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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五
      罗平快步走进罗老爷的书房,朝着老爷子作了个揖。
      “老爷子,咱们罗家是不是真有宝贝在地底下埋着?”
      罗慎之浑浊的眼一瞪,“没有!别听他们瞎说!”
      仿佛看出罗平的紧张,罗慎之哈哈一笑,拍拍罗平的肩膀说道:“别紧张,我罗家大风大浪都趟过了,这算什么?”
      罗平心里嘀咕,倒也没说什么。到该出海的日子就去,并没有过多在意流言。直到某天压货出海回来以后,听管家说来了一位赵先生。
      赵海诚在东花厅等着,右手食指一下一下点着膝盖。依旧一身平整的黑色西服,礼帽和白手套摘下放在桌上。
      看见罗平进来,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罗平拿起青花茶盏抿了一口。
      “赵先生是哪里人?”
      滚热的茶水腾起袅袅水汽,蒸得罗平微醺,一时有几分朦胧,看不清赵海诚的面容。
      “在下是上海人。”
      罗平右手拿着茶盖将茶叶拨了拨,不经意道:“上海是个好地方呵。赵先生……有话请讲。”
      “罗当家,”赵海诚一笑,他不是不知道罗平端茶送客的意思,“那在下就直说,听说您家里有宝贝,段爷想看看。”
      “哪个段爷?”
      赵海诚伸手向上指了指,没说话。
      罗平明白了,稳下心神恭敬道:“赵先生,我罗家能有今天全仰仗着段爷赏口饭吃,如今不是我罗家不想把宝物给段爷,而是我罗家真的没有那劳什子!”
      赵海诚一笑:“若果真如此,段爷自然不会说什么。”戴上手套礼帽提了箱子,“赵某告辞。”
      罗平吩咐管家从库房挑几件古物给赵海诚带上,恭敬了一句:“以后还要承蒙段爷照顾。”
      赵海诚的背影消失在七拐八拐的巷子尽头,罗平又远远的望了一眼,对着身边的陈铁吩咐了一句:“如果再有动静,就压下去。”
      赵海诚回到前几日新置办的赵公馆,听管家说上午有个叫张清的找,说是罗少爷的兄弟。
      赵海诚无声笑道:“兄弟啊。”停下向二楼走的脚步,转身问道:“江小姐怎样?”
      “大抵是想通了,过来哭了会儿,把对钗撂下一只走了。”管家低眉顺目的应着,手上托着的帕子里托着一只精美的发钗。
      “让她好好办事。”
      赵海诚径直走向书房,并没有理会管家手里的东西,白手套搭在楼梯的扶手上,“给张清一笔钱,你知道干什么。”
      管家应了一句,做事去了。

      六
      罗平娶了江浸月是一年以后了。
      听说是江浸月探亲遇匪的时候正好碰上罗平的商队。江浸月说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罗平欣喜万分。
      两个人举行的西式婚礼。敬酒的时候,江浸月换了一套正红的衣裙,上身掐腰金丝翔凤纹的锦绸小袄,下着同花长裙;头上珠光宝翠,掐丝金钿篦子带了好几只。
      没人再提传的沸沸扬扬的罗家宝物,罗家依旧是梅镇最富绰的大户,梅镇人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一切仿佛没有变化。
      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江浸月嗔了罗平一句:“月儿都没让你拿那传世的宝贝作聘礼呢!”
      罗平被宾客灌酒醉的正难受,此时又觉烛光摇曳下美人儿更显风情,只含糊了一句:“回头补给你就是了。”
      罗平得到江浸月的时候,隐约听见江浸月娇嗔了一句“冤家”,并未发现她隐入鬓角的泪痕。
      罗平对江浸月是真的宠,小夫妻是梅镇上人人称颂的人间眷侣。

