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情我愿》苏笑笑

2、第二章

　　散场时，小涵碰到谢天啸正在接受央视的采访。谢天啸冲她招了一下手，示意她稍作停留，草草结束访谈，一面看着手表走向小涵：“方才的问题，你还没有谈到点子上。不如一起吃个午饭。不过我下午还有会，只能速度快一点，去二楼的自助，如何？”

　　小涵真是受宠若惊，当即说了声：“好。”跟在谢天啸身后，路过反光的金属玻璃墙，想起段然一番臭美的自我标榜，忍不住一笑。谢天啸转过头，疑惑地看她一眼。她朝墙面一指两人的身影：“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二楼的凯悦厅此时已经相当热闹。小涵围着餐台绕了一圈，手中的圆盘已是五成满，心中非常苦恼。据说，吃自助餐很能体现一个人的素养。倘使她将盘子装得满满，那么人性中贪婪、尤其是贪小便宜的一面，也就暴露无遗了。是一次性将盘子装满更没风度，还是吃完再来，跑很多趟更没风度？她还在痛苦地思考，谢天啸已经走到她身后，轻问：“还想要什么？我帮你拿。”

　　那就豁出去吧！小涵朝着熟食台一指：“我还想要麻辣火锅、烤鲜蘑、粉蒸小排、铁板鱿鱼、冬菇汤……”

　　落座以后，闲聊了几句，谢天啸问起小涵对网络文学的看法。在段然孜孜不倦的教诲下，小涵早就彻底放弃了关于“女人可以用学识和气质征服一个优秀男人”的美好幻想，在谢天啸这样的青年才俊面前，从不试图证明自己的渊博。

　　她说：“您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看法？以前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眼高手低，确实有过不少想法。但是写了这几年，才发现做什么事情都不容易，甚至要写好地摊小说都不容易。”

　　“不要妄自菲薄。你的能力还是不错的。”谢天啸鼓励道。

　　“好了，您也不用昧着良心夸我。您不是做SNS的吗，怎么改行投资文学了？”

　　谢天啸同她开玩笑道：“不就是像你说的那样，哪行赚钱做哪行？庸俗的商人嘛。”
　　小涵紧张起来，嚷道：“我抗议！你不能用雷蕾加工过的这些证词来指控我！我沈小涵指天发誓，要是我说过您庸俗，就罚我，罚我一辈子再吃不成自助餐！”

　　看到面前两个盘子都已空空如也，谢天啸点点头：“好的，我相信你的诚意。”

　　他向小涵分析道，不论社交网络，游戏，还是文学，究其根本，都是为了满足用户相同的需要：驱赶空虚的需要。没有人愿意面对独处时的空虚，他必须把注意力放在某件事上，不论这件事是什么。他加入社交网络也好，在网上征婚也好，或者是读小说也好，其实都是暂时从纷繁无序的生活中解脱出来，把那些具体而微的烦恼放在一边，转而从一些虚构的人际关系、想象的美好恋人、编纂的浪漫传奇中获得满足感。

　　“所以，”谢天啸说，“我并不认为我的业务范围有很大的变更，如果从最根本的层面讲的话。”

　　小涵听罢，愣了半天，终于吐了口气道：“您知道我想到一个什么词？”
　　“什么？”
　　“纵——横——捭——阖——！”

　　谈话进行得很愉快。因为小涵深知，要让谢天啸将谈话视为一种享受，并不是要表现出自己的聪明，而是要让他确信他的睿智。要提问，而不是滔滔不绝地陈述意见。要倾听，而不是口若悬河地说个不停。还要在恰当时候，表达出少女对成功人士的那种崇拜仰慕之情。

　　待小涵注意到谢天啸用余光瞄向腕表的动作，这一场便饭已持续了近两个钟头。小涵有些不好意思：“差不多了吧？你不是还有会吗？”
　　谢天啸这才起身，同小涵握了握手：“我这就该走了，你不介意一个人的话，可以再取些甜品，这里的巧克力蛋糕和芝士蛋糕很有名。”

　　“哈！谢了！可惜我也没能贡献什么有价值的想法，倒是从您那里学了不少东西。希望没有耽误您时间。”
　　“哪里。同你聊得非常开心。”谢天啸递上一张名片，“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回家的路上，小涵琢磨着谢天啸为什么忽然如此热情。不过这个悬念的生命力只维持到她跨入家门的那一刻。

