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望》渲紫

69、第 69 章

　　配合警察做完笔录，又去医院处理了身上的伤，一直到回了家，卓希瑶才彻底放松下来，只是折腾这么久，人难免蔫蔫的。
　　陆辰将她放到床上，替她脱掉外套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方才松了一口气，“是不是累了？”
　　“嗯，有一点。”许是之前耗费了过多的精神，身上有些乏力，卓希瑶半靠在枕头上，一下都不想再动。
　　“你先躺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
　　“好。”
　　大约是回到熟悉的地方，心神容易放松，只一会儿的工夫，卓希瑶差一点都要在温暖舒适的被窝中睡过去。
　　察觉到手被人轻轻握着，隐隐作痛的手指处似有微凉的气息拂过，卓希瑶睁开眼，就看见陆辰俯身坐在床边，眉心紧锁，一脸痛惜的握着她的手细细查看着，不时的对着那受伤的手指吹了又吹，仿佛觉得这样就能减少她的疼痛。
　　卓希瑶侧身看着这样的陆辰，好一会儿都没动，她想起那会儿在医院的时候，当医生提出要先把戒指摘下再上药时，卓希瑶只犹豫了一瞬就准备给摘下来，陆辰却按住了她，看着她发红肿胀的手指，怎么也不同意，直说要让人把戒指切开。
　　别说医院能不能干这个事，卓希瑶第一个不答应，于是一番操作后，戒指终于被拿了下来，可饶是有着心理准备，那刺骨磨人的疼痛还是让卓希瑶倒吸一口凉气，等她稍稍平复一些，就看到身侧的陆辰拳头紧握，手背上青筋暴显。
　　那一刻于卓希瑶而言，是直观且震惊的，她好似突然间就懂了，懂了陆辰，和他那从不轻易说出口的感情。
　　有些感情，或许如校园里和电视剧那般，澎湃热情，激烈直白，就像一束光，鲜明耀眼的让人向往，也有些感情，或许便如陆辰这般，沉默内敛，从不彰显，那些没有说出口的爱意，被深藏在生活中的细枝末节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悄然幻化成了安全感，如城墙一般，坚不可摧。
　　“陆辰。”
　　似是没想到她这么快醒来，陆辰抬眼看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还是紧绷着的，只是看向她的时候不自觉的就放低了声音，“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没有，我没睡沉。”卓希瑶看着他依然紧皱的眉头，不由的伸出手，想要抚平它。
　　陆辰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有些急切的抓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按在自己的脸上。
　　卓希瑶心下一片酸涩柔软，莫名觉得此刻的陆辰很是脆弱，她往里挪了挪身子，空出身旁的位置，“陆辰，我们说说话吧。”
　　陆辰点点头，躺下的时候，怕碰到卓希瑶受伤的左手，便小心的托举着，放在自己的胸前，卓希瑶歪了歪头，习惯性的靠在他的肩头，下一刻陆辰就紧紧揽住了她。
　　曾经很多个夜晚，两人也是这样，相偎在一起，看着电视聊着天，有时候陆辰要处理工作，也不去书房，就抱着电脑靠在床头，卓希瑶便躺在一旁刷着手机玩，看到好笑有趣的视频，便会讲给他听或者举着手机给他看，常常陆辰还没听明白，卓希瑶自己就笑得不行，每每那时，陆辰便会放下手中的电脑，一手环抱住她，一手轻抚着她的背，生怕她笑岔了气。
　　想起以前，卓希瑶不由弯了弯唇，陆辰看见，紧绷的身躯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瑶瑶。”
　　“嗯？”
　　“谢谢！”
　　卓希瑶微仰头，看着他，“谢什么？”
　　陆辰更紧的拥住她，俯身在她额间轻轻一吻，“谢谢你愿意回来！”
　　卓希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因为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在见到陆辰的那一刻，她就只想跟他回家，却不知，陆辰是如此的忐忑又小心。
　　不知道是不是终于开始明白对方的感情，此刻面对这样的陆辰，卓希瑶的心里突然有种近乎心疼的感觉，“陆辰，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累？”
　　“不会，能陪在瑶瑶身边，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卓希瑶愣住，这样直接坦率的话，是从前的陆辰绝不会说的。
　　她睁大眼睛一脸惊讶懵圈的样子，让陆辰不自觉地笑了笑，他想了想，终于语气如常的说道：“对不起，瑶瑶，很多事，我该早一点告诉你的。”
