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君遥在梦里长》语笑无痕

6、山雨欲来风满楼

　　灯光如豆，只能照亮密室一角。紫衣女子指尖绽放出赤红的火光，正缓慢地灌输进面前赤/裸胸膛双眼紧闭的男子身体里。
　　冰冷的风透过窗子灌进来，沈慕白不禁打了个寒战，意识里还在那个破庙中，他的体温温暖自己的身子，口中下意识唤出：“子陵哥哥...”
　　身后灼热的气流熄灭，难得听到女子闷闷的声音：“这儿可没有你的子陵哥哥，只有你的苡然妹妹。”
　　沈慕白费力地睁开眼，正巧对上唐苡然类似娇嗔的面孔，看他醒了，狠狠瞪他一眼，把头偏到一边，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本姑娘怎么救了你这个白眼狼，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倒是可爱的紧。
　　沈慕白扑哧一声笑出来，故意顺着她的意道：“苡然妹妹，是哥哥的错，莫要跟哥哥一般见识，可好？”
　　唐苡然娇躯一颤，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你叫我苡然就好...”
　　沈慕白笑得更大声，唐苡然这才明白是在寻自己开心，气恼地一掌拍向他后背：“你...你再笑我就不为你疗伤了，让你被冰寒毒活活冻死！”
　　沈慕白这才停住笑，许是太猛，又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唐苡然赶忙运功，将温暖的气流灌进他体内，同时心疼地埋怨道：“师父叫你不要喝酒，你都当成了耳旁风么？”
　　“我一时兴起，就多喝了几杯...”
　　“那也不能连命都不顾！”唐苡然忿忿地打断他，“还好那姓徐的有点良心，否则的话......”
　　剩下的话哽在喉中，她不敢想，师兄一个人忍受剧毒侵蚀该是多么痛苦...几日前当看到那姓徐的背上背着虚弱得连路都走不动的师兄时，她的心像蓦地裂开了道口子，师兄一向谨小慎微，人前一副从容不迫模样，连受伤都是罕见，更遑论饮酒导致毒发这等荒唐事，可见只有在姓徐的面前，他才会真正放下戒备，放下负担......
　　她低头兀自苦笑了一下，说不在乎那是骗人的，然而过了这么些年她早该习惯，她只是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师兄，师兄已经那么辛苦，她却连一丝一毫的苦痛都不能替他分担......
　　身体中的暖流渐渐熄灭，沈慕白感觉到异样，扭头诧异地看到唐苡然微红的眼角，无奈地摇头叹气，这丫头又在跟自己别扭了。
　　手蓦地被握住，唐苡然抬头看到沈慕白含笑的眼眸，映着摇曳的灯光亮若星辰：“苡然，这条路是师兄自己选的，师兄无怨无悔。”修长手指浮动在她脸上，拭去她眼角水渍，“不过还好，这一路走过来有你陪着，我总归也不算太艰难。”
　　唐苡然低下头，双颊绯红。
　　这师妹沈慕白再了解不过，表明看来倔强刚强，实则心底跟普通女子一样柔软多情。经历这么多变故，看透世间浮华、人情冷暖，他早已不再是当年天真无邪的小孩子，身边的人来了又走，只有唐苡然数十年如一日陪着他，任何肤浅的关系，都辱没了他们的感情。在他心里，唐苡然是类似家人的存在，是唯一可以与他相互扶持走到最后的人。
　　唐苡然起身把窗子关上，边替沈慕白整理衣衫边道：“师兄，有件事情，我不知该不该讲。”
　　沈慕白看她面有踌躇之色，不由打趣道：“我一向心直口快的小师妹也会露出这种表情？什么事让苡然如此为难，说来让师兄听听。”
　　“我昨日监视雪儿时，发现她房中点着一种浓香。”顿了顿，唐苡然皱起眉，“和她身上的那种香味一样。师兄，你我都是炼毒的，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见沈慕白半晌沉默不语，唐苡然有些急了:“师兄，照我说啊，直接杀了她，省得留个祸害在身边惹人心烦。”
　　沈慕白凉薄的目光扫向她，她立刻噤声。
　　真是的，她唐苡然何时如此憋屈过？要不是顾及师兄……不，是师兄喜欢的那个人，她早把那祸人的小贱人给毒烂了。敢在姑奶奶的地盘上用毒，不是找死是什么？
　　“来人！”沈慕白扬袖，“彻查雪儿底细。”
　　“是！”
　　玲珑阁。
　　“子陵，尝尝我做的冰糖梨茶怎么样。”
　　雪儿一袭素裙，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茶，纤纤细步踱至徐子陵跟前，却见他恹恹地坐在一旁，看也不看她一眼。
