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是你的狗粮》泸沽虾

16、第十六章

　　陆尧坐在床上看报纸，翻过一页，偏头看看一旁将自己闷在被窝里的人，幽幽地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夏衡还沉浸在自我厌恶里，没有瞪他的富余，只能用力捶了两下枕头以表心中愤恨。

　　“得，一说你还来劲了。”陆尧啧啧称奇，“不就是给对门那个发了张好人卡吗？你又不是没给人发过，这都是基本操作。”

　　夏衡将脸从枕头里抬起来，愤愤地说，“我还真没发过。”

　　从小到大，所有的桃花都被陆尧一个人揽去了，从来没有人主动向夏衡表白过，他自然没给人发过好人卡。

　　当然，这种将自己暗恋的人往外推的操作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一想到这儿，夏衡又觉得心中悲凉，“你说，我当时怎么就说出那些话来了？”

　　朋友什么的，对性子平淡的夏衡来说不是必需品，若是对着别人他可说不出不想失去朋友这样的话来。可萧景风不一样啊，那些话一出口，他们的关系就永远只能止步于朋友了。

　　陆尧慢慢悠悠地将报纸又翻过一页，半晌才道，“我怎么知道？”

　　夏衡皱着眉纠结，“他万一不知道我是弯的呢？我这样是不是不打自招？他会怎么想？要是下次见面太尴尬怎么办……”

　　陆尧收起报纸，认真地看着他，“明明是你先跟人说不要暧昧下去的。”

　　“那算暧昧吗？”夏衡绝望地扑在床上，两眼失神，“总觉得我理解错了。”

　　“谁让你当时不听人把话说完的？”陆尧摇摇头，颇有些幸灾乐祸。

　　当时一股气说完那些话，其实夏衡心里也是慌的。也许是那人太过体贴亲昵的举动让他一不留神就想多了，越想越觉得不可能，那些深埋在心底的不自信被一股脑挖了出来。加上萧景风从未就那些举动做出任何解释，夏衡觉得，他总是游刃有余的那一个，而自己却被那一点点不正常的距离感耍得团团转。借着当时的气氛，血液一冲进脑袋里，那些原本不打算说出口的话也直接从齿缝中滑了出来。

　　夏衡觉得自己可能命中注定走不出这个怪圈，每每都会在感情上碰壁。他怕了，本能地想要抗拒。

　　没听萧景风回应些什么，夏衡就借着上班累了的借口先跑回了家，就连布丁也是拜托陆尧去溜的，自己一个人闷在床上反省。

　　说实话，萧景风没做错什么。他也许是个怪人，但也是个不错的怪人。错的是夏衡自己，他将自己以前经历的那些林林总总的坏事全部汇总起来，然后按着萧景风的模样一个个套进去，擅自为那些还没受到的委屈感到悲哀，现在想想，他真想狠狠抽自个儿一巴掌。

　　他忽然说出那种话来，萧景风应该被吓到了吧。什么朋友不朋友的，在他叫住萧景风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不是朋友了。

　　不久前他还在为能够多了解萧景风的生活而沾沾自喜，却想不到率先画出界线的，是他自己。

　　太矛盾了，夏衡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像女孩子一样纠结恋爱的心情。这也不叫什么恋爱，只是个还没长成的暗恋，被一手掐死在萌芽期。

　　从陆尧的角度看，这只是一次不大不小的别扭，根本构不成问题，但对夏衡来说却是天大的灾难。他无法像陆尧一样做得洒脱，又觉得这样推开又放不下的自己实在是可悲得可怕。

　　陆少爷揶揄够了，终归还是说了句公道话，“你这样，与其说是在为难他，倒不如说是在为难自己。”

　　夏衡点点头，他最擅长的就是为难自己，这让他总有种自己是个受虐狂的错觉。

　　“行了！”陆尧一拍他的大腿，在略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别纠结了，我十八岁的表妹感情经历都比你丰富，你这样实在是太让人看不下去了。去敲他的门，问能不能成，成就在一起，不成就互不打扰，两个人的事光你一个人纠结有什么用？”

　　夏衡对他投去幽怨的目光，“你这腔调都是跟谁学的，又去听相声了？”

　　他坐起来。陆尧说得没错，两个人的事儿，他这边想得再怎么天马行空，最终还是要面对萧景风的。自己犯下的错，终归需要弥补。

　　想着，他拿出手机，点开聊天软件，在置顶区的第一个人就是萧景风。原本第一是陆尧，结果给萧景风置顶了以后他就被无情地挤到了第二。

　　陆尧用余光瞄见了，脸上写满了鄙视。

　　夏衡在聊天框里问：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如果萧景风回应不用麻烦或者手已经好了不需要照顾，夏衡是可以接受的。要现在让两个人面对面谈性向问题肯定不现实，在网上要是可以继续交流，哪怕疏离一点，都算是不错的结局。

