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诓世》大咩哥

74、刀剑共舞（修）

　　柳潋道：“我听说大漠的男儿能歌善舞，每逢过节举办篝火晚会，大家围着火堆一边唱歌，一边跳舞。若是跳得潇洒，姑娘家会走过来挽手共舞，眉来眼去。一旦把持不住，便会手牵手卧入草丛，滚成一对野鸳鸯。”
　　“阿尔罕，你既找到了婆娘，唱歌跳舞应当不在话下？”
　　阿尔罕腋下夹着六弦，轻哼一声：“靠那种方式勾搭姑娘的，都是些没本事的小白脸。”
　　“草原上的好男儿、好汉子，天天狩雁猎狼，磨砺箭术，哪里来的闲情唱歌跳舞？”
　　“而且我家那口子并非什么娇弱小花，我是在一场冬猎中同她比试狩猎，打了三头熊、十五只大雁与四十多头野狼，以一头野狼的差距险胜于她，才娶到的她。”
　　柳潋听得十分吃惊，这令她对阿尔罕的夫人更加神往了。
　　阿尔罕道：“别指望我了，我倒是听说中原的女儿家多才多艺，会弹那什么……”
　　他一时忘词，手指笨拙地拨弄几下，权做注解。
　　柳潋明白对方说的不是琴就是筝。
　　“你硬要把我当作女儿家，我也是无话可说。”她跟着用手指拨弄几下，朝天翻了个白眼，“琴不会，棉花倒能弹一床。”
　　然后，两人一同将期待的目光送给商崔嵬。比起柳潋，商剑子倒更像一位大家闺秀。
　　商崔嵬瞧出他们的意识，抿了抿嘴角，转动空荡荡的右臂展示给二人。
　　“在下擅琴，但这副模样委实无能为力。”
　　柳潋顿时垮了笑脸，转头见裴戎不作声地安静站在角落里，面容隐没于兜帽下，像是一尊冷冰冰的雕像。她思来想去，到底没敢问对方。
　　并不是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还在排挤这位苦海部主，主要是几人真不认为冷戾狠毒的苦海杀手会那些风雅之物。

　　叫嚣挑衅的几人本意只是想让对手丢一次大脸，却没想到那四个新人犹犹豫豫不敢出场。
　　于是，他们自以为抓住把柄，随口叫喊“连个私下比试都不敢，定是带着几个假乐师来混赏钱的”，吵嚷着要去告发。
　　众人纷纷围观，幸灾乐祸。
　　商崔嵬等人脸色一变，若是真被赶走，他们的计划将被全盘打乱。
　　柳潋咬了咬牙，打算硬着头皮上场，就算吹个口哨、舞个剑，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她刚要动作，便被那位沉默冷峻的刺主横臂阻挡，对方越过她，分开人群步入大堂中央。
　　裴戎边走边拉下兜帽，露出明锐狭眸与俊美面孔，似带有一种独特气质，将全场目光吸引。
　　人们见他背负一把琵琶，以为要弹一只琵琶曲。
　　孰料，裴戎越走越快直至迅如奔狼，反手从琵琶里抽出狭刀，向堂中一个角落冲去。

