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模糊的记忆·清晰的现实】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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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想战胜一个民族，那么就要先瓦解他们的思想，想让对方带着恐惧臣服，那么就要先让他们害怕他们自己本身。
或许是蝴蝶效应，不知何时，有些地区地下人的传统教育逐渐扭曲，然而这种端倪的出现会让这批人立马遭到清洗。
但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表面熄灭的灰烬，如果空气充足，它也会继续氧化反应，积攒能量，再次达到着火点，在氧气中复燃。
乔伊从记事以来，就被父亲所教导，因此他深谙其道：我们要维护整个地下人的尊严，以及保护地下这块富有而又珍贵的土地，直至死。盖勒家族将自己的灵魂献给城邦，献给地下的所有人。
这句话刻在联邦中心的中央纪念石上。
他愿为安德格兰人奋斗，不是简简单单的安德格兰，不是盖勒家族追寻的城邦中央的安德格林家族。
乔伊，也许是盖勒家族里唯一不同的人，或者是整个地下独特的人中的那么一个。
他曾经偷偷地和朋友福特带着特制的呼吸器头盔，穿着厚厚的隔离服爬到地上，看过那湛蓝的天空，无垠的大地，那是与地下不同的风景。他和他的朋友福特内心里想要否认地上的所有一切，但是他们发现，他们无法去这么想。
当他们通过郊外那个通道，发现了那个世界，他们就时不时地爬上去，他想，这里一定属于无人看管的自由地，因为没有人。
没有一条路的开辟不是为了通往新风景、新世界。
当乔伊将那块伪装的石头移开，隔着透明的隔离头盔，乔伊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陌生的稚气的面孔。
两对眼睛对视，乔伊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丝丝欣喜，又带着一丝胆怯。
他有着金色的头发，比乔伊的发色要深一些。他的头发可能及肩，以至于他的脑后有个小辫子，他还有着美丽的祖母绿双眼，粉欧泊一般的淡粉色嘴唇。这是乔伊从未见过的极其漂亮的面孔，那一瞬间，乔伊以为自己看到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使，或许这种人只存在于联邦中心皇室的赞美诗里。
那个人似乎看到洞里的他，他看起来十分欣喜，接着从他嘴里冒出了乔伊从未听过的语言。
福特拽了拽乔伊的衣角，起初他也沉浸在这个陌生男孩的姣好的面容，可想到他们现在的处境，他有些恐慌：“我们走吧，他一定是地上人！”
然而这时这个具有美丽面容的男孩却用了乔伊能听懂的通用语语言，甚至他的腔调与联邦中心的口音别无二致，他诚恳地轻声说道：“我叫伊恩！你们是来自安德格兰吗？”他的语气十分正常，似乎是友好地询问，他看着乔伊有些疑惑：“你看起来真像是个锡勒姆男孩。”
乔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在听到对方说他像是锡勒姆人时，他也没气愤地去反驳他。他第一次亲眼看到地上人，简直兴奋刺激到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的内心有些恐惧但又有些好奇，带着这种心情，乔伊问道：“这里是哪里？”
伊恩思考了一会，他似乎有些纠结，额头都皱了起来：“我父亲不告诉我，他没时间管我，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才发现这个地方。”
乔伊不是很相信他的话，他也不敢相信，遇到一个来自于锡勒姆的陌生人，他脑子里蹦出了他父母的叮嘱。他犹豫着要不要和福特离开，而此时福特正好道出了他内心的想法：“我们走吧乔伊。”
伊恩那双清澈明亮的祖母绿眼睛此时因为少了光的透射而黯淡下来，他垂下头，悲伤地说道：“你们认为我在说谎吗？”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副难过的表情，乔伊觉得愧疚，但是想到对方是地上人，这种愧疚便烟消云散，转而换成了警惕：“对不起，我们不属于同一阵营，很高兴遇见你，但到此为止吧。”他有些留恋地看了看地上的风景，转身准备离开。
