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妖百鬼夜》啾揪

14、第五夜：彼岸忘川（1）

　　强锁两界通道并不是什么易事，更别提像君家这样连锁三条。就算是当今三大驱魔世家的苏家，也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能成功，更别提什么全身而退了。
　　所以苏祈甚至会忍不住的想，君家后山上的那一百四十多条腕带会不会就是他们的代价？甚至不止君家的那些性命，或许就连墨台氏都赔进去了也未必不可。
　　但是九尾大妖当真就那么容易身陨吗？
　　苏垣小心翼翼地收好了信，为了以防出什么意外，两人还是决定早些把这件事送回无妄寮最好。
　　在给灵犀城做了一场盛大的超度仪式，顺便又给胖城主留下了一堆叮嘱之后，三人快马加鞭的往京都方向赶。
　　匆忙回到京都已是晚夏，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京都望月湖的一池青莲早已开败，苏祈和苏垣回了无妄寮，墨涵蕴到底是个外人，依着无妄寮的规矩是不能上山的，凭此苏祈也只得把他就在京都城里。苏垣脸色这才好了些许。
　　苏祈隐隐能感觉到苏垣不喜欢墨涵蕴，甚至还有些讨厌，至于原因，他却是半点都不知道。
　　无妄寮坐落在无妄山半山腰的一处悬崖上，高耸入云的山即使只是半山腰也终年仙雾朦胧，空气中尽是湿润的气息。
　　踏过护山大阵，饶过玄甲奇林，苏祈进了无妄寮。守门的弟子还是前几月的那批，见到二人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大师兄”“祈师兄”。苏祈摆摆手，蹿到了一名年龄不大的外门弟子身前问道：“我离开的这些时日，可曾有人来找过我？”
　　他想，小狐狸既然说是要来找他，那肯定就会来一趟。依小狐狸的修为，无妄山的阵法顶多也就只能拦他一段时日，要想彻底阻绝那是不可能的。
　　苏祈描摹着白九的模样：“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喜欢穿白衣，说话时尾音会情不自禁的往上翘，带着些许奇怪的口音。模样生得精致，额心有一点朱砂……”
　　被问话的弟子斩钉截铁道：“回祈师兄的话，数月来并未有人来寻您。”
　　苏祈又问：“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或者忘了？”
　　弟子立刻摇头，惶恐道：“祈师兄，我一向记忆甚好，鲜少出错，莫说是最近的事，就算是幼时的事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接着他又把来拜访的人一个个的数了出来，才道：“确实是没有您说的那位。”
　　其他弟子也纷纷表示如此这般。
　　苏祈这才放弃了，表情有些失落。
　　在一旁等待苏祈的苏垣久久不见他过来，便朝苏祈望去。少年咬着唇，眼神里的急切渐渐黯淡，就像是一个等待礼物许久，结果却发现并没有这份礼物的孩子。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苏祈。在他眼里的苏祈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公子，恣意妄为，因为是苏家唯一的血脉，所有人都在宠着他，长老们往日里都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给他……
　　可就是如此一个要风得雨的人，现在竟然露出了这副模样。
　　“怎么了？”他走到苏祈身边问。
　　苏祈摇头，“没什么。”很快就把黯然的情绪尽数遮掩住，不教苏垣窥探半分。
　　苏垣想说“你若是有什么事，就和我说。”但身边的苏祈已经不动声色的和他拉开了距离，站在他一丈之外。
　　“走吧，师弟说今日父亲在寮里，别让父亲等久了。”说罢转身就往寮里走。
　　又来了。
　　苏垣望着苏祈的背影，然后大步跟上。
　　两人穿过水榭绕过花池，来往的无妄寮弟子遇到苏祈都纷纷问好，再见苏祈身后跟着的苏垣，又都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但在言语上却没有半分表示。
　　无妄寮苏家弟子就是这般，沉默寡言形似木头，也独独苏祈这一个例外。
　　苏祈和苏垣进了花厅，许久未见的苏云岚坐在主座上面色冷凝，苏雅兰站在他身前低语。听到脚步声便微微侧头，朝着苏祈和苏垣点头微笑后道了句：“弟子先行告退。”然后就绕过两人退了出去。
　　苏雅兰一走，花厅中的气氛就缓和了不少。
　　苏祈把视线从远去的苏雅兰身上撤回。“二师兄今日怎地了？面带薄冰，这可不像他啊！”
　　苏云岚没好气的看着他：“你何时还学会看相了？”讽完后端着茶杯壮似不经意说道：“不过是一些琐碎之事，还难不倒你二师兄。”
　　如此一说苏祈就明了了。
　　被苏云岚赐花的亲传弟子并不多，但每个亲传弟子在赐花成功后就会开始接手属于自己的分内事。有的管理内务，有的防卫一方，有的则是接手了一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工作。
　　苏雅兰就是和另一名亲传弟子管理京都安危。
