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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古架叶张】听说这次丞相和皇上一起跑了10 ...

  •   陆仁之这夜也没睡好。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吵醒了身边的妻子,结果被有起床气的妻子呼了一巴掌,这才老实了。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身旁的妻子重新陷入了熟睡,耳边的呼吸悠长又熟悉,可他却觉得心慌,右眼皮跳得非常厉害,感觉和心跳都是同一个频率。
      他打了个冷颤,寒毛直立,哆嗦得不行。
      人一到恐惧就开始瞎想,他开始细数自己干了什么对不起天地的事儿,却发现自己身处腐化的江南官场似乎真的做不到两袖清风。
      书房书架的最里面藏着他的账本。
      初入官场的时候,他又何尝不想当个为国为民清正廉洁的好官?可是官场像泥潭,他光是不贪污就已经费劲了全部精力了,在其他官员吃得油光满面大腹便便的时候,他还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种田勉强糊口。
      不受贿的官员在这里就是异类,后来他也收钱,只是会把钱派给自己治下的鳏寡孤独,钱多了后他还建起了一座学堂让孩子们免费读书。
      再后来孩子们都吃得起学堂里免费派送的一天三个白面馒头了,他还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忧愁着昨夜下雨泡了半边田。
      再后来,他把一小部分留了下来,总算是过上了好日子。
      妻子很高兴,有了钱她买了新首饰和衣服,总算能在官太太中勉强抬起了头。
      由俭入奢易,妻子开始不再满足,他忍着妻子的责骂,仍然死守着最后的那一点良心。
      真的太难了。回忆至此他竟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逝去的理想和抱负、面黄肌瘦的孩子、被层层克扣的俸禄、官场上各式的嘴脸……他百感交集冷泪盈眶,想起身倒酒,在月下痛哭一场。
      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去厨房倒了壶自家酿的酒去了书房,想写一两首诗来抒发抑郁之情——痛哭自然是不行的,会把妻子吵醒。

      夜露深厚,虫鸣盈耳,陆仁之去厨房拿酒再走回书房时,衣摆已经沾满了露水。
      他叹了口气,推开了书房的门。
      如果有一天他能成功离开这个腐朽的官场,他一定要——啊!!!!
      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捂住了嘴,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觉得腿有点软,要不是那双手一手捂着自己一手掐着自己的后颈,一前一后夹着自己的头,他可能早就摊在地上了。
      “陆仁之是吧?”那人带着面具,遮着半边脸,一笑露出洁白的牙,“你的账本也太好找了吧?谢谢啊。”
      陆仁之抖如筛糠:“唔……唔唔唔……”
      “别急别急嘛,管好膀胱啊,别尿了,不然我可就真的生气了。”面具男审视着他,把陆仁之看得寒毛倒立,数次想翻白眼晕过去,又被那人给掐醒了,“嗯……就你了!”
      陆仁之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被做出了怎样的抉择,就被人直接劈晕了过去。
      晕之前他听见那人说:“明天可能会发生些事……别震惊哈,该干嘛干嘛。”
      “还有,诗写得不错。”

      陆仁之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诗集大卖。
      他从小就有这个梦想,在自己有生之年出一本诗集,为大荣耀的文化界添砖加瓦。
      可他老爹不这么认为,梦想都是放屁,还不如好好读书入仕。于是他只能闲暇时写下两笔,以舒诗情。
      这些年来他被各种事烦心,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梦了,就连梦想什么的都不再记起过。只是不知道今晚为什么,竟然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愿意为之和父亲做对的梦想。
      梦中诗集大卖,人人争着传唱,乐手们争先恐后地谱曲,平均下来一首诗就能有六个版本。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笑醒,家里的老仆迈着年迈的步伐却身形矫健,飞一样地冲了进来:“老爷——!!不好了!!”
      陆仁之猛地跳了起来:“怎、怎么了?!”他踉跄了一下,有些不满,梦中他还在开签售会呢!
      “老爷!您快去……快去县衙吧!”老仆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只能语无伦次地跺脚急切道。
      “好好好……”陆仁之被从美梦中吵醒,心情有些不佳,心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如果没什么大事只是老仆一惊一乍地话,他可就真的得生气了。
      他换好衣服正打算往外走,突然想起了昨天半夜那个人的一句话——

