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万国来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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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分东岭，西苑，南芍，北岐，中徽五郡。中徽至尊，便是那天子所在。当今天子姓墨，名砚秋，乃是一大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善书法，笔酣墨饱之下而字形微瘦，棱角分明，似霜林无叶，落瀑飞花。据说他曾派宮里太监化装成穷困秀才，把他的字迹放于市场之上叫卖，竟也引得一帮名士哄抢。
这样一人，做一闲散隐士再好不过，若是做了皇帝，那便是家国不幸。
时人谱一打油诗道：砚秋执笔染墨霜，朝堂之上曲成章。无情最是谁家子？□□花落年又荒。
墨砚秋沉迷书画不理自家朝政，自然也懒得管那些他国闲事，干脆大笔一挥，闭关锁国，就为个耳根子清净。
政令一下，那些番国使臣雷厉风行，几天之内便消失个干干净净。
然而这位皇帝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别国使臣不是不来，而是去了其他地方——
天影教外围，舳舻千里，白鸥高悬。奇装异服的东夷人，金发碧眼的西洋人，推波扬帆，海上泊船，竞相搬运货品。
“嘻，那墨砚秋果真昏庸至极，竟连内阁大臣是我们的人都不知道~”，淮竹笑盈盈地说着，他早脱了鞋袜，坐在桅杆上晃着两只洁白的脚丫。
天影教的人，显然对这位真龙天子无半分尊重。可怜那些藩国使者，千里迢迢，乘舟渡海而来，明明未到中原，却以为自己正在朝圣，带着一颗诚心而来，最后连皇帝的影儿也见不到。
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人。墨砚秋耽于书画，满朝文武莫不效之！或者说，唯有练得一手好字儿，方能平步青云。天影教内多奇人异士，鸡鸣狗盗之徒皆收，要找个精通书法的，又有何难？
那人名叫沈书，人如其名，挥毫落笔如云烟，字里行间透出曼卿之笔，颜筋柳骨。最难得的是，此人笔锋雄健，饱满如十五之月，无墨而不枯，与当今天子是两个极端。是以他一入宫就入了天子法眼，赐国姓“墨”，方名墨书，只两年便坐上内阁大学士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谓只手遮天。天子的奏章便是被他扣了下来，反倒另起文稿，曰：朕谅汝等远道而来，风尘仆仆，虽无功劳，亦有苦劳，特下此书，现令汝等于苏州运河下游千宿岛泊舟面圣。
假传圣旨，便是死罪。
但墨书不怕死，因为他的命早已不是自己的。
苏州运河下游的千宿岛，便是天影教的地盘。
千宿岛连绵万里，与苏州直接接壤，不过平日里那一大块土地都没在海里，唯有月圆之夜海水褪去，方才露出陆地。那“鬼市子”便是由此而来。千宿岛上有仙山，名千宿山，千宿山上便是天影教总坛。
早在舟上时，慕云飞便窥得千宿岛风采，登陆后，更觉得此地仙气浓郁——地上多得是瑶草浆果，露水华浓，更有桃李修竹之类，那桃花竟于秋天盛开，灼灼其华，与金黄桂子相映成趣。
不过这一方净土上的人就略显诡异了。光天化日之下，那些个人要么是裹着黑布袍，要么是裹着白布袍，要么是带假面，配碗大玉佩。
“穿黑袍的，便是左护法荀风手下；穿白袍的，便是我的手下；带玉的，便是那伊仟叶手下。”，淮竹解释道，“教主只消管好我们三个就成，犯不着和这些下人叽叽歪歪的，劳心劳神。”
他倒是真会偷懒。慕云飞心道：这般御下之法倒是闻所未闻，清涟也真对这三人放心？就不怕这些教众只认主子不认教主？
千宿山山势高峻，现在正是秋风萧瑟之际，可千宿山自山脚到山顶都是芳草如茵，竟不见一点衰败之相。天影教总坛是琉璃瓦，白玉栏，勾心斗角，飞檐入云，檐下挂了许多金丝笼，笼内好些鹦鹉丶画眉，每一根擎天大柱上都雕了流云纹样，每一扇小窗都漆了银漆。楼宇前是池水环绕，池内有红鲤青莲，池上有汉白玉石桥。
“近些年才弄成这样的，不然也忽悠不了那些外邦使臣。”，淮竹笑盈盈地向慕云飞介绍，“以前啊，这儿就是寸寸埋骨！”