头顶的伊恩焦急地说：“你们还会来吗？你们之前一直都喜欢来这里，如果你们觉得我打扰了你们，我会走得远远的。”
这句话使乔伊停住了下移的动作，他道：“你一直在偷窥我们？”
伊恩被他的话噎住了，他许久才说道：“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太寂寞了，这里没有人和我玩……”
“我们没法做朋友。”离开前，乔伊如实说道，他没有去看伊恩失望的目光，他觉得这句话肯定让对方的心伤透了，不知为何，他内心竟然生出一种愧疚的诡异情绪，这种情绪让他实在不能坦然离开。
他想了想补了一句:“如果可以再见的话，我们会是朋友。”接着他转身拉着福特，逃离了这个地方。
很长一段时间，乔伊都没有再上去，因为他的呼吸器被父亲发现了，包括他的画。
他用记录仪将锡勒姆的景色都完全拍摄了下来。当父亲通过监控发现到了他的录像的时，他只好坦白，当着他父亲的面感叹过：“那里实在太美了。”
乔将军命人狠狠地抽了他几鞭子，嘲讽他，说他是无知的，说他这句话背叛了整个地下，逼问他在哪里发现的那个通道。
“地下人的教育导致他们从未爬上去看地上是怎样的，他们墨守成规！我们内心的恐惧使我们无法迈步，为何要屈居于地下，我们的战争只是一味的防守，地下也该拥有天空不是么！”年幼的乔伊大喊大叫，向他的父亲诉说着他心中的想法，只是乔将军叹息道：“孩子，那是因为你没有去过安德格兰的其他地方，你只受到A级监控监视，你是我的儿子，你没有去过战场……”
乔伊最终告诉他了那个通道，从此，他再也没见过伊恩。
或者说，他见过，只不过他忘了。听他的父亲说，他有一次不小心从郊外那个通道上面摔了下来，大脑受到了严重损伤，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年之后了。
三年对于拥有几百年寿命的他们来说，其实不长，但是如果对于医疗水平已经足够治疗身体创伤的医院来说，那就显得漫长，不过当他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表现出异样。
待到他跟随父亲搬离到了联邦中心特区内，他就更没什么机会再去郊外那个地方，再过了些日子，那里就被堵上了。
他醒来的时候，他的父亲说，锡勒姆人知道那个通道，却从来没有在那里攻击过安德格兰。
乔伊问他：“您当初真的不知道那个通道在哪里吗？”
老盖勒答：“无论我是否知道，最后的结果都是你告诉我的。”
虽然乔伊自制的装备都被他的父亲收走，但很快，他因其年仅七岁就发明出了简易隔离服的聪明才智名扬了整个安德格兰，甚至接受了他的叔叔——副首脑戈尔·劳伦斯的颁奖。
这种荣誉，在安德格兰，可有可无。因为即便是你获得了大奖，也不过是在联邦中心被人所知罢了。
所有人的未来基本都是被联邦中心规划好的，他们只需要把联邦规划好的路走好，就是对国家最好的回报。
乔伊作为上将之子，在他醒来后，年满十岁的他被父亲送到了军区最好的初级军校上学，他很高兴他依旧可以在这所学校见到他的好朋友福特。
福特·贝克是间谍鲍勃·贝克的儿子，鲍勃在地上的身份被发现后就死了，他的儿子被城邦事务局局长收养，乔伊从小就觉得福特继承了鲍勃叔叔的优点，印象中的鲍勃·贝克是一个风度翩翩具有绅士风度的人，而福特自小在人群中就有非凡的表现，例如他的最原始的射击本领不错，智能掌握能力远远超出同龄人，反应也很快，性格方面十分和气，他似乎天生具有交际能力。
他们在这所学校训练了七年，由基本的体力训练开始到后来更高深的机械操作，同时研究生物化学和智能。相比之下，在他们这一届毕业生中，福特的表现最为出色，他属于勤奋又具有天赋的那一批人，而在大多数人眼里，乔伊的才能只在他七岁的时候昙花一现。在那之后，他又恢复到了没有上进心表现平庸的状态。他的教官和老师经常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空有优秀的身体素质，可没有进取心，终究是个没有任何作用、连营养剂都不如的废物。
索性，这样被侮辱的时光也就只有七年。毕业后，所有人按照法律规定被调入军队。但是奇怪的是，当所有人都拿到军队通知时，唯有福特消失了。
有人说福特害怕上战场，但是乔伊并不信，他相信福特·贝克继承了他父亲的勇气。
事实上，一个月后，乔伊在军队见到了福特·贝克。
福特·贝克与他异职，届时福特将调入军队，而乔伊将会正式到情报局工作。来时，福特·贝克双眼通红，他一直重复着“对不起”，乔伊知道他为什么说抱歉，但他却没有责怪对方。
在情报局，乔伊将会接受间谍培养任务，一直到成为合格的间谍。这之中不乏有些人蓄意懒散从而被降职，直到降至普通军队下士为止，从而避免去锡勒姆执行任务。出于考虑，在后来政府采取措施，对于这些用非法手段想要离开情报局的人，将会施以严厉的惩罚，比如说将他们派去西北部做卑贱的苦工，或者送上战场做排头兵，再或者发挥他们最原始的作用。