　　其实夏衡也想知道，在自己坦白性向之后，萧景风到底会是个什么态度。

　　以前的那个，后来夏衡就再没跟他说过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将这事儿往外传。不过学生时代夏衡没被找过麻烦，估计是没说的。但厌恶就是厌恶，在那一瞬间，当事人露出来的表情是不会骗人的。

　　夏衡不是一个敏感的人，但这件事确实成为了他心中的刺。过去仅有的几次想要跟什么人建立感情的时候，他眼前都会浮现出那人的脸，进而打消那个念头。虽然他已经不记得那人叫什么了，可对那人的记忆依然在。

　　礼貌但无意交往的人大概会尊重他，然后疏远。夏衡能想象出萧景风刻意避开自己的情景，想着心中就是一阵难过。

　　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还是要说的。长痛不如短痛这个道理夏衡一直都很明白。

　　他就握着手机等，切出去刷网页的时候也时不时点开看上两眼，生怕自己错过了回信。但一直等到就寝，萧景风都没有回复。

　　夏衡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抽了三百个巴掌，脑袋灌了浆糊似的，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又问：和今天一样，可以吗？

　　还是没有回信。

　　得了。夏衡将手机扔到枕头边，仰头躺在床上，自嘲地笑笑，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萧景风连普通朋友都不想跟他做。

　　自作孽，夏衡脑中闪过这三个字。如果不说，也许他们还能再做一段时间朋友，他还可以再做做梦。

　　不过现在，梦该醒了。

　　临近凌晨，漆黑的夜空下一道不甚明显的光影闪过，下一刻，萧景风和胡杨便出现在暗处的角落里。

　　胡杨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满地说，“什么时候出来查东西还需要偷偷摸摸的，直接上不好吗？”

　　萧景风示意他轻声，“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不要起冲突。”

　　他们所在的地点是市郊的高速公路口，不远处一辆并不起眼的黑色轿车等在那里。

　　胡杨将车钥匙交给他，“上了高速，那边就是临城的保护范围了，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监视，别做惹人怀疑的事，不然被告到基地，老大会收拾你的。”

　　“那感情儿好。”萧景风苦涩地一乐。

　　胡杨抱起双臂，眯起眼睛看着夜色下的萧景风，问，“出什么事了，你之前不是说先不查吗，怎么忽然又要查起来了？早点说的话我还能准备准备，现在你也只能自己去了。”

　　萧景风摇摇头，极轻地叹了口气。

　　胡杨的眼睛闪了闪，萧景风几乎能看到他脑袋顶那根无形的八卦天线主动立了起来。

　　“怎么，你们吵架了？”

　　不用解释萧景风都知道这个“你们”指的是谁，想否认，话还没出口忽然想起，胡杨说的似乎没错。

　　算是吵架吗？夏衡连一句狠话都没说，而他，从始至终只有沉默。

　　胡杨误解了他的心情，同情地拍拍肩膀，“没事，不就是吵个架，和好就行了，别往心里去，啊。”

　　往心里去？萧景风愣了愣，他没什么可往心里去的，真要说在意，他只在意夏衡那痛苦中带着隐忍的语气，和那些话透露出来的含义。

　　夏衡想做朋友，这是萧景风没有想到的。

　　夏衡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拥有贪欲，那是每个人本能中都带着的东西，可夏衡总会在还没有拿到手的时候就选择放弃。

　　萧景风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理清自己的心意。

　　在没想清楚之前给出的答案都是半吊子，为了转移注意力让头脑清醒，萧景风日前启动了针对临城事件的调查。

　　胡杨颇为悲壮地拍着他，“去吧，早点回来。”

　　“你能不咒我吗？”萧景风笑骂着，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转移话题，“老大真的出省了？”

　　“他要去选新人，昨天就去了，说下周回来，不用怕被抓包。”

　　“新人？之前不是来了几个吗？”

　　胡杨叹了口气，轻声道，“不够啊。”

　　萧景风面色沉了沉，半晌，点了点头。

　　他和胡杨约定好联络时间。在天亮之前，他还有不到五个小时。

　　走向车子的时候，他忽然回头，看着不远处漆黑的夜空，和那隐藏在黑夜之下的高楼叠起。

　　整座城市都在沉睡，安静得像一条蛰伏的巨龙，随时都有可能腾飞而起。夏衡就在其中，等天亮后完成任务回来，他们就能见面。

　　萧景风承认，他很期待与夏衡见面，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期待”的资格。

　　这个问题，等回来的时候，他要好好寻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