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附庸风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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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如白怀抱翠长琴，素手拨开竹叶，款款走出，他虽不过弱冠，却身着雪白袍，腰悬碧玉滕花佩，头带白玉冠，冠上垂下两条绿丝飘带儿，看来颇有魏晋遗风。
墨子玄紧跟其后，一袭黑衫，昂首挺胸，腰挂腾龙纹样的金剑。
墨如白面向蒙面人，含笑浅浅，对他施一拱手礼，道：“晚辈恭候前辈多时矣！”
墨子玄见了二人面不改色，抱拳施礼。
慕云飞见墨如白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光对着蒙面人施礼，却又不好当面质问，只按下心中疑惑，一抱拳，算作答礼。
“他说过，‘下次见面就该称你为慕盟主了。’，但是你现在还不是‘慕盟主’，那他自然没有与你见过面！”，墨子玄瞥了慕云飞一眼，冷哼一声，道，“既然没有见过面，自然也不用招呼。”
“原来如此，”，慕云飞点了点头，方解了心中疑惑。
正如墨子玄所言，墨如白还没有完成让慕云飞坐上武林盟主之位的承诺，所以他一直装作没看到慕云飞，一路上只与那蒙面人谈笑风生。
慕云飞知道了他的小心思，也只暗暗好笑，不过墨如白与蒙面人说了许多事情倒是他闻所未闻。
墨如白：“前辈可知那尚诛影散尽万贯家财，买回被天影教中人卖入烟柳之地的飞仙居女弟子一事？”
蒙面人：“自是知晓。”
“嘻嘻嘻，”，墨如白嬉笑几声，款款道，“那只是江湖传言，前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嘞！尚诛影散尽万贯家财不假，替那些陷身烟柳之地的女子赎身更不假，只是，那些个女弟子，可都是被她卖入青楼的！”
慕云飞闻言一怔，脚步迟疑片刻，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蒙面人：“此话怎讲？”
“据我所知，那天影教教主傅清涟虽然无恶不作，却极少伤人性命！他自恃武艺高强，不将我中原武林侠士放在眼里。毁人面貌为的便是让那些个女弟子恨他入骨，寻他复仇，他好找些乐子。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将她们送入青楼？这岂不是断了她们的生路？”
墨如白一言毕，蒙面人停下脚步，将手中竹竿重重插入土中，面向墨如白，半晌不语。慕云飞也是止了步，握紧手中之剑，暗暗心惊，惊得是墨如白对傅清涟的了解程度，惊得是墨如白这无所不知的功夫。
“哈~”，墨如白见二人神色有变，更是笑开了，“俗话说，眼观为实，耳听为虚。我虽没有亲眼所见，但这些小事，只听些酒肆间的闲言碎语，稍加思索，便明了。傅清涟不会自讨没趣儿，唯一能从中得到好处的，便是另一个当事人——尚诛影了。她这一举动，能给她带来了什么？名望！她在一夜之内便成了武林中人人称道的尚女侠！多少江湖男儿闻其名，念其人？为一睹这位‘女中豪杰’风采，就是千里迢迢也要赶到赶到她身边。”，墨如白顿了顿，敛了笑意，“尚诛影入了玄一教，自是要取男子的元阳来滋补……”
墨如白说到这儿便住了口，没再往下说，不过慕云飞和蒙面人都知道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那些上门的江湖人士，定是叫尚诛影□□了，尚诛影为了不让事情败露，指不定还灭了他们的口！
墨如白说的仅仅是推测，但真相大概八九不离十。没想到世间真有如此恶毒的女子！慕云飞暗暗心惊，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尚诛影此举，一石二鸟，既泼了清涟一身污水，又得了不少痴情男子。可怜中原武人，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蒙面人扼腕：“却不想我飞仙居出了这等孽障！”
慕云飞心中一懔，飞仙居……
墨如白：“前辈也无需自责，‘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尚诛影虽然可恶，眼下我们还需借助她在玄一教的势力对付天影教，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待铲除了天影教，慕少侠前辈定会助前辈清理门户！我能做的，也就是在下一期的《江湖年纪》上注明此事。”
“有理，方今也唯有等待了。”，蒙面人点了点头，“如白小友费心了。”
“嘻嘻，等待之余却还有趣事可做，”，墨如白笑道，“前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您方赶上我们颍川书院举办的文士集会啦！就在前边的桃林，各地的风雅之士都聚于斯，您就不去看个热闹？三天后，本月的《江湖年纪》将发布一个让整个中原为之一惊的新闻！”
墨如白说罢，冲蒙面人努了努嘴，施礼道：“晚辈先去准备了。”
蒙面人与慕云飞也冲墨如白一抱拳，算作回礼。
墨如白与墨子玄走后，蒙面人的声音响起：“你可是听见了？文士集会，就在前边的桃林，你可通诗词曲赋？”
