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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孤舟蓑笠(一) ...

  •   客栈小二送来了两大桶热水,小鱼儿和江玉郎隔着桶一起在热气蒸腾中舒服得不住叹气。

      小鱼儿撩起湿漉漉的头发扎在脑后,叹息道:“若是能天天这样洗澡,我情愿少吃一点。”

      江玉郎哼了一声,“你明明可以过得很好,你就是手贱。所以才会过上朝不保夕风餐露宿的日子。”

      “哦?你这样一说,我突然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落在萧咪咪手里的?”

      江玉郎怔了怔,讷讷道:“实不相瞒,我忘记了。宁枝说我有一次撞坏了脑子,所以对一些记忆有点模糊。”

      小鱼儿虽然一眼就看出另有隐情,却不打算继续追问。有些秘密得自己查出来才更有意思。

      两人颇有默契地就此揭过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到了晚上,他们俩不得不躺在一张床上。时辰尚早,小鱼儿便拿出武功秘籍摊开一起看。

      但江玉郎却兴致缺缺,看了一会儿便哈欠连连,兴许是太困了,头一歪便靠在小鱼儿肩膀上睡着了。

      小鱼儿只觉得肩头一重,微一侧头便看见江玉郎挺秀的鼻子,紧阖的双眼压着两排小扇子似的睫毛。江玉郎长相偏阴柔,一双丹凤眼显得面容带着锋利的杀气。睡脸却柔软无比,面颊白皙透红,竟有几分可爱。

      小鱼儿盯着他看了半晌,不禁觉得江玉郎的脸实在是好看至极,就算和铁心兰比起来也毫不逊色。他压下心头不着调的怪异想法,轻手轻脚地抽出江玉郎头上的发簪,一袭黑发倾泻下来,更衬得他的脸像雪一样白嫩。

      小鱼儿咋舌道:“国色天香,不过如此。”他捏着手里的那支银簪,凑上去闻了闻,是淡淡的皂角混合着其他香料的味道。

      小鱼儿拿着银簪晃了晃,蓦地,他眯着眼睛看向簪子,不禁有点疑惑:银质的不应该这么轻才对。他对着银簪左看右看,终于看见了银簪尾端的一条微不可见的细缝。

      江玉郎睡得很沉,小鱼儿一边盯着他一边拧了几圈簪尾,“咔哒”一声,簪子一分为二,小鱼儿拿下盖子,只见簪子里面本是中空的,而现在却被一张纸塞得满满当当。

      小鱼儿只觉得这纸眼熟无比,他轻轻将纸抽出来,打开一看,竟是一张以木炭条绘制出来的藏宝图,与他在铁心兰那里发现的藏宝图一模一样!

      “怪不得……”小鱼儿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地将图纸放回去,又将银簪盖子拧上了,才舒了口气。

      他由于铁心兰的藏宝图来到峨眉山,机缘巧合下遇见了萧咪咪,才被坑进地宫里。那江玉郎呢?为什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身上有这么重要的东西?

      小鱼儿托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顿时也觉得困了,便挨着江玉郎一起睡了过去。

      峨眉山在川蜀地界,从山上的道观到山下的平民老百姓都喜吃辛辣食物,大多菜式都偏重口。

      但小鱼儿则是百口不忌,毫无形象地坐在凳子上对着桌上红通通的几道菜大快朵颐。

      一边吃一边大口喝酒,可谓是双重刺激。江玉郎举着筷子夹了块鸡丁,在辛辣的边缘试探着舔了舔,随即忙不迭地端起茶汤喝了一口,辣的吐舌。

      他从小在苏州长大,好甜口,别人觉得腻的蜜三刀他一口气可以吃半斤,相反的对辣椒就敬而远之。

      小鱼儿见他苦不堪言地放下了筷子,脸颊略微有点泛红,看上去竟然有点妩媚——形容男子妩媚其实是非常不尊敬人的,但小鱼儿在脑袋里搜刮了一圈竟然觉得只有这个词最贴切。

      于是他的一颗心又软了,站起来吩咐小二叫后厨煮碗阳春面,一点辣椒星子都不能放。

      江玉郎饿得发昏,虽然阳春面清汤寡水没滋没味,但他还是吃了个干干净净。

      小鱼儿瞬间有种带小孩的错觉,便打趣道:“离这儿不远的市集,有糖葫芦和猪油糖卖,叫声大哥,我去给你买来。”

      糖葫芦!猪油糖!江玉郎瞬间眼泪汪汪,小声道:“糖葫芦酸不溜啾,猪油糖一口下去全是油,对身体不好……”

      小鱼儿道:“啧啧,大户人家公子哥口味就是刁钻……”他说着顿了顿,冲着江玉郎眨眨眼:“其实我也不喜欢。”

