这十来米的距离了。

　　况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的心思越来越无法集中在眼下的训练上。

　　他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中午的饭点，可从开始训练到现在的三个小时仿佛一整天那样漫长，萧景风应该不会一清早就回来，也不知过多久才能发现他不在家，明明知道这一点的夏衡却依旧像个憧憬着得到礼物的孩子，每过一分钟，抑制不住的雀跃心情就加深了一分。

　　他四下看看，没看到容子歌或其他人的影子，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就算萧景风第一时间回到这里，也不太可能立即找到这个场地。他现在这样期待是毫无道理的，甚至，在自己看来都有些可笑。

　　他在期待些什么呢，是几天不见的寒暄，还是最近一段时间徘徊在二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情绪？还是期待着萧景风问自己为什么忽然答应过来，他应该怎么回答？难道要说因为容子歌为他提供了一种不用屈于人后的可能，而这恰恰是之前他们未曾谈论过的话题。

　　夏衡依旧无法控制地去想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那个人。大脑自动过滤了很多东西，包括之前的种种分歧和尴尬，他意识到有什么在逐渐发生变化，可悸动的心却执拗地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或许环境确实能改变一个人的心境，他看着四周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景象，苦笑着想，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已被推动着前进了好大一步。

　　身上的计时器忽然发出声响，提示他休息时间已到。夏衡活动了一下身子，对布丁挥了下手。布丁身形轻盈地蹿上台阶，夏衡紧跟着走了上去，回到训练的轨道上。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从未这般想过一个人，好像所有规则和常识都失去了本来的颜色。眼下只剩了唯一一条路可走，夏衡却忽然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顺应着心情就那样走下去。

　　布丁在脚边发出警告的低吼，还有不到十秒“火凤”就会被释放出来了。

　　这家伙倒是越来越有模有样，夏衡对它笑笑，提起精神来迎接下一轮挑战。

　　半个小时过后，夏衡收拾毛巾和水瓶，狼狈地从场地走出来，到底是没有等到萧景风破门而入的“惊喜”。

　　“不能着急，是吧？”他轻声对布丁说。

　　布丁晃着尾巴悠闲地小步向前跑去，并没有理会他的自言自语。

　　夏衡苦笑起来。他觉得自己有点过了。

　　食堂在基地二楼，好多个窗口，夏衡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大学。不过这里的东西种类更多，夏衡一个新人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甚是扎眼，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满是对他和布丁的打量。被盯得有些不适，他只能将吃的外带回宿舍去。

　　还未到宿舍，迎面何纵走了过来，气势汹汹，站在夏衡面前能将他直接压进阴影中去。

　　何纵凶神恶煞的脸上看不出具体年龄，夏衡默默咽了口唾沫，像个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的小孩，在等待大人的训斥。

　　何纵皱着一双厉眉，从上到下审视他一番，怒气冲冲地说，“过来！”

　　夏衡看看手里的汤面，疑惑道，“去哪儿？”

　　何纵狠狠瞪他一眼，夏衡便知趣地闭上了嘴。

　　这个大块头的男人似乎总是心情不好，夏衡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一边想着应该怎么脱身。可惜一路上没遇见容子歌，倒是碰见了胡杨，可惜他刚想打招呼胡杨便像看到了什么凶神恶煞般，兔子一样地溜走了，留下夏衡一人望着他的背影哑口无言。

　　何纵带他去了基地三楼，进入一间办公室般的房间，下巴一抬示意夏衡坐其中一个座位。

　　“你中午就待在这。”他简明扼要地命令道。

　　夏衡一头雾水，只能乖乖坐下来，将汤面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这里每一个办公桌都堆满了纸质文件，他不得不先将自己的座位清理干净，确保不会不小心弄脏什么之后才开始吃饭。

　　何纵皱着眉盯了他一会儿，才转身走出了房间，随手将门关上。

　　夏衡这才有富余仔细打量四周的光景。

　　这里一共有六张桌子，每张上面都堆放着数量惊人的文件，加上刚才他转移了一部分，整体看起来更加凌乱，不像最近有人使用的样子。但桌面还是干净的，用手摸上去没感觉到一丝灰尘。

　　深色的窗帘拉着，给整个房间投下略带压抑的阴影，夏衡走过去将窗帘拉开，把窗子打开，通风换气后房间里才渐渐有了些生气。

　　布丁跳到椅子上看他。夏衡怕它胡闹打翻了面碗，连忙过去将它抱了下来。

　　这里实在没什么可玩的。一上午的训练没有消耗掉布丁过剩的精力，夏衡吃饭比较慢，它便百无聊赖地四处闲逛，最终坐在门边，看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吃饭的夏衡。

　　夏衡只能苦笑，“再等一下，马上带你出去。”

　　他感觉自从来了这里，布丁的精神似乎比以前好了很多。平日里只爱趴在窝里发呆的家伙却在训练场上如鱼得水，让夏衡不得不反省是不是自己平日工作太忙，忽略了它的运动量。不过容子歌说其实可能是契约灵在这个基地里感受不到压力，所以释放了天性。无论是哪种可能，夏衡都为现在的布丁感到高兴。它终于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了，夏衡也不必再为委屈了这个大家伙而感到愧疚。

　　只是他和布丁的默契度完全没有提升，这让辛苦训练的夏衡感到一丝郁卒。

　　其实换了环境，夏衡的胃口不是很好。他勉强扒拉了几口面，让剩在碗里的看起来不那么多，才收拾了碗筷，拎着垃圾准备带布丁出门。

　　布丁很兴奋，抬起身子用前爪拍着门，将木质的大门拍得闷声直响。

　　“轻点轻点，”夏衡轻声叮嘱道，“弄坏了我可赔不起。”

