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停留》芸芸烟花雨

2、活人，活了

　　【6】
　　周六公司放假，我终于可以安静的看会儿小说了——纸质的。
　　上次看小说出车祸，我看这最大的后遗症，除了身边老有人用不知道怎么就焦急兮兮的眼神看着我。
　　家人朋友我还能想通，照面都没打过的陌生人这个表情看着我咋回事喂，我一看就是车祸过的可怜人？
　　——脑洞一开，咦？《盗梦空间》里好像讲过一点：如果人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梦里的路人会警觉起来，并且向进入他梦的“外来者”不停涌来。
　　话说回来，掀桌！为什么看电子书都不让看！我真的没有车祸后的心理创伤啊！
　　小邓子在旁边嘲讽我：“谁让你是边走路边看手机出的事啊……还巧不巧的，偏是看电子书的时候！”
　　好吧，我认了……我的锅，我背还不行吗！
　　抱怨归抱怨，有纸质书看算是不错的了！视
　　线回到书本，嗯！不对啊……书上怎么可能出现波纹？
　　我揉一揉眼睛，波纹还在；再使劲翻了几页，一看，怎么还在啊？最后狠心，用劲扇了自己一耳光：妈呀，这次不仅是石子丢水里的波纹了，更是海啸来了，明明全是文字的一页纸，上面却全是乱七八糟的纹路，混乱不堪，光是看着，就感觉自己有种晕车的感觉！
　　我皱着眉毛，忍住要干呕的反应，猛地抬头，什么变化都没有了！
　　静止的墙壁，再正常不过的台灯——刚才是我眼睛出毛病了吗？
　　就这会儿，门口几声轻响，我侧脸去看，是妈妈端着水果汁进来了。
　　“咋啦？不看书看我干啥呢！”我妈眼睛使劲瞧我，像是在找我出了啥问题，“叫小邓子一起喝水果汁了！”
　　我却是真的不敢再去看书了，我稳住自己发抖的手，故做平常：“嘿嘿……没咋，小邓子，来喝水~”
　　自己使劲掐着虎口处，痛得很，但是必须忍住！不然一会儿吐出来了，你告诉我怎么玩儿！莫非给妈妈说，我真的不是恶心水果才吐的——这么赶巧，我自己都不信！
　　我车祸那几天动都不能动的日子已经让她够操心的了。
　　犹记得妈妈眼眶深陷，眼白充血的样子……好在现在我好了，不用她再形容枯槁地“伺候”我了。
　　——而刚才，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车祸后遗症，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罢了，过几天会好的！
　　我一边对自己下挑战书，一边吞咽着温热的液体，哎，真的好想吐……
　　我要忍住！忍住！为了掩饰恶心的那副表情，脸都埋进碗里了。
　　我妈妈欣慰地说：“还算好哦，这个还喝得进去。要是都吐了，全靠输液也不行啊。”
　　我一边控制表情，心里还在想：我都能走能蹦了，喝点东西有啥难的？说的就像我现在不喝下去，就要给我打液体似的——饶过我的右手吧！一枝独秀的大血管已经“密密麻麻是我的自尊”了——满满的针眼有木有！
　　而且，我可是被你喊“醒”好一阵子咯！
　　【7】
　　周日，又是一天在家里。我闻着饭菜香味，觉得五脏庙一阵饿的抽抽，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胃口。
　　是的，我又开始眩晕了……
　　我无奈道：“妈，我有点晕，看东西都是乱七八糟的雪花点点，我再去睡会儿哈！”
　　妈妈没明白我的意思似的，眉毛微微扬起，嘴巴裂开一条缝：“啊，啥子哎？不吃饭了？你…该不是那次车祸的后遗症啊！怎么又在说胡话了啊！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我以为，我以为你好了喃！”说着又开始焦急起来，眼睛不自觉地就开始酝酿着泪意。
　　我控制不住地抓握了一下右手，好像是想叫妈妈不要哭，我好着呢；但是理智又叫我先把她放一边儿吧，多注意注意自己的右手才是王道——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直觉啊！
　　我忍不住分了神，有意识地动了动右手。
　　怎么回事？我头皮一瞬间被什么揪紧似的，狠狠地惊了！我的右手…手背为什么有肿痛感？就好像…有冰凉的液体缓缓注入，而我之前不经意的抓握，让液体偏离了原有的轨道——
　　我的天啊，这种感觉出现过一次了！
　　就在车祸那天，我输血的时候！我下床却不小心撞到了什么，针头瞬间偏离，手背就肿起来了——这感觉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那一刻，我承认自己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幻觉还是什么？！
　　我把头猛地扬起来，感觉头顶的头皮似乎是被什么冰了一下，然而也不太注意，因为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眼前刚刚还在的妈妈，突然一下模糊起来了——神啊，这简直把我一下子带回了前几天！
　　我那次看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我是在做梦吗？可是刚才头顶的冷意像是真实的啊！
　　嗯！？头顶？
　　我举起手，想摸一摸头顶，没想到，右手像是被什么固定住似的，纹丝不动……玛德，什么鬼！我也不纠结，举起了左手——毫无阻碍！
　　摸了摸头顶。我打了一个摆子——这是什么？我仰头去看，什么也没有。但是我摸到的是什么？我划着我的手，一条冰冷的金属感的东西在我头顶，但是我却看不到它？
　　耳边有嗡嗡的动静——我环顾四周，身边除了我像信号被干扰的电视一般呈现着的妈妈之外，什、么、也、没、有！
　　真见鬼！我这……终于疯了吗！？
　　我牙齿开始打战，有种及其恐慌的感觉席卷而来——一片令人窒息的、吞噬天地的黑。
　　别，别过来！我徒劳的挥舞了几下，我才从阎王爷那里把命抢回来，可不能就这么交代了！
　　无奈黑压压的一片劈天盖地，蓦然侵蚀了我。
　　脑子里昏昏沉沉，惊恐的眼睛四顾无光……
　　心里一阵莫名的叹息：你说人这个“仪器”怎么就这么复杂呢；大脑给了我的眼睛看清真相的机会，我还骗自己能回到正常生活——可是现在终于还是得死吧，也许一开始就不该奢望的？
　　得到后的失去——我装作无所谓，可是家人和朋友却是会更难过吧。
　　困极，闭眼休息一会儿。别吵我。
　　【8】小邓子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哭，无缘无故地在世上哭，在哭我。
　　此刻有谁在夜里的某处笑，无缘无故地在夜里笑，在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走，无缘无故地在世上走，走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死，无缘无故地在世上死，望着我。
　　——《沉重的时刻》里尔克