慕云飞苦笑：“前辈还真看得起在下。”
蒙面人：“你可读过四书五经？”
“倒是读过。”，慕云飞答道。
蒙面人：“能否背得下来？”
慕云飞：“倒背如流。”
“这就够了，”，蒙面人抽出竹竿，自顾自向前走去，“记下四书五经也够附庸风雅了。这文士集会，说是‘文士’集会，其实不过是达官显贵玩乐的场所罢了，取了个好听的名，还真当自己是骚人雅士？我看那里许多人啊，四书五经都记不全！你只消说几句子曰诗云，卖弄一下学识，就势结识一二个权贵。介时，他们自当替你在天子面前说好话！天子一高兴，降个龙榜，封你个什么什么大元帅，那百姓还不把你捧上了天？这‘名望’二字，还不手到擒来？有了名望，武林盟主之位，还不是你的囊中之物？”
慕云飞默然不语，心中对此类做法还有些抵触。
蒙面人：“君子能屈能伸。能为大义而卑躬屈膝之人，才配得上这个‘侠’字。”
“前辈究竟是何人？”，慕云飞听到这般熟识之语，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蒙面人摇了摇头，“时机未到，——不过咱们已经到了！”
慕云飞闪目观瞧，原来二人说话间已不知不觉走出数十里，此时他们正站在一片桃花林前，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真个人间仙境！
桃花林内，有许多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儿，或是临浅溪而饮酒赋诗，或是依修竹而高歌弹琴，踏草寻芳，煎茶赌书，风雅逍遥。
不过正如蒙面人所言，这些人大都是腹内空空的假名士，真纨绔。
这些人中，真有才的便是靠在一棵桃树下小酌的内阁大学士沈书。
沈书是天影教的人，别人不知道，但慕云飞知道。
慕云飞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沈书，不禁眉头微皱，他不知沈书的到来是否是傅清涟的安排，若清涟早知他要来这颍川书院……那天影教的情报能力，确是不容小觑。
沈书峨冠博带，虽在草野，却穿着朝堂之上的那一套。见到慕云飞，他忙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匆忙之下甚至踢翻了身边的酒杯，杯中之酒撒了一地，打湿了他沾上落花的衣摆。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习习直扑人面。
经长安一遭，沈书也知道慕云飞与自家教主的关系非同一般，是以一点也不敢怠慢了他，这一鞠躬，几乎将腰弯得对折。
沈书这一举动倒是让身边的一干文士哗然，睡眼惺忪的众人均窃窃私语——何人能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沈大学士如此敬重？
慕云飞见状不禁皱眉，沈书似乎对他与清涟分道扬镳一事一无所知？难道他来此地只是个意外？世上真有如此巧合？
慕云飞不知，这位沈大学士，其实是带了家眷来的。
在不远处的马车之上，那位据说是沈夫人的人一手不轻不重地抚着凸起的小腹，一手藕臂轻舒，慵懒地掀开血红的车帘儿，透过鹅黄色的面纱向外望去，轻飘飘的目光掠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蓦地，顿住了——他看到了慕云飞。他的目光在慕云飞身上停留，那眼神更是异常缱绻而温和。
慕云飞感受到敏锐地身后炙热的目光，蓦然回首，却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车窗中探出一只手，肤若凝脂，指节修长，好似温润的白玉。
只一眼，慕云飞便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声，清晰而沉闷，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测，连带着话语也不由自主地溜了出来，“那是……？”
“是内人！”，沈书忙接道。
沈书话音未落，慕云飞便纵身一跃，一下飞出数丈，轻飘飘落在车马前，一把握住那只探出窗外的手。
“你……”，慕云飞摩挲着那人的指尖，脸上划过一丝痴狂。
集会上其他人见此变故，先是一愣，继而脸色大变，站在原地不能动弹。唯有沈书提起宽大的衣袍，慌慌张张，几步追上前去，“慕少侠不可！”
车上那人赶紧抽出手，那只手灵活似一条灵蛇，几下便摆脱了慕云飞的纠缠，慕云飞心下更是确定了这一猜想，聚起内力，恨不得一掌劈开车厢。
沈书气喘吁吁地赶来，猛地一扑，缠上慕云飞的右手，抱住他的腰肢，哭喊道：“慕少侠！慕少侠！万万不可啊！”
“让开！”，慕云飞皱眉，举起的掌到底没落下。
“慕少侠！内人抱恙，不可见人啊！”，沈书从慕云飞腰际滑到他的大腿，牛皮糖似的黏在他身上。
慕云飞脸黑了，正欲不顾一切地劈开车厢，恰有一阵风过，卷起落花，也卷起帷帐一角，慕云飞瞥到那人隆起的小腹，刹那心凉——原是女子么。
“慕少侠！内人抱恙，不可见人啊！慕少侠……”，沈书涕泪俱下，只知重复这一句话，他的冠斜了，发散了，华贵的衣着上沾满了草屑，但还是重复着这一句话。
也是，清涟怎么会在此处？慕云飞愣了一会儿，放下成掌的手，转过身来，默默闭上了眼，“是我唐突了尊夫人。”
作者有话说第46章 附庸风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