安德格林首脑曾说：“还有什么比废物利用更值得赞扬的呢？”
在他们这个国度里，即便是将军或者是政府首脑的儿子，他们也只能得到普通人的尊重，他们没有权利去行使身为高级士兵官员亲属的命令或优越条件，他们唯一得到的只是受A级监控的权利，仅此特权。每个人都有固定的路线，每个人的使命就是把自己的路一丝不苟有条不紊地走好。如果非要举出特权人物的例子，那么可能让人想到的只有联邦中心的人。拥有一定财力、在政府中享有一定的声望，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养尊处优。
但是这些少数人出来之后也只能去依附别人，在战场上，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便只有死路一条。
安德格兰婴儿降生之日，便会在医院里接受洗礼，用于洗礼的物品是一种特殊液体，用来鉴定婴儿身体是否优良，为其评格，S级体质将会被直接带到联邦中心统一接受政府照养教育，而残疾者或体质较差的，将会被抛弃。
他们的父母或许会心有不忍，然而这种心理只在一部分人身上发生，有些人认为，虚弱体质的婴儿，他们也无力抚养，让其平安健康地度过幼儿期幼儿状态的短暂时光。
也许这是一千年来地上人一直压制地下人的后遗症，很多人的心理与最初相比，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种乔伊眼里的病态畸形的社会形/态与地下人逐渐被阴霾所笼罩的心不可分割。
一个人人平等没有阶级存在的共和制社会，竟然有皇帝，虽说这种皇帝只具有象征作用，但他的存在依旧显得与整个社会格格不入。安德格兰的第一任首脑克林特·安德格林公开声明安德格林政府拥护尊重皇室地位。
乔伊一直觉得这话是说给安德格林自个儿听得，或者是对联邦中心那些安德格林的手下说的，普通人压根儿就不会在乎安德格兰的皇帝是谁。
“你不用抱歉，福特。祝你在军队好运。”说不解是有的，例如说乔伊从军队下士莫名其妙变成了情报局训练营的新兵并要一堆新兵们进行训练从而掌握间谍所需的能力，他不相信福特有能力让他们的工作调换，毕竟明面上福特没这么大的能力。
可事实却是如此，但仔细用放肆的念头想想，也没什么不对，只是那个人，他身为一个被安排者不知道罢了。
安德格兰宪法中的联邦中心都能与其他地方大相径庭，皇帝根本没什么权力，真正的领导者是首脑。安德格兰更像是一个以军权为统治地位的联邦，那么，出现了这么多与之违和的事物，又还有什么会不可能呢？
况且估计在那个人眼里，也就是换个地方训练。
乔伊淡然从容地笑笑，笑得当真是不含一点埋怨，说出的话倒是有几分体贴：“没有你给的这机会，我也有想退出军队转到狼局的意思。”
福特·贝克听他这句话，似是释然，又像是更为愧疚，心中跌宕起伏后，到嘴上也就又化成了一句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道歉：“对不起，乔伊，我的本意并非如此。”
这话，听者听得腻，说者也觉得没用，心里更是多了几分不快。但到底，还是说了。别管这话有用没用，说和没说就是两个差别。
乔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内心也颇为感慨。
到底什么时候他们两个没什么交集了？他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总觉得忘了什么东西，又觉得他们俩人性格天差地别，之间本该就不会有什么交集。几年前乔伊醒了的时候，福特来过一次，他当时没说什么话，就是一直盯着乔伊看，一副木讷的面庞倒有几分少不知事的韵味儿。乔伊看着他，心里也是说不上来的感觉。
非要找个词形容，大概是，恍若隔世。
那时候被他看得不自在，乔伊手就摸上了脸，调笑道:“怎么了，我还变丑了？”
按说睡了三年，应该是肌肉萎缩、五官通感退化，可不知为何，他除了后脑勺还有点痛，身体倒没什么强烈的不适，他偷偷摸了下肚子，却摸到了结实的腹肌。
现在的他，脚能碰到病床床尾。
现在的福特，看起来就像是到了幼年期的成年态，印象里的那副儿童模样如今也展开了。
福特欲言又止，一双眼睛又变得飘忽不定，两只手拽着衣服，那手指像是要把衣服给拧烂，这种纠结劲儿到底还是没有找到突破口发泄出来。
乔伊视力恢复得挺不错，他都能看到福特上嘴唇动了好几次，然而这张嘴里到底是没出来什么东西。
