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 下》沉纱

14、第 14 章

　　之后，江楚来找过念念几次。她喜欢四处闲逛，时泽并不总是有时间陪她。她们坐在茶室内聊天，念念把她瀑布般的长发编成一根粗大的麻花，慵慵懒懒的垂下。而她总是拿着大茶壶出去，招呼路上的行人。一时间，念念的小店门庭若市，附近的老人小孩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江楚坐在中间，续了一杯又一杯的清水，听他们聊一些家长里短，鸡飞狗跳的皮毛小事。日影斜照，人群散去，她起身送客，又招呼他们下次再来。倒比念念更有主人的风范。
　　一日，念念问她‘你每日听他们说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也不觉得厌烦。’
　　她放下手中的茶壶，笑了笑‘佛说，众生皆苦。我却觉得他们能够苦中作乐，或者是苦中取乐，实在是难得。看着那些老人，对于人生苦乐，大多已是怡然自得。’
　　念念沉默了许久，出声说‘佛曰，众生皆苦。其实，众生也会比较，谁比谁会更苦一点。’
　　‘念念，你是否也时常觉得人生痛苦？’她望向她，洁净的眼睛里面盛着重重的疑惑。
　　念念低头看着杯中地茶水，里面藏着一个自己的倒影。茶水无波，倒影沉静。‘是，人世间本就是痛苦多于欢乐。凡人贪欢、恐惧灾难、忧虑、嗔怪他人，六根不清净，即便无天灾，人祸也无力招架。如若是有了天灾，更是怨天尤人。又怎么会不苦。’
　　江楚走到她旁边坐下，歪着头看她的眼眸‘念念，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这些话，在我没来之前，叔君逼着我背了许多。痛苦由心而生，由心而灭，我问的，是你的心。’
　　静水无波，念念的心藏在哪里，自己可还找的见。
　　她抬眼，惊慌失措的望向江楚，却对上一双明亮透彻的双眸，眸子里照着的，是自己的狼狈、心虚，还有不知所措。她放下杯子，试探着将自己的感受一点点描绘出来，像是一个毫无天赋的画家，用拙劣的手法，画出自己真实的样貌。
　　‘苦痛，是在万丈之深的，不见光亮的海底下，陡然而生出的风暴。原本平静的海底被完全打破，自己以及周围的一切，都被这巨大的风暴裹挟着，旋转、失重，不断扭曲。身体和精神都在风暴的巨大力量之下逐渐沉沦，你丧失对自己的控制权，你似乎无法改变任何东西。所能做的只有在这黑暗的风暴中尽力维持自己，等到风暴平息，重归于宁静。或者，是等待下一个风暴的来临。’
　　她说‘那黑暗、动荡的时光是那样的漫长。漫长到，我会错以为那才是永恒，错以为永远看不到一个平静、光亮的天空。有时候，我陷入其中，甚至会忘记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江楚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肩头，清澈的嗓音像是山谷里的溪涧，从百米的高台落入清幽、圆润的石板上，声声入耳，响彻心灵。
　　‘念念，天已经亮了，只是你还不愿意醒过来。’
　　她从恍惚从梦中惊醒。窗外暮色浓重，街灯辉煌。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早已染上寒气，冰凉入骨。唯有肩膀上，江楚的手掌覆盖之处，传来丝丝暖意。她望着江楚，眼中的迷雾消散，渐渐显露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