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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昆仑雪域 ...

  •   慕云飞缓缓睁开眼,他看到了飞雪从漏空的屋顶钻入。

      这雪不似北冥雪山的雪,它并不洁白,倒显得有些灰暗,像是染了尘埃似的。

      空气是寒的,比中徽长安的空气要寒得多,这样的气候却更让慕云飞感到舒适,他觉得胸腔中的灼热感得到了缓解,身上的伤口也没那么痛了。

      慕云飞看了一会儿,挣扎着欲起身,企料方支起躯体就一个酿跄又跌倒在地面上。

      地面上铺着稻草,但北地的稻草显然不柔软,上边尽是冰渣子,慕云飞这一摔竟摔得满面鲜血,他感到脸上有些热热的,又有些凉凉的,想来是冰屑扎入了血肉。

      他此时却无暇顾及这点小小的疼痛了,虽然他刚从昏迷中醒来,但他还是克制不住地想要睡觉。他贴在结了冰霜的稻草上,喘了几口粗气,温暖的气体一触及空气就结了冻,化为白色的冰雾。

      他勉勉强强睁开眼,环顾四周,知道自己正身处一间破庙,庙中仅有一尊佛像,那佛像的坐下莲台也结了蛛网。佛像脚下有绿眼睛尖嘴的老鼠,它们似乎看出自己的生命之火将熄,竟敢明目张胆地上蹿下跳,磨牙骚爪,“吱吱吱”叫唤个不停。几只胆大的,甚至直接从佛台跳到他的身上,欲来咬他的鼻子。

      无力驱逐,累,太累了,累到连抬手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做不起来,好像那一条手臂重达千钧……

      累到连眼前的景物都有了重影……

      慕云飞的眼皮打着架儿,他咬下唇,将红润的嘴唇咬得血迹斑斑,凭意念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迷。

      寒冷是可以麻痹人的神经的。在这中原无人比慕云飞更清楚这一点,是以他知道自己不能睡,一旦睡去,也许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他强迫自己去想那一天的事。

      那一天……

      慕云飞攥紧了手,那个韩万逍!居然胆敢意淫清涟!竟然还找了那么多清涟的替代品!竟然还敢让那替代品来迷惑自己!竟然还意图染指自己!

      开什么玩笑!

      慕云飞冷笑一声,思绪刹那清明,一把揪住窜到自己身上的黑毛老鼠,猛地一捏。

      “吱!”,老鼠吐出一口血沫,被捏成了肉饼。

      “啧。”,慕云飞厌恶地啧了一声,将死老鼠丢到佛台上,它很快被饥饿的同伴啃食至尽。

      不知是慕云飞的动作震惊了那些老鼠,还是他们因为食了同类的血肉而缓解了饥饿,总之,没有老鼠再往慕云飞这边蹦了。

      这也不一定是好事,慕云飞抓紧了身下的稻草,没了外在的骚扰让他的精神更加萎靡不振了。

      “吱——”

      破旧的门被推开了,冰霜争先恐后地钻入这一方带点暖意的乐土。

      飞雪弥弥,慕云飞感到眼前一片模糊,隐隐约约看到门外头站着两人。

      “呀!”,其中一人看到满脸鲜血的慕云飞吓了一跳,尖着嗓子叫了一声。

      “咳咳咳……”,慕云飞猛地吸入一大口带着雪花的冰冷空气,虽然这样的刺激让他虚弱的身体难以适从,但也正是这样的刺激让他恢复了些许理智。他冷冷地扫过门口二人,二人均拿一根翠色竹竿,衣着破烂。——一个是个邋遢小孩儿,想来不过十岁。另一人带着斗篷蒙着面,连眼睛都遮住了,看不出样貌,辨不得男女。

      方才那声惊呼便是从这小孩口中冒出来的。

      “叨扰了。”,慕云飞神色淡然,微微颔首,手指却摸向了身侧的冰柱。

      “你!”,那小孩瞥了一眼佛台上的老鼠,随即怒目圆睁,瞪着慕云飞呵斥,“你怎么敢对我们的食物下手?”