      “明天可能会发生些事……别震惊哈,该干嘛干嘛。”

      风一吹,本来混沌的脑子突然清醒了过来,冷汗流了满额头,在他的脑门上高唱着一首凉凉。
      他手忙脚乱地冲出了家门。

      县衙门口人满为患,百姓们把门口挤得水泄不通,对这里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知在谈论什么。陆仁之提着鞋蹦蹦跳跳地赶来,被眼前之景吓了一跳——平日里一直老实本分的百姓们不知为何突然聚集了起来,有的好像还很高兴!
      他有些不安,但还是清了清嗓子:“那个,让……”
      “陆大人来了!”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
      人群一阵哗然,齐齐扭过头看着他,好像在看什么新奇的事物一样。
      陆仁之觉得自己仿佛动物园里的猴子……
      “让陆大人进去啊!”又有人喊道。
      人群又“刷”的一声分成了两边,整整齐齐地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谢、谢谢啊……”陆仁之咽了口唾沫,觉得腿有点发软。他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平日里总是低着头走路、低着头干活的百姓此刻抬起头来看他的目光居然这么凛冽。
      他努力忽略掉议论纷纷的声音赶紧往里走去。
      他们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下县,而他也只是个县丞,连县令都不是,头上还有很多人官位比他还大,按理来讲怎么都不应该轮到他来说话,发生再大的事也应该有他们顶着才对。可是……
      当陆仁之走到道路的尽头,眼前所见之景直接把他给看傻了。
      县令、主簿、县尉……那些平时对他趾高气昂的人一个两个被五花大绑挂在县衙门口的悬梁上。绳索勒进他们的肉里,配上他们肥头大耳的脸和圆成球的身材,远远看去像极了挂在房梁上等待风干的火腿!
      更令人惊奇的还在后头,他们被五花大绑的挂着,身体上却黏着一卷纸,纸也有长短,但是最短的那个却也从他们的身上展开一直垂到地上,还往县衙门口延伸出了个五六米,最长的那个……陆仁之走过去看了看,发现卷着的,他打开欲细看,谁知一个不慎手滑,长卷展开,轱辘轱辘地蹦跳着往门外跑开,拉出了长长一条。
      白色的宣纸上是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像苍蝇一样附着在纸上。
      百姓们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陆大人!我们不识字,上头写了什么,您给我们念念可好?!”不知有谁突然这么问。
      “啊?”陆仁之不知为何冒了一头的冷汗,却仍然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唔唔唔!!”
      “火腿”们开始挣扎了起来,宣纸也跟着他们一甩以甩的。挣扎得最厉害的县令总算是把嘴里的、不知从哪个垃圾桶里翻出来的抹布给吐掉了。锦衣玉食的他根本来不及呕吐、清理掉自己嘴里的臭味,张口怒骂道:“陆仁之!你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我松绑?!”
      平时被骂多了,陆仁之听见这个声音就一个灵激。可此时被五花大绑的县令着实没有什么该有的威严,以前挺着啤酒肚的高傲神态此刻随着挣扎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肥硕蠕虫。
      陆仁之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抓起那块掉在地上的抹布,重新塞回了县令的嘴里,低声骂了句:“破布配臭嘴——天生一对!”
      县令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想到平时低声下气忍气吞声的陆仁之居然会这样。
      重新尝到那股怪味,县令的脸都绿了。
      陆仁之头也没抬,一点也看不到县令愤怒地瞪视。他扯掉了县令身上的长纸卷,卷了卷,拖着来到了县衙前的台阶处,撩起下摆,一屁股坐下了。
      百姓们本来以为能看一处狗咬狗的戏码,没想到现在这局面他们根本看不懂了。陆仁之居然真的开始一字一端地念着纸上的内容:“陈容,字泰处,扬州人氏,从七品下县令。自上任以来,贪污粮食八万七千五百六十六石……”
      百姓一阵躁动。
      陆仁之依旧头也没抬,继续念道:“……嘉正六年八月,贿太守白银三千两……”
      其实上面这些内容,陆仁之早有耳闻,只是从未见过这么详细的一份账单,从地上捡了一钱未还到贪污上万银两巨细无遗,也罄竹难书。
      他越念脸色越白,捏着纸的指节都泛青。
      以往一味装聋作哑的日子再也回不去,所有的黑暗被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脏居然能跳得如此剧烈,如此愤怒。
      一个鸡蛋笔直地朝县令飞了过去,恶狠狠地砸在了他那件刺绣的外袍上,流下了半透明的蛋清。
      县令的脸顿时扭曲了,可是当他怒视人群的时候,竟然被沉默的人群惊到头皮发麻。
      百姓们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喊打喊杀,他们只是沉默着,用凛冽又雪亮的目光看着他们,随着陆仁之的声音,把他们金缕玉衣下勉强遮掩的肮脏和腐烂全数血淋淋地剖开!