      七
      江浸月陪着罗平到码头,埋首在他怀里,直到听见听见港上嗡鸣,才退出他的怀抱,“去罢,早些回来。”
      罗平抚着她的发:“等我回来。”
      江浸月没有答话,朝汽轮上的罗平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突然觉得冷,紧了紧裘皮大氅,让车夫送她回府。
      远远瞧见罗府的方向红光喧天,一群人吵吵嚷嚷的。
      刚下了车就见于二小子汗淋淋跑过来,冲着她一拱手:“嫂子,咱家起火了!这正灭着,可老太爷还在里面!”
      于二小子一看江浸月要往火里冲,顾不得礼数,一把薅住江浸月,“嫂子,火势太大,嫂子!”
      于二小子没拦住江浸月,低骂两句,匆匆找人救人。
      正是干燥的时候,火一起连着枯树叶子掀了房顶。
      大火烧了两天,待于二小子闯进去的时候,房子已然成了一片废墟。房梁塌下来埋了一地尸骨,挖出来一看只剩具具焦尸。
      “他妈的!”于二小子一脚踹向身边的家仆,“你们就是这么看着罗府的?罗少爷呢?还没回来?”亲自跑进废墟里挖人,“眼瞎?还不帮忙!”
      废墟之下埋尸四十余一,罗府中人无一生还,只有当天派出去采买的逃过一劫。
      “老爷子和少夫人呢?”于二小子看着一地焦尸头痛欲裂,叱问身边的仆从。
      “老爷子的房里找到几具尸体,可是……”是了,尸体面目全非什么也看不出来。
      于二小子将尸体入土为安,“剩下的只等着罗少爷回来处理吧。可怜呐。”
      罗平出海没多久就得到了消息,立马调转船头,刚下船就上了黄包车,让车夫找条最快的路回去。
      事发突然,他脑子里都是蒙的。
      “砰!”一声枪响。
      “少爷快跑!砰!”
      陈铁身上是带着家伙的,一把将罗平从车上拽下来,护着他往大路上跑。罗平腿上中了一枪,疼的他眼前发黑。
      “陈铁!”罗平眼见着陈铁冲过来挡在他身前,替他挡了枪,鲜血溅在罗平脸上,烫得他生疼。
      “少爷…快走!”陈铁最后用力推了罗平一把,可惜他逃不了。
      罗平决眦欲裂,伴随枪响还有一个尖锐的女声:“别杀他!”
      江浸月突然从巷口冲出来,挡在他身前,“放他走!”
      为首的黑西装男人犹豫着开口:“江小姐,先生说……”
      “当他死了,或者杀了我!”
      黑衣男人放下枪。
      “退出去,离远点!”
      领头男人一边后退一边威胁,“江小姐,这是背叛。走!”
      江浸月扶着罗平起来,却被他一把抱在怀里,像要把她钳进命里。
      “月儿,我只有你。”
      江浸月猛地挣脱,转身背着他离去,临走时留下一句:“我是赵先生的人。你没有价值,我也一样。”
      罗平喘着粗气靠在墙上,撕了衬衣简单扎了扎伤口。
      这里不安全。
      他不敢回罗府看一眼,躲躲藏藏走到梅镇最外围的村庄,晕倒在人家农舍前,村人看见枪眼儿不敢碰,是住山上的老猎手孤老汉救的他。
      罗平想,结为夫妻这些年他待江浸月如何,她放他一命恐也算还清了。
      罗平安然在村子里住下,伤好以后就帮着干农活,村子里的人都很好。
      罗平虽然没有出过村子,但他一直注意着梅镇的动向,偶尔从去镇上采买回来的妇人嘴里听到几句消息。
      听说罗家大院的地皮让人占了,赵公馆的赵先生命人挖地三尺,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听说赵先生手底下的张清寻了个错处,把屠户家的于二小子打杀了。说到这儿,妇人附上一句:“可怜呐。”
      罗平在等一个机会,他要杀了赵海诚,还要找到那个谣言的源头。
      罗平以打猎的名义从孤老汉手里弄了把枪,天天央着孤老汉教他打猎。老猎人说他悟性很高,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猎手。罗平笑笑,没应话。

      八
      夜送客歌舞厅一片慌乱,听说是哪个大人物被暗杀了,警备线拉起来,有人说看见一个跛子从后门跑了,于是全镇戒严找一个跛子。
      罗平扔了枪,埋了子弹,丢了手套,换了身衣服,从靴子底掏出两块厚厚的木头块,身高一下子矮了不少,跛着的脚也不跛了,戴上一顶毡帽,粘了胡子,判若两人。
      正大光明过了盘查,罗平朝着邻近的霍乡走。
      有消息说那个流言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
      罗平和在村头淘米的大娘话家常,状似不经意道:“大娘,你听过梅镇罗家被灭门的事儿吗?”大娘摇摇头,“真是造了孽了!”再问,不肯说。
      罗平几番打听,根据零碎信息找到一间几乎垮掉的小破庙。庙里镀金的佛早就被盗了,纱幔破了洞,落了土,结了厚厚一层蛛网。
      罗平在一片荒芜中找到一个睡着的人,再一看,那人已经瘦的皮包骨头,死了很久了。
      罗平找人打听庙里死人的身份,听说他年轻的时候是霍乡最好的说书先生,他说的故事霍乡人都信以为真,有几个蠢笨的还特意去当地看过。
      后来这说书的不知怎么哑巴了,也就不能说了,让人赶到这破庙里过活。
      后来又听说他吃错了药,耳朵也聋了。
      后来有人听说那个说书的死了。

      九
      说书的叹了一口气,手里比划用的折扇一下一下敲在掌心。
      “后来呢?”有茶客着急。
      “后来再没人听过罗平的消息。不过也可能这世上本就没有梅镇,没有罗家,也可能只是因为消亡没有记载罢了。”
      说书的瞄了一眼裕德阁掌柜的脸色,匆匆道:“得了,不过是个讨趣儿的玩意儿,今儿就到这儿了!”
      我把杯中已凉的毛尖一口饮尽,这故事和那个疯疯傻傻的老人告诉我的差不离。
      我听说那个疯癫老头是从南方江浙一带来的。
      有人叫他罗疯子,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用这个故事换了我一碗忘忧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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