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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沈衍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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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我看阁下这才不是君子所为吧!”陆衫跳脚,他说着,原本漾开的英眉轻拢,瞬间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抬手化作掌汇了内力往那人胸口拍去,掌风卷得两人发端轻翘,勾挠在他脸上,毛毛糙糙的格外痒痒。
眼瞧着陆衫这凌厉的一掌就要往那人身上拍去,惹得众人吸气。千钧一发之际,男人始终垂在身侧的另一只胳膊突然动了,他以腕撞腕,先是打偏了陆衫的掌风。随即飞快的五指收拢抓在陆衫的小臂上,膝盖微曲往他的后膝窝处运用巧劲轻轻一顶,便如汤沃雪般的化解了陆衫的招数。
陆衫只觉得膝盖一软,整个人就往下坠去。男人伸手反又接住了他,他脸前覆的那层轻纱微扬,似是在笑。
陆衫虽说是纨绔荒唐了些,但总归也还算是皇室贵庚,该学的东西不曾落下过一样。当年先帝还在世时,专请了江湖上的能人异士进宫来给皇子们讲学。那些人可不像朝廷里的官员顾首顾尾的,但凡哪个皇子不服管教了,就是真棍真鞭的往你身上招呼。
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这身武功虽排不得数一数二,但也不至于在这么个青楼楚馆里随便来一人就能压制住。可偏偏眼前这人就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接下了招。
男人淡言淡语:“阁下的拳脚还需得练练。”他说完了话,却没有动作。仅管两人之间隔了一层薄纱,但陆衫分明能清清楚楚的感应到一双灼.热的视线,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陆衫脸色泛青,抬头剜了对方一眼:“你还要抱到几时?!”
想他南安郡王风流了小半辈子,向来只有他调戏旁人的份儿,谁能料到今儿真是阴沟里翻船,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正怒火中烧,不料男人略略扬眉,揽在陆衫腰间的双手突然一松,陆衫猝不及防的一屁股摔坐在台阶上,霎时俊秀的五官全扭曲在一起,疼得他龇牙咧嘴。可能是尾骨连着脊椎一路到脑袋的缘由罢,这一摔,硬生生是把他摔懵了。
直到苏荃上前去扶他起来,陆衫这才堪堪回过神来。众人们看完了热闹,生怕小郡王找她们秋后算账,呼啦啦的四处逃窜着躲回屋里关了门。
一时间,这偌大的缱绻楼竟像是打烊了一般冷冷清清的,他倒不至于同这些小人物计较,拍拍屁股爬起来就四处找要那胆大包天的男人问罪!!
环顾了一圈却是半个人影也没瞧见,陆衫回头揪了苏荃的衣领把他提到自己面前来,咬牙切齿:“人呢?!”
“方、方才就走了。”苏荃舌头打结哆嗦着有些结巴,抱了个浮尘,狼狈的整理着方才被陆衫扯乱的衣裳道:“郡王殿下,您摔着哪没有?”
“走了?!”陆衫那双常年半眯着的桃花眼蓦然睁圆,墨色如黑曜石一般的剪瞳一阵紧缩,泛出森冷的怒意:“混账东西!你们怎么不拦着点?!”他作势上来要踹苏荃,这刚一抬脚,屁股瓣儿就一顿刺痛,疼得他连忙收回腿扶着腰直叫唤:“哎呦呦…………下回给小爷逮着他,非……非…………”
陆衫话说到一半,突然觉着不对劲,伸手照着苏荃的手背狠狠抽了一巴掌惊道:“哎呦!混账东西!!你手往哪摸呢??!”
苏荃抽回手,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您不是说屁股疼吗?,奴才……奴才就想着给您揉揉……”
陆衫胸口起伏的厉害,他频繁的眨了眨眼睛,目光遛马似得跑了一圈随后像是再忍不住了一般,朝着扶手猛砸了几拳,飞快的走下楼梯:“谁要你给揉啊!!小爷可不好龙阳!!”
留下一群太监们大眼瞪小眼的不知道南安郡王这又是发哪门子的火。苏荃松了口气,拿着浮尘就近往小太监身上轻飘飘打了一把,阴阳怪气道:“议论什么?郡王殿下都走了,还不快跟上?!”
一群人又风风火火的从缱绻楼出来追在陆衫身后。苏荃小跑起来才勉强跟得上陆衫的步子,他谄媚的笑了笑,上气不接下气道:“奴才的脏手方才污了殿下贵体,奴才罪该万死。只是这《周易》里头说‘君子以厚德载物’殿下何必同那人计较,气坏了身子呢?”
“可古语也云‘有仇不报非君子’不是?”陆衫加快了脚步,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不想搭理。
但苏荃今儿像吃了秤砣似得,铁了心的要给他找不痛快:“这宰相肚里能撑船,您都贵为郡王了,实在犯不着为区区一个无名小卒动火气啊。”话音刚落,陆衫突然就停下了。
他锐利的眸子猝然一眯,垂首逼近:“苏荃,你该不会和那人串通一气来耍的我吧?”