      本来一大清早,百姓们背着锄头挎着菜篮打算按照往常一样低着头过活,却没想到看到了这么一幕——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官员们被五花大绑吊在县衙门前。他们一开始有些害怕,但当听着陆仁之念他们的罪行时,便已经怒火中烧,正好菜篮子里什么都有,顿时一阵菜飞蛋打。
      县衙此时完全不复往日威严,就连门框上都挂着几片菜叶,门柱上还未来得及滑落的蛋清还藕断丝连着几块鸡蛋壳。
      陆仁之没有阻止他们的行为,依旧慢吞吞地念着“火腿”们的罪书。只是这些罪书实在是太多了,光是县令这份,他念了三分之一就已经口干舌燥了。
      等百姓们扔完了自己能扔的臭鸡蛋和烂菜叶,陆仁之还没念完。
      陆仁之也念得疲惫不堪,舔着自己的嘴唇。
      “陆大人,您为什么会没事?您没有贪污受贿过么?”前排有人问道,他扛着锄头,让陆仁之觉得下一秒这位大兄弟就要朝自己杀过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没见过陆大人家里那一亩三分的薄田么!?”人群里有人反驳。
      那人也不甘示弱:“说不定只是表面呢?!眼前的样子虽然很奇怪,但更奇怪的难道不是他么?!为什么他没有被绑起来?!干这事的人又是谁?!说不定这是他们欲擒故纵的戏码!”
      “喂喂……你阴谋论了吧……”
      陆仁之举手打断了百姓们的话,他的背后,被五花大绑的县令与县尉十分大声的冷哼了一声。
      “受过,也贿过。”陆仁之平静地说。
      他直面着所有的目光:有震惊,有嘲讽,有冷笑……他突然想起了那些书中的话,那些儿时的传奇话本背后的深意。
      上古有人削巨龟四腿以正天地,而如今那些龟腿——正化作他的脊梁!
      屋无脊梁,坍塌只是一瞬,人无脊梁,何以立而为人?
      “我干过的事我不会否认,这些我都承认,但是我的每一笔钱都有详细的记录,我也没有拿那些钱去贪图享乐……”他摸了摸自己的裤缝,突然想起自己的账本好像被收走了,“其实我本来也应该像县令一样被挂在这,但昨天那人好像放过了我……不过他把我的账本收走了。嗯……”他有些犯难。
      就在他犯难的时候,一道破风之声传来,一把不知从哪来的匕首刺着一张宣纸,将其牢牢钉在房梁上——那里空着,显然是为一个人留着的。
      宣纸长卷缓缓垂下,竟也刚刚好拖到了地上。
      众人被眼前之景震住了,纷纷瞪大了眼睛。
      陆仁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这个应该就是我的了……”
      质疑的锄头大兄弟瞪着他,好像在问他在耍什么花样。可是陆仁之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他也还一头雾水呢。
      锄头大兄弟回看身后的人群:“还有谁识字的?上去看看啊。”他需要再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念,以防陆仁之自己给自己开脱。
      陆仁之坐在那没动。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还是得让他们自己相信。
      其实他又觉得,他们就算不相信,他也无所谓了,大不了直接告老还乡——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人群中传出一阵骚动,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慢慢地走了出来,一步一步地朝那张新来的长卷走去。陆仁之认出来了,是书塾的老先生。
      老先生慢吞吞地扯下那份长卷,一旁的县尉“唔唔”地叫着,老先生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把破布往他嘴里塞了塞。
      陆仁之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
      下一秒他就享受到了老先生的一记白眼。
      陆仁之:“……”怪不得书塾里的童生们都说这位教书先生脾气古怪、严格苛刻,原来是真的啊!
      老先生慢吞吞地念道:“陆仁之,字清正,扬州橘县人,善诗……”
      陆仁之:“没有没有,折煞了,真不善……”
      “嘉正八年五月,贪八百两,留五十两购买家当,七百五十两建甘县学堂。”
      陆仁之坐在台阶上,还真没想过自己贪了这么多银子,又拿这么多银子去修堤坝建书塾。其实他也有些忐忑,不管怎么说,贪了钱为那些人办事这是版板上钉的事,但他愿意去承认,也愿意受罚。但他又担心自己走了,甘县的百姓怎么办。这些被吊起来贴上罪证示众的县令县尉以后还会不会为非作歹?
      因为他们背后站着的……是江南王陶轩啊。