      慕云飞不答,盯着一直一语不发的那人,右手牢牢握紧冰棱。

      “乞儿,这是客人!”,那人未开口,屋内却有一个声音响起,阴沉可怖,好似魔鬼的低语,惊得庙内老鼠纷纷躲避。

      这是那人的声音!慕云飞死死盯着那个蒙面人,甚至忘了手上冰棱已粘上他的皮肉。

      “可是,师父你看他!”,乞儿恶狠狠盯着慕云飞,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他想杀我们!”

      “想杀我们的人太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阴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慕云飞将目光从那人的脸移到那人的肚子,《江湖年纪》上记载,西域有一种异术名曰“腹语”,可以以肚皮发音。

      说到西域,中原武人第一想到的,便是圣庄。

      慕云飞侧卧于稻草之上,右手握冰棱,将之藏于袖中,面上依旧神色淡然。

      那人动了!

      慕云飞只觉眼前飘过一道虚影,屋外冰雪寒风更加肆无忌惮地侵入,但比冰雪更寒的是那人的棍风!

      是的!那人就在一瞬间发难,翠玉色竹棍破空横扫,如猛龙过江,虽有万壑千岩而势不可挡!

      但慕云飞接下了。

      他用那根不足一尺长的冰棱生生接下了那一击!

      “啪!”

      脆弱的冰棱承受不住那样的碰撞,顷刻碎成上万颗冰珠。这些冰珠在二人内力的碰撞之下四散而去,又化为冰尘,飘飘洒洒悬于半空,亮晶晶的似阳光的碎片。

      可是此番情境下无人有那闲情逸致欣赏这旷世奇观。

      慕云飞与那蒙面人自是不提,乞儿也是睁圆了双眼上下打量慕云飞,目光由最初的敌视转为了钦佩。

      “慕少侠虽是虎落平阳,却还是我等柴犬所不能欺啊!”,蒙面人执着竹棍一步步朝慕云飞走来,慕云飞这才注意到他其实是个瘸子,走路也是一瘸一拐,需那乞儿搀扶着方才不会跌倒。

      “啊?他就是慕云飞?!”,乞儿听了此话大吃一惊,看向慕云飞的目光又从钦佩转为鄙夷,“他不是与那大魔头傅清涟喜结良缘,出双入对么?怎会流落至此?”

      慕云飞不言,只是悄然再探上另一根冰棱。

      但是不等他的手指触碰到那一根晶莹剔透的冰棱,便有一阵棍风袭来,将那根冰棱击得粉碎。

      想不到那蒙面人虽遮了双眼,却比常人还要灵敏!

      慕云飞心下暗暗惊讶,手指不禁抠入地面,洁白的指尖也因此被冻土划破,染上了血色。

      “慕少侠,我有意助你,你却非要与我等为敌?”,那人说着,一手挡下慕云飞的掌击,趁势握住慕云飞的手腕。

      那人的手上伤痕累累,光是手掌上深深的疤痕就能磨坏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的皮肤,慕云飞叫他这么一抓,右臂上也出现了一道血痕。

      “不要动!”,那人虽如此说着,却无指望慕云飞能乖乖听话,于是伸出左手欲点下他的睡穴。

      慕云飞在那只狰狞的手触及自己的脊背前陡然翻身,以左臂为支点又一发力,借着那人牵制住自己右臂的力量腾跃而起,依全身之力扑到那人,以唯一能动的左腿制住那人的双腿,又一口咬住那人的左手。

      “啊!”,乞儿惊呼一声,叫这突然变故吓得不知所措,竟一时忘了行动。

      不过慕云飞的抵抗显然是杯水车薪,那人甚至连哼都未哼一声,单单松开抓住慕云飞的右手,闪电般迅速地点下慕云飞的穴道。

      慕云飞只觉眼前一花,随即失了气力,倒在了冷冰冰的地面上。

      再度醒来时,慕云飞发觉自己的左臂与右腿已经让人接上了,虽然手法并不高明,但总算止了疼痛。衣上鲜血也叫人打理过了,身体清爽了不少。

      慕云飞默默坐起,向着破庙中央的火堆靠了靠。那火焰上悬一破铁锅,锅内煮着一碗汤,汤水“咕嘟咕嘟”响个不停,散发出阵阵腥臊气味。

      那个蒙面人不知所踪,只有乞儿坐在火堆旁打着寒颤儿,搓着小手。

      “醒啦?”,见慕云飞醒来,乞儿变了脸色,冷哼一声,将一碗肉汤端到他面前,愤愤一摔,碗内汤汁溅出了少许,“吃!吃完就滚!”