　　卓希瑶没忍住问他，“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辰好一会儿没说话，低垂着眼眸轻轻摩挲着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手，半晌才低哑着嗓音有些艰涩的说道：“可能是自卑吧。”
　　“自卑？”卓希瑶不懂。
　　陆辰亲亲她的发顶，“嗯，自卑到总有些害怕，怕我配不上瑶瑶，怕瑶瑶不喜欢我，更怕有人会抢走瑶瑶。”
　　卓希瑶撑起身子看向他，话语还来不及说出口，陆辰就笑着止住了她，“瑶瑶不用安慰我，因为没有人比我自己知道我有多糟糕，现在的陆辰，不过是追着瑶瑶的脚步，想要让自己有表面的资格而已，然而内里，我一直都是那个并不讨喜的孩子，不爱说话不爱笑，小的时候连朋友都没有一个，瑶瑶却不一样，打小就像个小太阳，温暖又耀眼，让人忍不住喜欢。”
　　提及过往的自己，陆辰的话语中几乎是毫不掩饰的自厌，卓希瑶正心惊不已，不防陆辰忽然就说到了自己，语气也转而变得欢喜又自豪，只得按捺住复杂的心情，问他，“所以，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
　　“嗯，喜欢，看见的第一眼，就很喜欢。”
　　陆辰回答的太过坚定，以至卓希瑶都禁不住有些微的得意，暗想着年少的自己该是格外甜美可爱的，只是脑子里美好的画面还没搭建完成，就听陆辰继续说着：“那时候，我最常见到的，就是秦姨抱着你坐在院子里，小小的你，眼睛溜圆，专心看着人的时候都能从你的眼睛里找到自己的样子，胳膊小腿白白嫩嫩的，好动又可爱，也不认生，见了人就笑……”
　　“等等，”眼看着陆辰嘴角带笑，一副要继续说下去的架势，卓希瑶不得不打断了他，“你那时候见到我，几岁来着？”
　　“五岁。”
　　“五岁？”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两小无猜天真无邪的美好画面，有的最多的大概也只是自己吃着小手流口水的场景？！卓希瑶心中郁结，不由闷声说他，“五岁的事你还记这么清楚？”
　　陆辰显然没有明白她这种害羞中夹杂着懊恼的复杂情感，反而认真回道：“嗯，可能我记事早，很多重要的事都记得比较清楚。”
　　那也不用记这么清楚的，如果人的记忆可以涂抹，卓希瑶估计自己会忍不住帮他把这段抹去，“那后来呢？”
　　“后来……”
　　就在卓希瑶以为，陆辰会像刚才那般，提起往事，便话语不断时，不想陆辰顿了一会儿，最后只是简单说道：“后来你就慢慢长大了，学会了走路，能自己吃饭，大人们很忙，我们就经常在一起，再大一些，你就上了学，交了很多小朋友，大家都很喜欢你。”
　　如果能用颜色来描述人的童年时光，那么对陆辰来说，在卓希瑶出现之前，留在他记忆里的童年是带着朦胧感的灰白色，围着小店忙碌不堪的父母，整天玩得不见人影的哥哥，弯着脊背牵着他的爷爷，以及那干枯温暖的掌心和花白稀疏的头发，便是他目之所见的生活的全部，那样的日子里，留给他最深刻的，除了爷爷牵着他的手带他回家，便是老房子里那一对暗红色的沙发。
　　等他被爸妈接回来的时候，卓希瑶也才出生不久，年少沉默的陆辰便总扒着床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等卓希瑶再大一些，能自己坐起来的时候，秦丽敏就把她搁在垫子上让她自己玩，陆辰总是悄悄跑过来，陪着她一起，那时候两家走得近，大人们又忙，便时常把两孩子放在一起，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陆辰把卓希瑶照看的很好。
　　只是相比于陆辰的寡言少语，年少的卓希瑶很是活泼好动，尤其上了学以后，她的玩伴越来越多，放学回去的路上，陆辰常常会看见她和一群小孩子打打闹闹，一起回家，她不再依赖他，也不再需要他，可是，他却还是不由地跟着她，给她拿水，拿书包，不去打扰，却也不让她丢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记得有一次，有玩伴指着跟在他们身后的陆辰，问卓希瑶，那是谁？
　　陆辰听见，年幼的卓希瑶，声音稚嫩，却毫不迟疑的说道：“那是我哥哥。”
　　陆辰没说什么，因为自卓希瑶会说话起，都是喊他‘陆辰哥哥’，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直到那一年，卓希瑶要跟着父母离开，陆辰终于慌了，平生第一次，他体会到了那种仿佛要把什么生生剥离出自己心脏的疼痛感，撕心裂肺都不足以形容，他记得那时的自己，大约就像一只急红了眼的小兽，只想牢牢的把卓希瑶抓在自己的手中，或者不管不顾跟着她一起，她去哪里，他就跟着到哪里，可是那又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