“这…………这怎么会呢。”苏荃喉咙发紧,冷汗霎时就爬满了后背。搽了白.粉的一张脸越发苍白:“奴才,奴才成天在圣上身边伺候着,哪能干这种事儿呢,殿下可真是冤枉奴才了。”
陆衫又歪着脑袋盯了他几秒才直起腰,两只胳膊抬高枕在脑后,晃晃荡荡的往皇宫去,口中念念叨叨:“哼!小爷一表人才又风流俊气,嘿嘿嘿。”他痴笑几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一本正经的下了定论:“对!那人多半是被小爷的绝世美色给迷住了。”
苏荃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这会儿再不敢出声插话了。
…………
陆衫快要到宣乾殿的时候,在门口正巧迎面撞上康阳候出来。
他平日里只管吃喝玩乐,朝中政事一概不往心上去,所以与这些朝臣并无交情。本打算全当看不见,却没想到这康阳侯一改往日清高的做派竟和颜悦色的给陆衫行了个大礼:“臣给郡王殿下请安。”
惹得他连忙往后跳了半步拍拍胸口:“康阳候爷今儿这是怎么了?早晨出来忘了洗脸?眼睛糊住了看不清?”他抱臂,看着康阳候脸色铁青,脸色笑意更甚,正欲绕开他时却又被拦住了。
康阳候勉强换上一副笑脸,语气软和着套起近乎:“郡王殿下,臣听闻圣上下了一道圣旨是要张罗着给您娶亲?”他问完,见陆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尴尬的轻咳几声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讲:“老臣家中有个不才的女儿,生的倒也还算水灵,自小请了不少嬷嬷教着琴棋书画和女红。您看这…………”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抬眼看了看陆衫。
怎么?往常看不惯我,现在又要把女儿塞到南安王府来?白吃本王的大米?啐!想的倒是美!
陆衫唇角轻撤,耸了耸肩,同他装起糊涂来:“所以呢?难不成……侯爷想叫本王选令媛做南安王妃?!”他嘴巴长成一个圆,满脸的写着“惊诧”!!
叫康阳候这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去,又下不来,涨红了一张老脸连忙矢口否认:“不不不,殿下曲解老臣的意思了。只不过是小女仰慕您许久了,正巧过几日侯府上设宴,还望殿下能看在老臣的面子上,赏个光。”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淡蓝色烫金边的请帖恭恭敬敬的递过来。
“你的面子?”陆衫接请帖的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来握了拳:“本王记得以往每次见到侯爷,侯爷都是面朝天的走路,所以这么多年了,本王还真是不知道侯爷的面子有多大呢!”他句句诛心堵得康阳候无话可说,正巧里头宪文帝派小太监出来催促了,陆衫迎着康阳候青白交加的脸绽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可惜小爷我这几日在缱绻楼都定好了厢房,可不能爽了美人儿的约!春宵一刻值千金,侯爷你这脸皮掂量掂量才值几两啊?”他说完轻笑了几声,掀袍跨过门槛儿大步往殿内去。
康阳候看着陆衫走起路来那歪歪斜斜的身影,冷哼连连,甩袖扭头便走,一刻也不多留。
宪文帝抬头一瞧见他进来便叫人赐了座儿,随后无奈的摇摇头:“康阳候那个裹脚布一样的臭脾气也就你敢同他叫板!”
陆衫不以为然,径自端起茶盏浅呡了一小口:“皇兄都听见了?”他往后靠到椅背上张口吹开些自己额前碍事儿的碎发:“那老东西成天倨傲的很,臣弟又不是冤大头随意任他宰。”
“你呀!”宪文帝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拿他的脸面和青楼妓女相比,他回去可要气上好几日。”
“皇兄你是没看见,康阳候方才那脸色,就同在粪坑里泡了两天两夜一样没什么分别!”陆衫拍腿大笑。
宪文帝也不呵斥,只等他笑尽了性才问:“昨夜里定国公沈衍之班师回京,你与他自小便在一处玩闹,这一别三四载,想来也是念想的紧,今儿可打算过去瞧瞧?”
沈衍之是沈国公独子,因着沈老国公夫妇在南戎战死了,他年仅八岁就承袭了爵位。先帝怜其身世,特接了他住进宫里,日日与皇子们同处。
在陆衫的记忆里,沈衍之就是个长得好看但弱不经风的病秧子,可就是这么个病秧子当年居然一声不吭的跑去了南戎,一呆就是三年。这么一想,也是该去看看。
待到陆衫走了,宪文帝才偏过头来冷不丁出声:“说吧,都瞒了朕些什么事儿?”
苏荃一个激灵,连忙走到近前去替他捏起肩来讪笑道:“其实…………方才在缱绻楼里头,郡王殿下就和国公爷撞上了。”
宪文帝闻言,眉目微扬,随即阖上双目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