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折遍芳草》探云

1、樊笼脱身

　　金陵城，长乐巷。

　　时值夏日，艳阳高照，照的街上行人汗流浃背。角落的树荫里，有人正啃着在井里凉过的西瓜，车夫眉飞色舞地和旁边坐着的少年说八卦。“说起神龙帮，在江南哪个不知哪个不……”

　　“宁家要结亲了！”忽的，一道声音从路上的行人口中传出，说话的人兴高采烈地看着身旁的同伴。“我跟你说，他们家可太大方了！”

　　车夫被这声音打断了思路，顿了一顿才继续，“神龙帮在江南……”

　　再一次的，他的思路被行人高八度的诧异声音打断了，“二公子？宁家的二公子不是死了吗？！那姑娘也肯？”

　　“嗨，姑娘不肯，架不住她爹肯啊。不说这个……宁家要大摆流水宴三天呢！”

　　听到这里，车夫也被她们的话勾起了好奇心，“你们说的是哪里的人家，三天流水宴……”

　　他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

　　他走南闯北地挣家当，十天半月也舍不得吃一口肉，如今有人大摆流水宴，若不一饱口福，岂不是对不起他身上五脏庙？

　　那行人圆圆胖胖，生了副和善眉目，对他笑道，“这位兄弟不知道吧，宁家是我们这里数一数二的富商人家。他家今夜婚礼，要摆三天流水宴，为家中儿子积福呐！”

　　另一位行人皱眉，“他家儿子都死了，若要积福，还不如放了别人家好端端的姑娘。三天流水宴……那么多的人，也不怕他家的儿被阳气冲……”

　　“呸呸呸！”行人向地上干吐几口口水，“这什么话，流水宴你究竟吃不吃了？！”

　　另一人绷着脸说了“不吃”二字，转身就走。行人慌张去追，车夫还想再问，他们却已经走远了。

　　车夫垂下头咬了口西瓜，忽觉索然无味，还想再找人探探那流水宴开在哪儿，好寻摸一口肉味。

　　坐在车夫身边听八卦的少年咳了一声，因为风寒而沙哑的嗓音纯像被砂纸刮过一般。“神龙帮怎么了？大哥不接着说了吗？”

　　车夫咕咚把嘴里的西瓜咽下去，有些心不在焉地对少年道：“神龙帮帮主大寿，大宴武林。他这人向来爽快，对谁都掏心掏肺。听闻江湖各地人士都动身了，要赶去为他贺寿呢！”

　　少年笑道：“听起来他倒是个不错的人，嗳，你这车去江南吗？我倒也想去凑个热闹！”

　　“你？”车夫看了一眼他的胳膊大腿，细的筷子也似，大腿还没他胳膊一半粗，当下就摇头，“你不行你不行，你这小身板，还没到神龙帮就得在路上颠簸个够呛！”

　　再说了……

　　车夫眉飞色舞，“而且我打算晚几天启程，去吃吃那宁家的流水宴！”

　　少年哈哈一声笑，手拍在大腿上，往树干上一靠，“别吧大哥，损阴德的！”

　　车夫不以为然，“你说什么呢！宁家肯开流水宴，让那么多人都能填饱肚子，这可是大功德！”

　　“好吧好吧。”少年挥挥手，“看来我得另找他人了，可怜这块银子……”

　　少年将一锭银子往上一抛，又接在手中，车夫的目光也随着那银子晃了一晃，听少年嬉笑道：“却得再寻个好主人了。”

　　少年叹息不已，似在感慨那银锭子的命途多舛。

　　车夫犹豫一瞬，在银子和流水宴中摇摆了一下，伸手去捉少年手中的银锭，“这……这，送你去也不是不可以！”

　　“不成。”少年摇摆一下，不见如何动作，却叫车夫扑了个空。少年站在车夫身后，沙哑的声音带着笑，“大哥，你损了阴德了，这银子不肯跟你呢！”

　　车夫被他捉弄，脸上蒙上一层怒意，猛地扑向身后，一下摔了个大马趴。抬头左右环顾，哪里还有少年的身影？

　　车夫只觉他神出鬼没，身上一冷，瞅了瞅正午的阳光，一边觉得这少年像个阴森鬼魅，一边又用阳光安慰自己不至于。

　　车夫视线达不到的屋顶，那少年拿手往脸边扇了扇风，赏戏般地看着那车夫的一系列举动，无声地抖着肩膀。

　　等少年赏玩够了，自房顶一跃而起，脚尖连点，便飞檐走壁地离开了这一片区域。

　　他顶着烈阳而行，一炷香后又寻到了一个车夫，花了四十个铜板坐上这辆大车，车上等待人满的其他几个男女拿起包袱给他腾出座位，静等着凑足人了车夫启程。

　　这辆车上等待的人也在聊八卦，说的仍是要摆三天流水宴的宁家。数一数二的商家，连摆三天的美味佳肴，这消息不需刻意推波助澜，便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金陵。

　　在大车旁边有吆喝着卖草帽的人，少年使铜板买了顶草帽，往脸上一遮靠在了座位上，也不参与他们的八卦，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其他人见他不参与也不理会他，互相聊的开心，欢声笑语唾沫横飞。

　　时间点滴过去，维持一个姿势不动的少年逐渐觉得不舒服，翻了个身，草帽一不小心滑下去了。

　　一个妇人边帮忙给他捡边对其他人叹气道：“若不是我家这杀千刀的死鬼不肯，真想尝了那流水宴再走。不要钱的鸡鸭鱼肉啊……可惜了。”

　　这时又有一个人来问车夫路费，也是往江南去，很快便谈妥上车了，满上了最后一个空位。此时天色都已经昏黄，车夫打马启程前特意在车前挂了两只十分明亮的大灯笼。

　　灯笼上印着两个模样独特的印章，这是车夫背后所属的势力。夜路不好走，普通车夫晚上可不敢赶这么远的路。

　　他们一路行到城门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妇人艳羡地看着宁家的方向，那里一片明亮。寻常人家没钱点灯，宁家流水宴却布置的灯火通明，他家财力可见不错。那他们家的流水宴肯定也不差，妇人越发觉得遗憾，恨恨拧了身边丈夫一把。

　　车上一个书生忽而皱眉，“那里又是谁家？”

　　书生伸出手一指，所指的那片地方亮起的光比宁家流水宴的灯火更甚，妇人感慨道，“乖乖，这得多少灯啊？”

　　夜空都被映红了，变成奇异的颜色。

　　他丈夫脸色一变，“这哪是灯？这……这……那家走水了！”

　　那不是灯火通明，而是火光冲天！

　　车上人都大惊失色，少年却不惊诧意外，唇角露出一抹笑意，“这是那嫁女的薛家。”

　　他将草帽按在头上，坐正了，目光望向薛家的方向，“没准儿是薛家的姑娘想不开，一把火自杀了呢？”

　　城门守卫查过了他们给放了行，车夫赶车出城，带着一车人远离了金陵城，那火光便也渐渐远了。

　　妇人仍有些魂不守舍的，一时也不觉得遗憾了——出了这样大的事，流水宴定然是吃不成了。

　　她丈夫从包袱中掏出几块干饼，给车上其他人也分了些，给少年也分了一块。少年接过，说了声谢谢。

　　妇人的丈夫一边说着没事，一边问询少年，“对了小兄弟，我们都说了一下午了，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啊？”少年咬了口石头硬的饼，勉强地咽下去，“我叫做薛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