的确很难想象。慕云飞默然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教内中堂架着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屏风上画得美人雪中折梅图。穿过插屏，却见伊仟叶斜躺在檀香红木椅上，身着金色霊云褂，头带冕旒冠，白色长发自然地搭在绣了游龙的衣襟上。他半眯着眼，高贵如君王，居高临下地俯视跪倒在地的使者。
“真会装模作样！”淮竹瞥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难道还想让我们行那跪拜之礼？”
“咦？教主这么快便回来了？”伊仟叶一个鲤鱼打滚儿，蓦地腾跃而起，直接落到傅清涟身侧，俨然忘了自己扮演的角色。
“你的事……还未完成。”傅清涟以食指磨了磨玉扇温润的扇檐，款款道。
伊仟叶打了个哈哈：“啊……都做完了！这些人已经没用了！”
傅清涟：“那便处理了罢。”
“甚妙甚妙！我正有此意！”伊仟叶抚掌大笑，全没了方才的威严。
“这就要杀人？”，慕云飞皱眉，道，“清涟，还是少做些刑杀之事，也为你积些阴德。”
“我又何尝伤人性命？”傅清涟浅笑， “不过是断了他们的唇舌，刺瞎他们双眼，毒哑他们的喉咙罢了。我与他们无甚深仇大恨，便是飞仙居的妖女，除那上官菖兰和秋水云外，我也不过就毁了她们面貌……”
“教主啊！可留着他们眼睛！刺瞎了便做不成珍珠，没了珍珠，那鬼市子上哪来的珍珠项链？”，伊仟叶笑着接道。
“够了！”慕云飞一把掀了大紫檀雕螭案上的水晶琉璃盏，沉声呵斥，“这些人犯了何事？你们便要这般对他？”
“在我天影教的地盘上贩‘仙林草’算不算？”，淮竹嘟着嘴，不满道，“慕少侠怎的不先了解了解情况就要做滥好人？为这些腌臜之辈冲撞我家教主？”
慕云飞一愣，仙林草，产自东瀛，生命力极强，斩作几段仍能落地生根，便是在中原地带也是臭名昭著的毒草，仙林草本身无毒无味，但若是提取它的汁液入酒便会引人上瘾，上瘾者一日不食这草汁便要痛不欲生。
这草更兼致幻之效，《江湖年纪》中说：二百年前，墨家江山初定之时，有外国番臣进贡仙林草汁，谎称其为“琼浆玉露”，先皇食之有味，上行下效，整个朝廷因为这毒草变得乌烟瘴气。一日先皇饮酒后用此“琼浆”，竟见九龙逐日之奇观，又见自己扶摇直上青云巅，登凌霄，入银河，与绛珠仙人相期云汉，驾天马，御蟠龙，于九天畅游，最后坠入东海，化为一粟。
没人知道这个梦境是否真实，因为据传先皇醉后便没有再醒来，那这天上奇观大概是后人杜撰的罢。不久，新皇继位，严令禁止仙林草流通，这才缓解了国力空虚的状况。可以说，仙林草会像吸血虫一样吸干一个国家的精血，让最繁盛的国都衰败。
为谋钱财害人性命的人不该杀么？那便杀了，又何必这样折磨人？
看着眉头微皱的慕云飞，淮竹冷笑一声，道：“那些个要死的，我们偏不让他死！就要叫他们断胳膊断腿地苟活于世，也叫他们尝尝这痛苦的销魂滋味！”
“说的是，说的是！真不愧是我们的小竹子~”，伊仟叶一面拍案叫好，一面对淮竹暗送秋波，引得淮竹怒目而视。
“清涟，直接给他们个痛快吧。”，慕云飞叹了一口气，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傅清涟到底不似滥杀无辜之人，忧的是天影教中人手段之残忍，闻所未闻。
“……”
傅清涟沉默良久，半响方笑道：“可以啊，那便请慕少侠动手吧！”
“莫要脏了慕少侠的刀，小竹子，你便把你那把匕首借与慕少侠吧~”，伊仟叶拍手称快，“好一个‘给他们个痛快’，慕少侠果然是侠肝义胆！这些人哪怕是到了九泉之下也要感谢慕少侠的仁心！”
“嗯？”，淮竹微微一愣，随即眨了眨眼，解下绑在裤腿上的匕首递与慕云飞，仰面将一双晶蓝色的大眼睛直愣愣地对准慕云飞，看来单纯无害，“慕少侠请吧！”
淮竹的匕首柄黑得发红，好像是浸透了鲜血，甚至是刀刃上都微微发出血光。慕云飞觉得这不是匕首，而是会生啖人肉的鸱鸮。
他正迟疑要不要接过匕首，却闻得那些个番国使臣颤颤巍巍的声音——
“不……不要！不要杀我……！”
原来他们竟懂得中土语言。也难怪，不然也无法成为使者吧。
“嘻~慕少侠可听的清楚？他们就是宁愿被挖眼睛，砍舌头，少胳膊断腿的也不愿意死哩！”，淮竹一脸讥讽，道。
慕云飞默默收回了接刀的手，既然他们愿意那样活下去，我又有什么资格强迫他们死呢？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万国来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