　　苏祈没有被赐花，亦也没有资格竞争家主之位，所以对亲传弟子们分内的事也不是很了解，当下就不再继续好奇了，反而是收了常态一本正经的开口汇报自己此行的收获。
　　“……弟子抵达灵犀城时，灵犀城果然已经被屠城了，整个城内数十万百姓除去当夜未在城中的，其余无一幸免。”
　　苏云岚闻言表情有些沉重，许久，就在苏祈以为他不会开口询问准备继续言道的时候，苏云岚开口了：“那负责镇守灵犀城的君山一脉呢？”
　　主城被屠，镇守家族其责任庞大，不可能至今不露面！
　　苏祈咬了咬下唇，脑海里又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些纯白的挂得整个树林子都是的腕带。“君家上百口人……不见踪影，除了身份腕带被挂在君山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苏云岚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君琦……君如歌的腕带也在其中？”
　　苏祈点头，苏垣立刻从怀中拿出一条白色腕带，上前两步双手奉上。苏云岚从他手中接过腕带，目光扫到腕带一头上的“君如歌”三个字时，身躯微震。
　　“他……”
　　苏云岚气息有些紊乱，不是很明显，但苏祈还是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看着苏云岚将腕带攥紧，拳头上略有青筋凸起。
　　“墨台氏呢？”苏云岚哼出一句话。
　　“同君家情况一般无二。”苏祈答。
　　他选择了隐瞒他在桃林里看到的异常，只让苏垣把从墨台氏那里发现的信笺交给了苏云岚。果然苏云岚在看到信中内容之后只是眼角微微跳了跳，不愧是泰山压顶也无动于衷的苏家家主。
　　苏云岚读了信，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就将苏祈和苏垣二人赶了出去。
　　前一刻还颇有苏家弟子严谨风范的苏祈在跨出花厅脚步一转后，立刻又恢复成了那副没骨头的模样，懒洋洋的靠在转角处的柱子上抱怨。
　　苏垣仔细了才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出门一趟吃力不讨好不说，经了这么多事还差点回不来了也不提，但好歹这么久没见，起码也关心关心我的经历啊！再不济也可以说句‘路上辛苦了’，果然是苏家家主，一点人情味都没有，谁家父亲是这样对儿子的……”
　　怨念不断的少年瞥见正盯着他的苏垣，立刻炸毛：“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没见过人耍脾气吗？”
　　苏垣在心里摇头。
　　他还真是第一次见苏祈闹脾气，对他来说往日里那些找茬都不算。
　　苏祈懒得理他，揉着肩膀就要从柱子上撑起身子，就连一名额角有玉兰花的少年匆匆而来，面色和之前离开的苏雅兰无异。
　　“四师兄！”苏祈叫住他，“你这是遇到什么棘手事了吗？”
　　四师兄苏望是负责保卫京都的另一个亲传弟子，他和苏雅兰同在一位却各司其职。
　　苏望比苏祈要年长些许，脸上依旧是无妄寮标志性的严肃，只是今天这严肃里带着几分焦虑。
　　见到苏祈，苏望立刻停下脚步对他点头示意，“确实有些棘手，家主可在？”
　　苏祈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大开的门扉，示意人此刻就在里面。苏望立刻松了一口气，端着托盘快步朝着花厅走去。
　　没过多久苏望就出来了。
　　托盘还在，上面却空了。
　　侯在外面的苏祈见到他立刻迎了上去，“师兄快和我说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若只是苏雅兰一人这般慌乱，他倒是不好奇的，但就连苏望也……
　　京都一定出大事了！
　　苏祈率先想到的就是先前他在牧野家布下的血阵。
　　苏望摇了摇头，满脸愁容道：“黄昏之时你与我一道去趟京都就晓得了。对了师兄，家主让你去一趟长安，把上面的东西都找到。”苏望递给苏垣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张，“越快越好。”
　　苏垣打开纸快速的扫了一眼。
　　黄昏之时，逢魔之时。
　　被橘红色晚霞遍布的天空云层中隐隐有异动，苏祈站在京都瞭望塔上抬头望天，只能隐约看到些许红光。
　　苏望站在塔下和护卫京都的弟子吩咐一些要事，又指了几个位置让人去布守护结界，才晃悠悠的爬上来。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穿着白玉兰袍的苏望问道。
　　苏祈摇头轻笑：“师兄说哪里的话，我有多少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看出什么来？”
　　苏望语塞，半晌才苦笑道：“也是，我真是急疯了才会病急乱投医。”
　　对，他怎么才想起来呢，家主的这个独生子一无灵力二没内力，若不是连外门弟子都比不上，怎么可能至今没有赐花？
　　“行了。”苏祈拍拍苏望的肩膀，“你也是无心之失，我不介意的，你也别放在心上。不过我估摸着应该没什么大事，你守好防御结界就成了。”
　　说着就从瞭望台上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