乔伊对自己的身体颇为满意，他觉得他是他，又不是他，他对他的身体都觉得陌生，摸起自己都觉得新鲜：“现在是151年？”
“151年27日。”
如今是160年，从他醒来到现在，掐指算算，快十年。
即便是后来在同一所学校里学习，他们也无法回到小时候亲密无间的状态。
但乔伊心里清楚，从他醒过来见到福特第一眼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福特，他不比老贝克，这样的人，也入不了狼局。
他不是恐慌，不是胆怯，而是他有自知之明。
那日回家，乔伊告诉他的父亲，语气异常平静：“我被调入狼局参与训练营新兵项目了。”
他父亲乔·盖勒上将拿书的手渐渐放了下来，沧桑却有神的眼睛此时写满了不可思议：“是谁下的命令。”
乔伊没有说话，父亲拍了拍脑袋，捂着脸，抽了口气，手在空中比划着：“是我糊涂了。”
乔伊笑笑，耸了耸肩，将衣服随意地扔在了沙发上，轻松道：“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他还是缓缓道：“不要告诉母亲和其他人。”
“想办法出来。”男人的背影永远都是沧桑的，他的眼里满是清不干净的灰尘，一百九十五岁在如今的世界还是年轻人，只是乔伊觉得他的父亲就好像书上画的古代活了六百岁的退役老将。
明明他的面容依旧年轻，他们的面容看起来就像是兄弟。
后人很难明白赤手相搏完全靠体力和智慧的打法在这个时代是多么艰难，在战争面前，生又是多么遥不可及。
乔伊有些诧异父亲会这么说，他取出书架上放着的驳论集，边翻边说：“爸爸你不是这样的人。”
“年迈”的男人板着脸，他的声音浸满了严肃认真：“这是条绝路，走了，就很难再回头。”
乔伊突然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自己应该重新认识自己的父亲。
乔伊正视着他的父亲，沉声道：“难道爸爸你忘了？是你对我说的将自己的灵魂献给城邦，献给地下的所有人。”
男人指着他的鼻子，气的青筋直冒，骂道：“蠢货！”
“这句话你说了很多次了，你没有必要一直说。”乔伊有些不耐烦地摸了摸耳朵。
“你……你……你！逆子！”乔完全失去了风度，将手中的杯子狠狠的向乔伊砸去，见被他躲开了，气的跺脚。
“我知道，爸爸。”乔伊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我，不过不用担心，我不一定会有机会。”
其实乔伊想说的是，他的心十分迫切，他从来就不认为军队要比狼局轻松。
怎么可以用“轻松”来形容呢？他实在想不到该用什么样的词语去形容，无论是军部还是狼局，对他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他从来没恐惧过死亡，却也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盖世英雄，他胸无大志，可在联邦中心却也做不到明哲保身。
乔·盖勒扶住了额头，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无奈道：“去地上作卧底的人没几个安然无恙回来的。”
乔伊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一切都会平安。”
“你知道么？孩子。”乔长舒了口气，他的两个手攒着，肃然而立道：“这场战争迟早打不下去的。”
乔伊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任何人也许都会说这句话，可他一直认为他的父亲是绝对不会这么颓靡，这不是自信的行为。
“有人说这场持续一千年的战争会有落幕的时候，可是现在安德格兰一直处于弱势。”
“不，爸爸。”乔伊笑了，他目不转睛地仰视着他身材高大的父亲：“战争永远不会停止。”
平民家中光屏只有来自联邦中心的信号。在那唯一一次反叛者侵入信号系统的过程中，光屏的黑色屏幕显示的是鲜红的大字：在这个世界，连公民都不肯支持的世界，连公民都能被禁锢没有自由的世界，是不会长久的。
自由？安德格林从不存在绝对的放肆的破坏秩序的自由，任何与集体冲突的行为，都是极端错误，需要被清洗。
乔伊假装一脸懵懂的笑，吹着口哨跑出了书房，走时向他的父亲眨了眨眼道：“这玩笑真是一点都不好笑，父亲你总是喜欢骗人，我要出去休我最后一天假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模糊的记忆·清晰的现实】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