　　秀眉微蹙，一丝寒意迅速在她眸中闪过，下一刻却又换上毫无破绽的盈盈笑靥：“子陵，想什么呢？”
　　徐子陵抬头看她一眼，面上缓缓浮起痛苦之色，抬手按了按额头：“不知怎的，我最近总觉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吧。”雪儿盛了一碗梨汤递给他，“喝些梨汤就没事了。”
　　门突然被推开，沈慕白走进来。午后阳光正好，洒在他半边脸上，一半明朗，另一半阴暗，目光沉沉落在两人身上，雪儿起身行礼，徐子陵却下意识把目光转到一边。
　　沈慕白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有不容拒绝的力量:“子陵，你先出去，我与雪儿姑娘有话说。”
　　徐子陵虽心下狐疑，却也照做了。门缓缓阖上，沈慕白的脸彻底隐于黑暗中。
　　“参见少主。”雪儿卑躬屈膝，低眉敛目，全不似方才在徐子陵面前的婉转承欢，笑靥如花。
　　沈慕白走近，银色镂空镶边衣角飘荡在她眼前。
　　雪儿就一直这么跪着，谁都没有先开口，平静的表面下暗潮翻涌。
　　沈慕白悠悠行至桌边，锦袖忽然一扫，带掉了冰糖梨茶，滚烫的液体洒在雪儿身上，杯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啊！”雪儿惊叫一声，那精致的白素裙上像燃了一把火，扑簌作响，同时泛起黄色泡沫，不多时裙子已毁得惨不忍睹。
　　还未从慌乱中回过神来，沈慕白已不知何时到她身后，附在她耳边，声音极轻极温和，却让她周身都笼上寒意:“子陵视你如珍宝，你却想置他于死地……居心何在？”
　　“我没有！我没有……”雪儿惊恐地睁大眼睛，泪如决堤，“我吩咐下人去做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子陵是我最爱的人，我怎么可能害他……”
　　“子陵会被你迷惑，可我不会。”沈慕白勾起唇角，拂去衣上浮尘，转身端起桌上燃得正旺的香炉，深嗅了一口，劈手摔在地上。
　　“情蛊？”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我终于明白，子陵为何会对你一见钟情了。”
　　扭头望望满脸震惊的雪儿，他自顾自笑道:“很奇怪对我为什么不起作用对吧？”
　　“因为啊……”他捏起雪儿下巴，手指缓缓移至她脖颈处，细嫩的脖颈，似乎一折即断。
　　他猛地握住，手指越收越紧，雪儿的目光亦从惊恐变至倔犟。沈慕白勾起嘴角，附到她耳边如情人般耳鬓厮磨:“我能解你的毒。”
　　毫不意外看到雪儿的惊诧，只一瞬便消失，取而代之是毫无畏惧与不甘示弱:“你杀不了我。”笃定的口吻。
　　沈慕白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我如果死了，徐子陵会恨你一辈子。”
　　雪儿带着稳操胜券的笑，话音刚落就感受到沈慕白的变化，他的手指一顿，下意识松了。
　　徐子陵果然是他的软肋。
　　雪儿笑得更嚣张:“就算我要杀他又怎样，你刚才也看到了，我亲手给他的，哪怕是毒他也会喝。”
　　拢在脖间的手突然一个用力，雪儿被拖到墙角，目眦尽裂，近乎窒息。她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越靠越近的沈慕白，他眼中的狠厉冷冽在昏暗中却显得尤为清晰，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更添诡异：“你在威胁我？”简直与平日温文儒雅的娇弱公子判若两人。
　　雪儿呼吸慌乱，心下却很快有了计较，水珠儿立即像变戏法似的盈满眼眶：“奴婢口出狂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可是奴婢和子陵真心相爱，若少主还把子陵当好兄弟，就求少主不要拆散我们！不然...奴婢和子陵都不会好过的...”
　　沈慕白淡淡地看着她卖弄演技，嫌恶地松开手，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欲走。行至门前，不忘微微侧头提醒道:“不要在本少主面前卖弄什么花样。”目光如利刃定定扫向她，“我杀了你，像捻死一只蚂蚁一样随意。至于子陵，你有本事让他中毒，我也有本事给他解毒。”
　　声音与呼啸的狂风融为一体，大风狠狠撞击着窗棂，发出令人心惊的哐当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