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国师》贺容楼

1、第一章 楔子

　　正值十二月，腊冬寒雪。
　　天蒙蒙亮，日光还照不明一方天地，遥远而清冷。街道上寥寥无人，但再待几个时辰，大铺小摊就会摆出来，人熙人攘繁华似锦。
　　一匹白马奔踏而过，坚硬的蹄足在细雪上留下印迹。
　　马上的人将大衣的帽子微微拉低，几乎挡去整张脸，只露出了薄唇，呼着白气，轻喝着：
　　\"驾！\"
　　此人身形瘦小，尚是个弱冠少年。
　　他疾疾赶马，去往皇宫，沿路激起一阵阵雪烟。
　　到了皇宫半里外，他拉缰停下来。四周看了看，向皇宫一侧行去。那有个小门，有人在等他。
　　看到了那扇红木门，他早早地减缓速度，跳下马侧，将马悄悄牵过去。这白马似乎也通理，步步拎着足走，毫无声响。
　　少年轻轻叩门，立刻就有人来开门。
　　来开门的是一位老臣，胡须齐喉，面带忧容。棕色披风几乎掩住了全身。
　　\"贺少侠，”老臣匆忙地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悲愤道，“如今事态趋变，你先父贺戎裎大侠扶危济困仁义一世，却不想遭歹人暗算！老夫一家都受过贺大侠的恩惠，我却没能报答什么，现今朝廷要抓你，你快拿这出城令牌速速离开，其它我来处理！”
　　贺容楼抚下帽子，将老臣递来令牌的手轻轻推回去，郑重道：“万崇老前辈，我今日不是为此而来。我不能离开长安，先父待我如亲子，十年养育恩重如山，这冤仇我一定要报。更何况现今我是戴罪之身，怎能拖累前辈您和您一家老小，我刚去的先父亦不会认同！”
　　老臣清明的眼中露出感动，继道：“贺少侠，老夫知晓你的顾念，但你可知我为何叫你来此？现在曾为贺大侠辩护过的大臣无一不被软禁在这宫中，谁知道过几日等来的是一杯毒酒还是快刀？你莫要再顾及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且先离开这里！”
　　贺容楼不为所动，唇齿紧抿，剑眉严肃。身侧的白马似乎也懂得主人的选择，低垂的头一动不动。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冷笑，刺破这冷寂的黎明。
　　万崇惊惶地转头看去，心中当即念叨：糟了糟了！
　　贺容楼向前几步，看着这个坐在步辇上、裹着虎皮大袄的贵气男子，心头顿起一股热潮。
　　天下最大的谎言就是好人终有好报！从前他深信不疑，鼓励先父去为国打仗，平定乱域，立下赫赫战功却未要任何头衔奖赐，结果……结果！
　　他几欲拔出身侧的剑，却被万崇牢牢地按住了手腕。贺容楼怒着双眼看着他，万崇只低声道：“不可以。”
　　贺容楼怒眼闪烁，双手握拳泛白。其实他并不是想杀了面前这个男子，他只是想问问，为何要下那道谕旨！他难道真的不相信追随了他十年之久的义父及一众英豪吗？
　　“你要走吗，离开这京城？”那男子扶着额倚在辇榻上，薄纱金帘遮住了他的表情，声音听着有些疲累。
　　贺容楼正欲说话，万崇当即两手作揖，跪在地上。
　　“陛下！贺少侠切无逃罪之心，皆是老臣的主意，老臣惦念旧谊，才出此策，若要治罪，请治老臣的罪！”
　　皇上摆了摆手，稍稍坐正了些，道：“你的罪，朕赦免，只是这少年得在宫中留住几日。”
　　万崇惊慌地抬头：“陛下。”
　　皇上撩开帘子看着他，皱了皱眉。

　　贺容楼被带入宫内，安排在了离皇上的龙乾殿仅一个园子的余屋。皇上只允万崇与二皇子曜王去看他，还安排了五个武功很高的侍卫日夜看守余屋。
　　贺容楼心中愤恨至极，他虽武力不成，轻功却是不弱。若是没这几个高手看管，他怎么也得出去了！先不说去质问皇帝，义父的坟碑还未虔立呢！
　　贺容楼日夜难寐，寻思着逃出这屋子的法子，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再见皇上一面。
　　殊不知几日里，五个看管他的侍卫已杀截了三路暗刺之人。