      “让开,让开!”一声清吒在人群背后响起,“你们这还剩下谁了?”
      陆仁之呆愣地看着来人。
      来人风尘仆仆,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甲胄,看不出到底是什么部队的,但是腰间配着几根彩翎,不出意外却是一位传令官。他骑着马来到陆仁之的面前,看了他一会儿,展开手里的卷轴看了看,问道:“甘县县丞陆仁之?”
      “是、是我。”陆仁之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行,你赶紧,去扬州报到吧。”那人摸出一支在卷轴上画了几笔,边画边道,随后扔给了他一卷书令。
      “啊?”陆仁之慌忙接住书令,使劲眨了眨眼睛,“不是,那个……军爷,您可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还有,我去扬州干什么啊?”
      传令官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又朝吊在半空中半死不活的县令县尉抬了抬下巴:“喏,看见那几个了吗?贪污受贿严重的。不过你们这个县贪得还挺多的啊?在我见过的罪证长度里算数一数二的了。”
      “可是,我也……”
      “他们从不冤枉一个人,也从不放过一个人,既然他们选择留你下来,就证明你还有救。”传令官说,“先把这几个扔去牢房,等尘埃落定后自有人来定夺。你赶紧出发去扬州吧,丞相等着呢。”
      “丞、丞相?!”陆仁之倒吸一口冷气。
      传令官不再多说,他还赶着要去下一个地方传令,像来时一样绝尘而去。
      “军爷!‘他们’是谁啊?!”陆仁之慌忙喊道。
      “江湖人!”
      江湖人?
      陆仁之愣住了。
      人群中突然传来了欢呼。
      “江湖人?是谁啊?”陆仁之呆愣愣地问。
      “大人!您没听过话本吗?!”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和周围所有人一样欢呼雀跃,“我就说眼前这一幕怎么这么眼熟,十年前名侠君莫笑在淮安干过这件事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古架叶张】听说这次丞相和皇上一起跑了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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