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国师》贺容楼

2、少年尘归

　　长安城内，乘鹤楼上。
　　掌柜亲自端了一壶上好的清酒走上二楼。四周望了望，见着一位身穿青纹绉纱袍的公子，笑着走了去。
　　“唐公子，前几日怎么没来？“
　　面前的公子转过头来，眉眼一弯，微微一笑。
　　掌柜放下酒壶，坐了下来。
　　唐公子素日巳时就会来到乘鹤楼，点一壶清酒，看着楼下的街道人回人往出神。但这京城大有名声的乘鹤楼，常客多了去了，掌柜也不是无故和他熟络的。
　　主要是，这位公子是位说书人。
　　估摸大半的乘鹤楼客都是认识唐临的。他常常就坐在二楼的凭栏边上，束着松散的长发，俊朗的侧脸总是会吸引客人多顾上那么几眼。
　　有一日，他抿了口酒，突然自顾自地说起话来：“紫氏女，通晓音律，琴声绕梁，翩翩一舞舞倾城，丰腴千转转皇心…”
　　话音入了旁人耳，旁边人听着听着就好奇了，就凑过来问：“公子说的这话可是真切？”
　　也有的人是注意唐临很久了，此刻见有机会搭话，赶紧凑近过来。
　　唐临也不是个凉薄之人，见周围围了一圈人，温婉一笑：“我说的故然真切。诸位想知晓？”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催唐临快说。唐临就拂手让他们坐下来，又不紧不慢地抿了口酒，道：“鄙人姓唐，取字临，难为在这京城里小有权势。前些天大兴迎小皇子生辰，大摆宴席三日。有幸参宴与皇室共庆…”
　　唐临当日所讲之轶即是大兴皇帝缘遇知音紫姬之事。天子一曲霓裳羽衣，不知羡煞多少人。
　　然此时作人间美事，天下人却是不晓几年之后，沧海剧变、万里城枯，皆是因为这变数。
　　当然那也是后话了。
　　唐临自行满了一杯酒，徐徐饮下，颈间柔泽的皮肤没有一丝纹痕，看也看得出这是从小就在家府里养尊处优出来的。
　　不过唐临为人谦和，□□风，只有尊贵的气质，没有一点贵公子的娇气，着实为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佳公子。
　　掌柜见他一次就不禁赞叹一次。
　　唐临见掌柜的一直盯着他，半天不说话，就轻轻用酒杯敲了敲桌子，道：“怎么，几日不见，我面容有变？”
　　掌柜连摆手，憨笑道：“唐公子说笑了，听闻今日有一位大人物要进京，不知是哪位皇亲国戚。百姓虽为百姓，却连这大人的名号都不知道，委实有点好奇。不知公子可知晓些？”
　　唐公子微微敛了笑意，往后倚了些。道：“这个人呐，什么皇亲贵戚也不是，是当朝国师。”
　　“啊？”掌柜一脸震惊，灰白的短胡子一颤一颤。唐临扬眉一笑，又自顾自斟酒酌了起来。
　　京师的人就挨着皇宫住，平日皇宫里的事儿必然会有所耳闻。大兴当朝国师立于天景二年，应是倚他辅佐君皇，兴皇白昭也可实现安逸享乐的意愿。可这国师立位之后就没了踪影，见过他模样的幸运之人更是寥寥无几。白昭竟也没什么动静，想必国师的消失是他的意思。
　　至今十年有余，这国师终于回来了？
　　太好奇了！
　　掌柜眼透惊喜，即下附身趴在凭栏上往遥远的长安城门望。
　　直至正午，一辆朴素的马车嘀嗒嘀嗒地从城门进来。不紧不慢，车夫是个少年。
　　一直行到乘鹤酒楼下，停了下来。少年激动地跳下看了看牌匾，兴奋地对撩开布帘的人喊：“师父！到了！”
　　身着白衣的男子跳下马车，垂在左额的一缕黑发扬起，露出额上一道惊心的疤痕。
　　他望了望这幢五角酒楼，记得十年前它还只是一方小铺子。
　　但长安城终究没什么大改，通往最高处的那条路他闭着眼睛也能走到。
　　“师父，马车安顿好了，咱们走吧。”蓝衣少年欢快地拉起师父的手。
　　二人直上二楼。
　　还是小孩子眼尖，一眼便看到了角落里喝酒的唐临。
　　“师父，大萝卜在那！”
　　“呵呵，是啊。”
　　师徒二人的对话引来了诸多食客的注意，不看倒没什么，这一看便又纷纷暗叹。红尘世中，怕是没人见过这般超凡脱俗之人。气宇朗朗，不属权贵，不分地方，只能是一介江湖白衣了吧。那笑容，又如揉合了天地间所有的美好。
　　当他走向唐临，周围知道唐临的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就叫人文景色吧……
　　“不许再叫大萝卜！”唐临一脸正经地告诫段仁里。
　　“好的，大萝卜。”段仁里开心地端起茶杯。
　　“你也不管管，我的公子形象都要被他给玩没了。”唐临将热茶递给贺容楼。
　　贺容楼笑了笑，自顾自地喝茶，赞道：“好茶，不愧是长安城第一酒楼。”
　　唐临挑挑眉，道：“你对吃喝那么挑，听你说要回长安，我立刻就四处寻听了，又怕下人品味不高，我就亲自去尝。转了这么久，还是这家的菜和茶酒最好啊。”
　　贺容楼心中一暖，对他道：“上次见你，还是在伏牛岭。整日在外跑，你大哥也不管你啊。”
　　唐临一边招呼小二上早就点好的菜，一边道：“我大哥疼我，堡里的事儿有他和爹娘呢，我憋在家里也没事可做啊。”
　　贺容楼笑着摇摇头，唐临又问他：“怎么样，想好跟小仁里住哪了吗？”
　　段仁里抹抹嘴，说：“我要跟师父住到东市去。”
　　贺容楼没有说话，唐临疑惑不解：“住东市干嘛呀，东市哪有西市热闹啊。笨小里，这儿就是西市，东市可没有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
　　段仁里心里也犹豫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师父。
　　贺容楼抬眸望了望阁楼外，像是在想些什么，扬唇笑了一下，回眸看到唐临一脸疑惑，道：“怎么了，东市……有什么不妥吗？”
　　唐临知道他刚刚思绪不在此，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就是冷清些。你若是有什么顾虑，我也不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