　　我关上了本子。
　　记得烟雨是在高中时候，完成的这个摘抄本的——阴郁系的诗歌数不胜数。
　　我还笑，才多少岁呐，年纪轻轻的，哪来这么多的悲伤感悟。
　　她说，小说看的甚多，不知自己遇上的情节是哪个；诗歌读了多次，才知道生命轨迹叵测。
　　马克吐温说，生活有时候真实比故事更加荒诞，因为虚构是在一定逻辑下进行的，而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言。
　　曾经看到狗血小说里，某个豪言壮志的玛丽苏说着“医生说‘随天意’的时候，其实就是在考验自己的求生欲了”——我是不信的，但是她让我信了。
　　世间套路万千种，这次应了这一个。
　　不得不说，生命果然叵测。
　　有人在絮絮叨叨说话，忽然问我：“这次是去法国？”
　　按这家伙的说法，这算不算是“历史遗留问题”了？我配合地点头。
　　那人急切追问：“这次没有鬼了吧？”
　　我眼睛瞥了一下对方的手，但笑不语。
　　“卧槽你别吓我好吗！大半夜的！”
　　我本来笑着，这是又突然憋不住了，看着眼前的人，潸然泪下：“我会想你的……我，我会经常给你寄吃的哈！——不准走路看电子书了！”
　　那人作郁结状，调侃：“所以剧情是反过来了？”
　　那有什么关系呢？我想。
　　你回魂儿了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