　　他按下门把手，微微一皱眉。手上的压感有点紧，不像普通门把手那样轻松就能打开。他将半个身子顶在门上，费了好大劲，用力将门推开。

　　门框周围有什么在迅速蠕动，见他开门，一颗巨大的黑色脑袋垂了下来，把夏衡吓了一跳。

　　“是你。”

　　黑龙的开场白依旧沉稳而让人摸不着头脑。夏衡愣了愣，问，“你怎么……下来了？”

　　他以为黑龙是何纵办公室门上的装饰，没想到这家伙还是可移动的。

　　黑龙晃了晃脑袋，慢慢地说，“有人让我看着你。”

　　不用想都知道这个“有人”是谁，夏衡不怒反笑，他感觉何纵那个大老爷们生气起来跟小孩子似的，在这种地方还想玩囚禁这一套，着实让他觉得新鲜。

　　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垃圾，“总要让我去扔个垃圾，再去下卫生间吧？”

　　黑龙不说话了，似乎在考虑他这话的合理性。夏衡也不急，招呼着布丁不让它向外冲，安安静静地等黑龙的回答。

　　过了十几秒，黑龙才仰起头，“好吧。”

　　夏衡笑着对他点头示意，走出了房间。

　　不过，何纵为什么忽然要关着他？夏衡原本打算在下午训练开始前回宿舍睡一会儿，就算何纵不出现，他也不会走出宿舍的。也不知何纵想关他多久，他实在不想为了这点小事给容子歌打报告。

　　卫生间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夏衡顾及着黑龙也是领命办事，不好为难它，去了趟卫生间就回到了那个办公室。

　　反正是午睡，在哪里都不碍事。夏衡定了半小时的闹钟，就趴在桌子上开始休息。

　　半小时后他在恼人的闹钟铃音中醒来，四下不见了布丁，不由得一惊，仔细一找，却发现布丁正站在临窗的桌子上，前爪搭着窗台，向下望着什么。

　　很少有东西能吸引布丁的注意力，夏衡好奇，走过去也往下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看什么呢？”他温柔地摸摸布丁的脖子，得到一个不算回答的哈欠。

　　伸了个懒腰，又看了看时间，夏衡打起精神准备去跟黑龙谈判。

　　还没有走到门边，就看到门把手被人从外面按了下去。夏衡以为是何纵，便靠在一边等他进来，问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门半天没被推开，夏衡奇怪，走过去一听，发现外面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不能进。”

　　“我知道老大的意思，让开，我要见他。”

　　“不行。”

　　“让开。”

　　“不行。”

　　“……”

　　执拗拒绝的声音是沉稳的黑龙，而另一个，则在夏衡心中掀起了如狂风暴雨般巨大的波澜。

　　是他？

　　隔着木门听不真切，夏衡试着去开门，却发现门把手被黑龙攥紧了。他只能将耳朵贴近门缝，想多听听那个声音。

　　忽然，不知怎的，他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念头，连退两步离开了门边，布丁也一跳跳到了他身后。

　　下一刻，一股热浪夹杂着爆炸声冲着木门而来。结实的木门抵挡住了大部分伤害，但门把手却直接掉了下来。

　　黑龙不安的扭动着身子，在门框四周徘徊，萧景风一脚踹开了门，正撞上门后夏衡惊讶的眼神。

　　“……”

　　“……”

　　“好久不见。”萧景风对他温柔地笑笑。

　　夏衡看着满地狼藉，不由得苦笑出来。

　　走廊里传来骚动，或许是刚才的爆炸声引来了什么人，萧景风迅速进屋，拉过夏衡来到窗口，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夏衡愣愣地回答道。萧景风离得很近，鼻腔里满是他身上好闻的青草香。

　　萧景风又弯了弯嘴角，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向窗下一望，问，“怕吗？”

　　“什么？”夏衡一脸惊诧，“你要跳……”

　　话还没说完，萧景风忽然将他打横抱起，对着布丁喊，“上来！”

　　夏衡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布丁借着桌椅直接跳到他肚子上，差点没把他踩吐血。萧景风最后看了眼怒气冲冲跑过来的何纵，大笑着从窗口一跃而下。

　　自由落体的感觉很奇妙，夏衡却完全不觉得害怕，他的心脏甚至跳得很平稳，一手抱着布丁，一手环着萧景风的肩膀。短短两三秒，他得以认真地看着萧景风的脸，而萧景风也恰巧低头看他，两人对视，夏衡就这样直直地望进这个人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萧景风还在笑着，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眼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嘴唇微微张着，像是在轻声说着什么。

　　风声太大，夹杂着何纵暴熊般的怒吼，夏衡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萧景风抱着自己的手紧了紧，然后在落地前的一刹那，他们消失在了空中。

　　下一秒，二人一犬出现在机房，两人都大口地喘着气，胡杨在一旁愁眉苦脸地看着他们，好像在说：你们完蛋了。

　　但当事人却完全没有自觉，萧景风将夏衡放下，夏衡逐渐反应过来后，也跟着萧景风一起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夏衡又去看萧景风的眼睛，发现他也在认真地望着自己。

　　漂亮的、不带一丝杂质的深色眼瞳，好像在夏衡心底投下了一束光，明亮而温暖。

　　他顿了顿，拉过萧景风的手紧紧握住，在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力地说，“好久不见。”

　　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