      江玉郎:“……”

      “店家,来四个热菜并一斤花雕。”

      江玉郎转头看去,门口进来了三个佩刀的大汉,为首那位的目光正好和江玉郎对上,他和同行的另外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坐到旁边的空桌上。

      江玉郎忐忑不安道:“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小鱼儿微微挑眉,故意掉了根筷子,弯腰捡的空当偷偷打量,瞥见那三位大汉正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们。

      小鱼儿不动声色地坐直,摇摇头,叹了口气。

      两个人的神经瞬间绷紧了,“怎么办?”江玉郎小心翼翼地用眼神询问。

      “走。”小鱼儿放了一片金叶子在桌上,“小二,结账。”

      这家酒肆并不大。小鱼儿和江玉郎站起身往外走,那三个大汉也站了起来,整个空间顿时有了点逼仄的意思。

      “怎么我们刚来你们就走?”大汉率先冲到门口挡住去路,手里的刀瞬间出鞘,闪着雪白锋利的光。

      小鱼儿没好气道:“莫非你们还是三岁小儿,吃个饭还得大人陪着?”

      大汉穿的衣服乃是上好的布料剪裁,纵使身材高大但浑身上下并没有匪气,他横刀立于门前,竟有点侠士的风范:“我们在找两位被痴情锁锁住的少年。想必阁下就是江玉郎少爷,另外一位……”

      “江小鱼。”小鱼儿好整以暇地拉过江玉郎躲在自己的背后,“江玉郎我小弟,你叫他少爷岂不是得叫我大爷?”

      “黄口小儿休得无礼!我们兄弟今日就是来取你狗命的!”大汉横刀立于胸,话音未落刀锋便已来势汹汹地劈至小鱼儿眼前。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也挥刀对着小鱼儿砍了过去,骤然发难的攻势竟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硬生生要压死小鱼儿。

      江玉郎脑袋还没有转过弯,身体已经下意识先行动,以一种闪电般的抬腿反身踹翻一人,大刀当啷落地。

      就在这时小鱼儿按了一下江玉郎的肩膀纵身跃起,轻飘飘地躲过为首大汉的刀,随即像一只野豹般,反手捏住另外一个人的手腕,发力将他推过去,正好撞在大汉的刀尖上。

      惨呼声顿时响彻酒肆,小鱼儿看了眼江玉郎,两人合力将面前的桌子砸在大汉头上,只听砰一声,那人眼睛一翻,被这股大力砸晕了过去。

      小鱼儿拍拍袖子,又摸出一片金叶子丢在柜台上,冲受到惊吓躲在柜台下面的掌柜和小二笑道:“赔偿你们的桌子。”

      小二和掌柜面面相觑,急忙连声道谢。

      小鱼儿拉着江玉郎的手冲出去,门口有三匹马,小鱼儿拣了最好看的那匹,翻身上去,江玉郎喘了口气坐在他后面:“怎么回事?”

      小鱼儿执鞭打了一下马屁股,马儿吃痛跃起前蹄,驮着背上两人绝尘而去。

      小鱼儿皱眉沉思道:“他们三人不像是土匪强盗,况且还认得你,不知你有没有留意,他们的目标好像只有我。”

      “可为什么要对你动手呢?如果说绑架勒索,江别鹤的儿子岂不是一个更好的肉票?”江玉郎不解道。

      小鱼儿低笑一声,“或者说,幕后指使是江别鹤呢?”

      江玉郎心头一惊,这个假设并不是没有可能,但他绝对不能让江小鱼继续往这个方向想:“江南大侠不会为难一个默默无名的年轻人。”

      小鱼儿抿唇道:“要不然就是萧咪咪诈尸了,她不仅诈了尸,还告诉天下人我们俩发现了地宫宝藏……”

      “不仅如此,我们还带走了那本全天下至高至深的武林秘籍。”江玉郎苦笑一声,“这太扯淡,你不如想想你有没有什么死对头,人家来找你寻仇了。而我是江别鹤之子,他们碍于我的特殊身份所以投鼠忌器。”

      小鱼儿拉住缰绳,长吁一声,翻身下马,他抬头定定地看向江玉郎,眼睛亮晶晶的:“是极是极。如果你说的是对的,那你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人质了。”

      江玉郎跳下去,作势一巴掌扇小鱼儿的脸,但手指尖一碰到他的脸就变成了轻柔的触摸:“天底下绝不会有比我更可爱的人质。”

      那指尖的温度略带冰冷,但小鱼儿心里却是火热的,他忍不住想抓住江玉郎的手指,江玉郎却已经把手收了回去。

      “你脸上这条疤……还怪好看的。”江玉郎吐吐舌,笑道:“很符合你的流氓气质。”

      “是么?”小鱼儿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往船坞走去:“实不相瞒,我还真不是一个好人……”

      岷江边停了艘崭新的乌篷船,小鱼儿掏了掏衣服口袋,只剩那块刻着如意的玉佩。

      江玉郎笑道:“鱼兄可是囊中羞涩?”