      慕云飞默然盯着眼前这碗汤水,汤汁油腻,泛出阴阴的黑色,里边的肉块上还粘着黑色的细毛。

      “……老鼠汤?”

      “对!吃不下去?”,乞儿嗤笑道,“莫不是让傅教主养得口味刁了?吃不惯我们这些下等人吃的东西了?磨磨唧唧的和个娘们似的!”

      乞儿见慕云飞不答,也不伸手拿碗,火气腾得冒了上来:“慕少侠,‘侠之小者,为友为邻。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是大侠?还是小侠?不——你这样的,也配叫侠士?与那祸国殃民的魔头串通一气,毁我中原武林中流砥柱!无情无义,杀师叔,断情缘!你这样的也配称‘侠’?”

      慕云飞静静听完,也不驳斥,只微微一笑,那一笑真如春日暖阳,直叫冰雪消融,蓬荜生辉,刚刚还咄咄逼人的乞儿见了也是心神一荡,失了气势。

      “你,其实是女子罢。”,慕云飞收了笑意,淡淡道。

      “咦?”,乞儿蓦地睁圆双眼,捂住胸口胡乱摸索一阵,确定没露什么破绽方才红着脸喝道,“你,你胡说!”

      慕云飞见她一脸羞愤的样子又一莞尔,“这世上,也唯有女子这般小心眼,为着一只死老鼠处处同我作对。”

      “啪!”,乞儿一脚踢翻慕云飞眼前的汤碗,破口大骂,“你懂个屁!你弄死的一只老鼠可是我们的一顿饭!你知道我和师父花了多少心力才把它们养到这么大?还未开锅就叫你弄死一只!你可知在这昆仑山上,粮食有多珍贵?”

      慕云飞木然看着倒在草地上的光毛老鼠,默默伸手将它拾起。

      “喂!你干什么?”,乞儿看到慕云飞的举动吓了一跳。

      慕云飞淡淡道:“用餐。”

      乞儿“啧”了一声,扭过头去,不想去看这么好看的人去啃一只沾满草屑的老鼠。

      饭毕,慕云飞用冰雪洗了洗手,问:“你师父呢?”

      乞儿:“去昆仑剑派‘借粮’啦!这山上,除了昆仑剑派,哪里还有粮食?”

      慕云飞:“他一人?”

      乞儿一挑眉:“自然!我去了也只能拖后腿!慕少侠刚刚还想要我们的命,现在倒担心我们的生死了?”

      慕云飞看着左手上边缠着的一圈圈布料默然不语,那分明是那人的衣料啊!

      “他手脚多有不便。”,慕云飞眸子暗了暗。

      “但昆仑剑派那些人还奈何不了我师父!”,乞儿挺了挺胸脯,自豪说道,“这昆仑剑派,除了掌门人君卿,还没人是师父的对手!”

      “嗯。”,慕云飞应了一声,暗暗摇了摇头,好汉架不住人多,乞儿显然还不懂这一点。

      慕云飞:“他何时回来?”

      “快了,帮你包扎完师父便去了,走了三个时辰了,莫约还有一刻钟,他就要回来了!”,谈到她师父,乞儿有些激动,一抹红云也悄然爬上她的脸颊。

      慕云飞看得真切,打探道:“你师父,是个男子。”

      “自然是!”

      “你看过他的面貌?”

      闻言,乞儿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咬着唇儿不语。

      慕云飞见状也明白了七七八八,便不再说话,静静等候那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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