　　“憨憨，我又跟谢大叔分手了——”雷蕾蜷着腿坐在沙发上，抱着枕头，一脸无辜地望着小涵。她算不上美得颠倒众生，然而却有一种颠倒众生的美。这两种形容之间的区别很微妙，也很明显。若说她美得颠倒众生，那么美是她的一种属性，是她与生俱来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然而若说她有一种颠倒众生的美，那么这种美还只是一件外物，与她隔了一层，算不上浑然一体。可是，这种美也足以带给她旁人享受不到的万千宠爱。

　　段然见到小涵回来，长长舒了口气：“你快来劝劝小糊涂仙，她老这么犯迷糊，还了得。你们姐妹俩慢聊，我去做晚饭先。”

　　小涵坐下，头脑中的丝丝线索串连起来，整个故事基本成形。她问雷蕾：“这次又是怎么回事？他踹了你，还是你踹了他？”
　　“这一次是我要离开他……”
　　“哦？”
　　“本来就是嘛！”雷蕾激动起来，“他总是说忙，经常一整天一整天地见不到人，晚上回家，倒头就睡。我觉得他根本就不关心我！他已经厌倦了我！你不是跟我说，女孩子不可以太乖，偶尔也要顶撞一下他吗？哪里知道，我一顶撞，他就说：‘那你就给我走！’他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我就说：‘走就走嘛！谁稀罕！’于是我就出来了。我已经决定了，这一次就跟他分手了！他要是不来找我，我再也不回去了！”

　　小涵苦笑：“你哪里是决定和他分手呀！你不是还盼着他把你接回去吗？你这就叫，典型的欲擒故纵嘛！”

　　雷蕾一眼被看穿，立即就蔫了：“他就是很过分嘛……不惩罚一下他，他哪里知道珍惜……”

　　小涵把今天收到的名片在雷蕾面前晃了晃，说道：“这一次，你恐怕真的冤枉了你家谢大叔。这一笔买卖很大哦，大到下午就能看到各大门户网站首页报新闻，他要和那么多竞争对手谈判，要参与设计新公司的构架，制定战略，可能真的只是顾不上你。”

　　“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段然说你今天去和文学大师PK去了，怎么会见到他呢？”

　　“他是资本家，哪里掉金子，哪里就有他。我也说奇怪，以前见到，他对我们这些小市民爱理不理的，今天却格外热情，原来是他知道，他的小心肝要来投奔我……”

　　“哎呀，他没有对你们爱理不理的，他人就是那样，不怎么喜欢说话……”

　　小涵用手戳雷蕾的脸蛋：“看看你，刚才还一副痛不欲生、打死不回头的模样，现在外人说他一句不是吧，你就拼命维护。”

　　两个人狂打起来，很快便都嘻嘻哈哈的，仿佛有什么不快都烟消云散。

　　段然炒了两个小菜端出来，呵斥二人道：“你们说点正经事吧。雷蕾不要这么不懂事，碰上谢大叔这样的，不容易；住两天就回去，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就好了。”

　　小涵跳下沙发，夹起一口菜来尝：“哟，段行长，不容易啊！手艺越来越高超了！你这么紧张，不是怕跟丢谢大叔的单子吧？这么体贴……”她朝段然挤了挤眼睛：“放心，将来谢大叔上市找主承销商的时候，雷蕾会好好替你们公司美言的，对吧，小糊涂仙？”

　　段然为自己的光辉形象遭到诋毁而愤愤不平：“喂，你不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为了雷蕾好。谢大叔他日理万机，哪里有那么多心思哄小女孩？雷蕾你想呆在他身边，就要懂事，让他省心才对。”

　　“可是可是，”雷蕾争辩道，“难道我就一直乖到让他忽略我的存在吗？”

　　“你不要担心，”小涵劝道，“段行长自然是要站在男人的角度说话。你看，今天谢大叔还专门给我留了名片，我猜他是向我发送信号，也是为了让我向你传话，表明他其实很关心你，希望你快点回头。”

　　“可是，这一次打死我也不会乖乖回去跟他认错的！那憨憨，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小涵想了想，对雷蕾说道：“就是要想办法，让谢大叔主动来接你，要让他感到有一些挑战性！站得再高的人，也脱不开一个‘贱’字；越容易到手的，越不知道珍惜。而且他现在本来也很担心你的处境，你就要抓住他这个弱点，让他知道他有多么在乎你，让他感觉出你一离开，他有多么不习惯。”

　　雷蕾高兴地亲了小涵一口：“真的，憨憨，你是我认识的最有智慧的女人！我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你们俩得了吧，别成天……”

　　“滚！”二女一齐喝了一声。

　　段然不再吭声，心想，你们啊，就是要等到哪天吃了亏，才晓得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