　　御前安神香熏，皇上又是一脸忧容地倚在榻上。身边站着的齐公公看着皇上，心有不忍，轻声道：“这几日潜去余屋的人都被解决了，贺小公子一切都好。陛下也不必如此愁苦。”
　　皇上低笑了一声：“皇后、太尉、太子，哪个不是蓄谋已久要致戎裎的儿子于死地？朕挡了他们这几次，他们必又有了它法。说到底，这朝堂上下又有几人是朕的人？戎裎被指叛国，冤死他域，朕下旨收回他和千万天骋将士的残骨，出了京城竟成了斩除余孽，株连九族的诳词！朕，何以对得起他们的傲骨铁血！？”话音未落，一只重物落地的声音吓了齐公公一跳。未敢多言就赶紧低身去捡皇上扔在地上的龙冠。
　　“想我年幼即位之时，便已是胥氏的傀儡。困兽狭存，生死权都不在自己手中。容楼若是要杀了我……”
　　“陛下！”齐公公仓惶抬头，脱口而出，“您可不能死啊！”
　　皇上苦涩一笑，说：“朕知道。”
　　齐公公双手将龙冠呈给皇上，皇上却推开了，肃道：
　　“齐弗，准备笔墨。事已至此，朕哪怕拼尽一切，最后也要守护住戎裎的儿子。”

　　贺容楼看着桌上精致的糕点，皱着眉头。曜王文循拂袖坐在他旁边，对他道：“容楼，你吃些吧。前几日我派人给你送的餐食，你一口未进，这怎么行？”
　　贺容楼未听他的话，低头问道：“文循哥哥，你觉得，你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
　　曜王顿了顿，淡淡道：“父皇十分慈爱，鲜少对皇子们严厉过。若朝政闲缓，也会亲教皇子们文课。”
　　贺容楼依然低着头，捻着锦袖。文循自前年封曜王后就一直居在城外云瀑瞿，天骋将士之冤他也不清楚。昨日方回京，看似是因为自己才回的。
　　一头是自己的父皇，一头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臣叔，自己这一问，文循也只能避着军事而说，贺容楼一声低叹，这又何必为难文循呢。
　　昔日年幼，他也曾随义父立于猎场，亲睹这位皇帝的凛凛君威，风发意气，并被这位君王的非凡魅力所折服。治国安邦，几十年来百姓无不称道。曾想他还与义父郑重誓言：将来若成侠，必要成为义父贺戎裎这样的枭雄，若当首领，当今皇上也是他的不二模范……
　　如今，万事剧变，万念俱灰。

　　两日后，宫中圣诏，通达长安城。
　　叛臣贺戎裎之子贺容楼，今封为大兴国师，两境边城卫军任其调派，为朝第一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大兴。
　　此诏一下，太子便冲进了龙乾殿，然而却没见到皇上。
　　余屋里，皇上龙袍耀金，亲手捧着圣诏，只齐弗一人鞠身在侧，面无表情。
　　贺容楼茫然震惊地跪在二人面前，不知状况。
　　圣诏是夜间下颁的，此刻还未到卯时，旭日刚攀升宫墙，清光照过圣上，刺得贺容楼的眼睛微疼。
　　皇上低沉浑厚的声音，一字一句，告致贺容楼以这天下无上的尊荣，最后，将金旨缓缓递予他，道：“贺容楼，今后你就是大兴当朝一锦国师，谁动你一分，即是犯了诸连大罪。”
　　贺容楼被动地接过诏书与齐弗手中的金铜令，突然忆起他也曾远远地叫过面前这个人一声昭叔叔。
　　“朕不愿你干涉这朝中朝外的一分一毫，只愿你远走高飞，四海为舍，安稳度过一生。”
　　为什么……这一切又是为什么……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如此靠近这位君王，第一次看清他的眉宇，又可能是因为他对他一直只有崇拜……
　　直到余屋院外传来打斗的声音，皇上偏首道：“齐弗，送他走吧。”
　　齐弗欠了欠身，便一声不吭将贺容楼飞快地从地上拉了起来，几乎是用内力架着他飞迅速将他带离。
　　贺容楼终于回过神来，转首看那个人。那个人立在阳光下，也在看着他，像在看着故人……
　　贺容楼从来不知道齐弗的武功这么好，内力如此深厚。他只是一提，便携着他跃出连连高墙，脸不红气不喘地把他放在马车上。贺容楼抓住他，问：“我该去哪，齐公公？”
　　齐公公颜色缓和下来，终于像个老人的样子，嘱道：“离开京城，哪里都好，盘缠衣物都在马车上，自己要保重。”
　　贺容楼终于意识到要离开这个长大的地方，眼眶湿润。
　　“贺国师，臣还有一句话要对你说。”齐弗松开他的手，“天下为君，难如荆棘，陛下心中情义的份量，你总会明白……”
　　话落，他已跃然回去。
　　贺容楼望着手里的金铜令，怀里的诏书，尚有余温。伸手攥起缰绳，如来时般，匆匆而去，掀起一阵阵朦胧雪烟。

　　于是，天色渐亮，更多的人知道了这条圣诏，却没人见过这个国师。

作者有话说

　　一个有情有义、有怨有悔的热血江湖开始了。希望各位侠士不要放弃，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