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诓世》大咩哥

24、朱砂点雪（修）

　　海岸不远处几堆篝火尚未熄灭，清烟依依而上。一名渔夫撑一支木舟缓缓飘来，一面唱着不知名的渔歌，一面屈伸竹竿，去勾水面飘浮的头纱、衣衫、酒壶等杂物。
　　纵情享乐的甘霖妙雨祭过去，人群抛弃的杂物有不少随波逐流漂至中环岛的海湾里。负责善后的几位管事从外岛调集渔民前来打捞杂物，只许靠近，不许登岸。
　　这些渔民在完成任务之时，也会趁机做一些小买卖。正如此人，乌篷船上载有五六个口袋，里面装有岛上不常见的水果、糕点、小食等物。
　　这些东西对于已出师的杀手来说无甚兴趣，但是对于不能随意离开中环岛，饭菜如猪糠，终年不见甜味，又是半大孩子们的杀手学徒来说，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裴戎还记得自己在做学徒时，将替成年杀手做事从他们指缝中漏出来的银钱积攒起来、封入罐中，埋在最聪明的小贼也找不出的地方。等到甘霖妙雨祭后偷偷挖出，同这群渔夫们买些糕点解馋。
　　渔夫带来的东西被孩子们称为“年货”。不知是谁起的，也不知是何时流传起来的。苦海不像中原有除夕、年等节庆，甘霖妙雨祭是他们唯一的庆典。因而“年货”此名，也算恰如其分。

　　裴戎遵从记忆扫视四周，见凸起的雁嘴岩下一群圆乎乎的脑袋正探头探脑，被甜美糕点征服的杀手学徒们陆续潜来。
　　白浪自舟底荡开，涟漪漫至礁边。刺主抬起手臂，向驭舟的渔夫招了招。渔夫执竿之手微微一顿，有些无措，他很少遇见成年杀手来买年货。
　　裴戎熟稔地冲渔翁做了几个手势，扬手飞出一片金叶，咄的一声钉入船身。渔夫被这声响惊得回神，用巴掌大的簸箕往三个大布袋里各铲一下，用油纸包好，抛上海岸。
　　裴戎精准接住，掂了掂。他扯起背后披风罩于阿蟾头顶，剩余部分再往自己身上一裹。两人藏在黑色披风下，贴在一起，窸窸窣窣嚼起糕点来。

　　当海船预备启航的钟声敲响，惬意时光过去，已至分别时。霞光透过云层，被分割成一缕缕光柱，在依偎海岸的两人足边散出一圈虹光。
　　蟾公子容色清冷，但眉眼柔和，“靠近一点。”他说。裴戎依言俯身。
　　阿蟾从手中抖落出一枚玉坠，质地润泽，素面无纹，但有一点红沁嵌于其中。
　　“这是有人寄放在我这里的，他该归属你，里面蕴含有对你的祝福。”说着，将这枚玉坠给裴戎戴上。
　　裴戎神情怔忪，由着对方牵起自己双手，掌心合十，诵读一段经文：“离婆离婆帝，求诃求诃帝，陀罗尼帝……”是《七佛灭罪真言》，用以消除罪障，保佑平安。
　　裴戎顿时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命中，诸般滋味皆有，感觉自己双手空落落的，指尖发烫发痒，想要将对方紧紧搂入怀中。但手臂刚刚抬起，又于中途僵住，缓缓缩回。心头只一念徘徊，记得你的身份，别陷得太深。
　　他二人之间的关系最好止步于此，退一步疏离难忍，进一步蚀骨摧心。
　　何必自讨苦吃，自酿苦果？

　　阿蟾目送裴戎对他微笑告别，挎刀而去。
　　他的眼神很深，描摹着逐渐融化于曦光中的背影，像是将某种心绪寄放于那道峻拔不屈的脊背上。忽然耳边响起一声调笑：“你该吻别他。”明媚曦光随那声音响起霎时失却温度。
　　果真是煞人风景，又阴魂不散的魔罗。
　　阿蟾倒也不恼，他目睹因刺部出海隐隐有人群向这边走来，忽然长身而起，掀开羊毛毯子丢进海里。并把魔罗扔出识海。
　　“玩得尽兴，御众师。”

　　【卷一·苦海难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