　　柳潋震惊，以为裴戎是突然犯了苦海疯病，打算直接砍死挑衅者一了百了。她想要阻拦，但已来之不及。
　　人群微微骚动，与柳潋抱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他们凌乱散开，暴露出一个头戴铁面的男子。
　　他身材高大，肩背宽厚，手握一把阔剑。深色武服紧绷在健硕的身躯上，显露出蕴含力量的肌肉轮廓。铁面从鼻梁罩至下颚，铸成狼头模样，那副锋锐獠牙衬着刀眉褐眼，充满爆发性的攻击意味。
　　狼面男子见裴戎杀来，瞳眸微眯，阔剑出鞘，与狭刀相撞擦出一串金色火花。
　　大堂内爆发一阵惊呼，众人以为他们要进行一场决斗。
　　然而，狭刀与阔剑只是一触即离。
　　裴戎扯下腰间装饰用的金色匕首掷于地，冷冽目光与对方交错，两人刀尖、剑刃虚点地面，一人向左，一人向右，围绕匕首旋转。
　　刀剑若触若离，起手、出招、收势宛如临水照影，招式师出同源，但因兵器不同演绎微妙变化，似有一种难言的默契。
　　裴戎身形修长，宽肩窄腰，大敞的衣襟袒露出饱满胸膛，漂亮的肩背条线在腰腹处收拢，被镶嵌玛瑙与青金石的皮革腰封紧束。腰间用红绳缠绕的金铃随他旋转、错步，极有韵律的一响一止。
　　对面的狼面男子亦不逊色，他的身材更加高大，肌肉坚硬如岩，然而走动的步伐却很轻盈。眼神凌厉，气息侵略，就像是一头威武雄狮在逡巡他的猎场。
　　两人潇洒的身姿、冷峻的眼神、无形的气势以及那似有似无撩人心弦的杀机……以一种可怕的魅力夺人眼目。
　　众人不由屏气凝息，目不转睛地观赏一场杀机四伏的刀剑共舞。
　　就在两人的招式越发狠戾，裴戎感觉对方是真的要跟他厮杀一场时，手中狭刀猛地一颤，刺耳崩裂声传遍全场。
　　这柄自刺主入行起陪他连连征战，与他主人一般满身伤痕的长刀终于累了。
　　这道声响像是一个号令，裴戎与狼面男子同时收手，整座大堂一片寂静。

　　忽然，一道掌声响起，在安静氛围中分外突兀。
　　柳潋用力拍手，在二人看向她时，指撮唇间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由她开头后，气氛顿时活了过来。
　　大家都被这场精彩的表演震撼，掌声与欢呼纷纷挥洒向裴戎与那狼面男子，不时响起鼓点与琴曲以表达热烈的赞美。
　　裴戎没有理会周围的热闹，将残破的狭刀收回鞘中，看向狼面男子道：“拓跋飞沙，没想到你先我们一步到了这里。”
　　裴刺主与拓跋戮主是死对头，全苦海的人都知道。
　　他们本不应该默契至此，只因共舞时所使的这套招式是苦海的通用功法《一念诀》。
　　它囊括了天下间所有基础功法的优点，对于训练孩童力量、韧性、体能等具有突出功效。
　　各部师傅在训练学徒时，会先行传授这套功法，然后根据自家特点进一步深造。
　　因而，在裴戎起手的一刻，拓跋飞沙便从那无比熟稔的招式中明白他的暗示，默契出剑，与之来了一场刀剑共舞。

　　拓跋飞沙似乎没有同裴戎相认的打算，懒洋洋地打了个响指。
　　一群兵卒从门口涌入，将裴戎几人团团围住，瞧其甲胄、兵器制式，竟也是一群赤甲军。
　　几名军官模样的人走到拓跋飞沙身边，拱手道：“副统领。”
　　裴戎眯起眼睛，心道，拓跋飞沙过得不错呀，在自己等人或是打生打死或是匆匆赶路的时间，他竟爬上副统领的高位，必有一番特别际遇。
　　拓跋飞沙没有理会装鹌鹑的太乐署官员，身为高位军官，他也无需给一群清水衙门的文官面子。
　　他对手下们笑道：“近几日大家伙辛苦了，抓几个漂亮的回去犒赏兄弟们。”
　　赤甲军们嘻嘻哈哈：“请拓跋老大先挑。”
　　拓跋飞沙装模作样地看了一圈，然后目光侵略地挑起裴戎下颚。
　　他手上的动作下流又随意，但浑身肌肉已暗自绷紧，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在挑衅一头冷酷的猛兽，这种认知令他感到一种既兴奋又战栗。
　　孰料，裴戎竟不见反抗，目光平静又顺从地抬高自己的面孔。
　　拓跋顿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他在人耳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不咬我？”
　　裴戎道：“你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前来找我们，不就是遇见难题，需要找些帮手么。”
　　“要带走我们就赶紧做，别搞些有的没的节外生枝。”
　　拓跋飞沙：……
　　他真讨厌裴戎这种脑子好使的家伙。
　　他表情恹恹放开裴戎，随手点过裴戎、商崔嵬等人外加一些真正用来犒劳手下的舞姬。
　　“这些都给本统领带走。”
　　然后在赤甲军们的簇拥下，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