      小鱼儿正欲说话,船上的艄翁突然摘掉斗笠喊道:“两位公子,咳咳……这船已经有人为你们包下了。”

      小鱼儿闻言眼珠一转:“谁包的?”

      艄翁摇摇头:“小人不识。”

      “那……他长什么样?”

      艄翁看了眼江玉郎,“咳咳……小人年纪大了,眼睛不好,没看清。”他头发都白了,边说话边咳嗽不停,却还要出来做船家生计。

      “这……”江玉郎犹豫道:“不会是圈套吧?”

      小鱼儿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又对艄翁道:“我们就上去。”

      江玉郎不情不愿地跟着进了船舱,里面竟然非常干净整洁。整艘船就只有那个艄翁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想必是艄翁的孙女。

      那姑娘手里捧了一把莲子,银盘似的脸蛋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也不害羞,走进船舱给小鱼儿和江玉郎各分了些莲子,一双大眼睛老是往小鱼儿身上瞟。

      江玉郎不知怎么地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便剥了个莲子扔嘴里,打趣道:“莲子很香甜。但姑娘看人的眼神比莲子还甜。”

      那姑娘一点也不害羞,笑道:“这位公子嘴巴可比我眼神甜得多。”

      小鱼儿道:“咦,你们俩怎么互相吹捧起来了?”

      江玉郎:“……我不是,我没有。”

      “还不知姑娘贵姓?”江玉郎决定不理小鱼儿,面前的小姑娘瞬间变得可爱起来。

      “我爷爷说我的名字是史蜀云,你们叫我云姑就好。”

      小鱼儿打量了一下云姑,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随便一个做船家勾当的女儿都生得这么漂亮。但他又实在是怕死了漂亮姑娘,因此也并不想和她多说话。

      倒是江玉郎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不知开船的艄公是你什么人?”

      “我爷爷。他们都叫他史老头。”

      “云姑,莫要吃莲子了,莲子吃太多心会苦的。”史老头在外面吼,“出来把鱼收拾了,给两位公子做饭吃。”

      史云姑瘪瘪嘴,小声道:“我爷爷总是对我凶巴巴的。”

      江玉郎安慰道:“还要给我们俩做饭,真是辛苦你了。等靠了岸见了我爹,一定多给你们一些酬劳。”

      史云姑咯咯笑道:“江少爷有心了。”旋即走出船舱烧水杀鱼去了。

      小鱼儿吃东西极快,云姑给的莲子已经吃了个干净,他低头看见江玉郎手心没怎么动过的,便伸手全抓过来,道:“这船新的不得了。他们两人的衣服也是新的。像是专门挑了日子等我们来第一天开张似的。”

      江玉郎纳闷道:“所以说,你到底招惹了谁?”

      小鱼儿:“……我得罪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一万,比如……”他不禁想起了慕容九妹和小仙女张菁,她们俩不知有没有被自己吓傻;又想到了花无缺和铁心兰,顿时如鲠在喉,又脆又甜的莲子竟是怎么都咽不下口。

      他们俩郎才女貌,可以说是天生一对,想必早就比翼双飞了罢。小鱼儿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花无缺却是要自己命的敌人。然而铁心兰又像自己的妹妹一般。倒真是让人为难。

      江玉郎见他半天不说后面的话,简直要憋死过去:“比如什么?你倒是说啊?”

      小鱼儿被江玉郎冷不丁一嗓子喊,愣了一下才回神道:“比如十二星相那几个……”

      “十二星相是什么?”

      小鱼儿瞧了他一眼,笑道:“十二星相就是十二个以生肖命名的强盗,明明是恶贯满盈的恶徒,偏偏还给自己起了风雅的名字。”

      鼠号“无牙”、牛号“运粮”,虎号“山君”,兔号“捣药”,龙为“四灵之首”,蛇乃“食鹿之君”,猪为“黑面”,马虽名“踏雪”,又号“虎妻”,羊号“叱石”,鸡乃“司晨”,猴名“献果”,狗号“迎客”。其实皆是一群鸡鸣狗盗之辈,行事作风还不如十大恶人光明磊落。

      “老山羊和那头牛好巧不巧遇上了我,也算他们倒霉。”

      江玉郎哑然失笑:“你算计过他们?就不怕其他十个报复你?”

      小鱼儿笑嘻嘻道:“有江玉郎少爷做我的保镖,我实在是不会惧怕任何一个人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孤舟蓑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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