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见你心》时枕

2、第二章 恍然初见（2）

　　大概是从幼儿园开始，她就已经是大家欺负的对象了。

　　或许是因为她不爱在生人面前说话，也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别人对她也从一开始的笑脸相迎到后来的冷脸相对。

　　总之，就好像是毫无缘由的，几乎所有的人忽然在一夜之间都开始针对她。

　　时间久了，她就经常发现自己的东西不见了，原本还以为是自己太不小心，所以才弄丢了。直到有一次，亲眼看着一个女生把她的东西拿走，然后扔在教室的角落里。她没有冲上去质问她，或者拆穿她，因为她不敢，而且她们并不认识。她以为只要她不理那个女生，那个女生就会放弃做这些事，然而事实是，那个女生变本加厉。最后索性直接在她面前，把东西拿走再扔掉。而她那懦弱的性格，自然也不会反抗。

　　越是不反抗，针对她的人也越是多起来。

　　小孩子学东西也快，别人怎么做，他们也会学着怎么做。

　　后来有些男生直接会把大冬天流的鼻涕抹在她脸上，或者也有女生会把唾沫抹在她头发上，还骗她说是可以当作洗发水。有一次全班人在一起玩闹的时候，她不小心把石头扔在一个男生身上，那一群带头的男生就过来直接把她踹在地上，然后把脚踩在她的胸口，不让她起来。后来还是一个学生的家长过来，才把她扶了起来。

　　很多次她回家的时候衣服都是脏的，但是她也只是对自己的爸爸妈妈说是玩脏的，然后默默接受妈妈的责骂。

　　其实最过分的那些都留在了幼儿园，到了小学，原本一起念幼儿园的那些同学好多都去了其他学校，也有些原本会欺负她的不再热衷于针对她。

　　但是总归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同学没有放弃这项爱好，带动了其他某些同学继续这么做。

　　所以说到底，虽然她还是会面临各种各样的欺凌，但是相较而言真的好了太多。

　　也有同学会主动亲近她，也有同学会在她受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每当那个时候，她就特别想成为那样的人，像英雄一样的人物。

　　不过这样活着，确实是很累啊。

　　所以她也想要改变，可是每次想反抗的时候都不敢大声说话，那一点点气势也是转瞬即逝。她也就是心里想得多，行动上做得少，每次想着打回去或是骂回去，时间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流逝了，那些英雄情节一次也没有发生。

　　至于告诉老师这种事，她想想就害怕，因为她到目前为止，见过的严厉的老师远远大于和蔼的老师，连与老师对视都不怎么敢，又怎么会进一步呢。

　　她总共也就捡了没几件事说，但林江川听到后却沉下了脸。

　　“爸爸，你没事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要是早知道爸爸听到后会不开心，就不说了。

　　林江川抱住女儿，“爸爸没事，你告诉爸爸，这样的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幼儿园。”

　　“爸爸知道了，回房间做作业吧，吃饭了叫你。”

　　“好。”林沐星抱起一旁的书包，一步一步走回了房。

　　袁素雅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孩子他爸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思考的场景。

　　她把灯打开，“你怎么了？天黑了也不开灯。”

　　“素雅，我们对孩子的关心真的太少了。”

　　听到林江川开口的第一句话就那么严肃，袁素雅嘴角的笑也淡去了，她走到他身边坐下，问道：“怎么了？”

　　林江川把之前女儿所说的都复述了一遍，袁素雅听了心里头有些难受，更是难以接受，“确实是我们对不起孩子。”

　　平时他们的工作都很忙，孩子看着又懂事，小小年纪也能自己用电饭煲煮饭，炒点小菜，所以他们从来都是在忙碌的时候让孩子一个人呆在家里。而且她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的，都是能让他们安心的那一面，所以他们从来没有担心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孩子的身上。

　　可事实上呢？

　　一切都跟他们所看到的、听到的、知道的、认为的，不一样。

　　林江川说：“刚刚我给沐星班主任打了电话，沈老师说她也不是太清楚平时班里发生的事，等她给他们班班长去个电话再说。”

　　“真不知道女儿平时都是怎么过来的，她也不跟我们说……”袁素雅说着说着眼泪就淌了下来。

　　林江川环住她，“别哭了，要是让沐星看见或是听见了她也会难受的。”

　　袁素雅点点头，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

　　没一会儿手机就响了，是沈老师的电话。

　　从沈老师那儿了解到的跟他们从女儿那边所知道的也差不了太多。

　　林沐星遇到什么事从来也不会告诉老师，所以沈老师也是从班长那边才了解到，平时班里很多人都会因着林沐星胆小的性格去欺负她。

　　“没想到我的女儿生生被欺负了那么多年我才知道，我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我不也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吗！”

　　“但你说，沐星是为什么才变得这么胆小的呢？”

　　袁素雅摇摇头，“我真的太不称职了……是不是因为我们都太忙了，也没有时间多关心关心她，所以她才养成了有什么事都埋在心里的性子。而且她当时也还小，哪知道要反抗欺负她的人啊，我们都没有教她这些……”

　　“别担心，我们想想办法，女儿肯定会好起来的，大不了一切重新开始，还来得及。”林江川安慰妻子道。

　　晚饭上桌的时候，林沐星打开自己的房门，蹦蹦跳跳地跑出来，然后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妈妈，你做的菜真香，闻得我老早就饿了！”

　　“你这个小馋虫啊，就知道吃。”袁素雅刚哭过，眼睛还有点红，怕被女儿看见，就没怎么直视女儿的眼睛，只是继续说道：“以后你想吃什么就跟妈妈说，都给你做。”

　　“真的吗？好开心！”林沐星拍拍手，喜滋滋地开吃了。

　　越是看女儿这样，夫妻俩的心里就越是难受。

　　林江川想到刚刚两人讨论的结果，开口问女儿：“沐星啊，你想不想去新的学校啊？”

　　“新的学校？”林沐星虽然才上小学，但是大概也猜到了爸爸问这个问题的原因，“现在的学校挺好的呀，为什么要换？”

　　林江川：“爸爸知道你在学校过得并不开心，那为什么还要继续呆在那里呢？”

　　“可是……”

　　袁素雅：“沐星，你要是继续这样呆在这个学校，这个班里，你还是会继续被欺负的，其实爸爸妈妈就是想让你换个新的环境，一切重新开始，难道不好吗？”

　　不好吗？当然好啊，她最想要的就是重新开始，然后想做什么做什么，只是再也不要做原来的自己。

　　可是……真的能行吗？

　　“爸爸妈妈，再让我想想吧。”

　　“好。”林江川同意道：“距离这个学期结束也就半个月了，你也不用太着急，慢慢想。”

　　半夜里林沐星醒来上厕所，却发现爸妈房里的灯还亮着，刚想开门进去吓吓他们，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袁素雅：“你是说禺城吗？你那个老同学牢靠吗？”

　　林江川：“你也知道顺城这边没有其他小学了，正好我那个同学在禺城给我找到了适合的工作，去那边也挺好的。”

　　袁素雅：“可是你现在的工作不出意外的话，不是马上就要升迁了吗？”

　　林江川：“现在的这个工作忙啊，根本就抽不出多少时间陪女儿，那边那个工作虽然工资没有现在这个高，但好在休息时间多，咱们可不能再继续放任女儿一个人在家了。既然要重新开始，那就一切从头再来。”

　　袁素雅：“这倒是，只是不知道女儿愿不愿意换一个学校，我怕她继续留在这里会再收欺负，一想到这些我这心里就难受……”

　　林沐星没有再继续听下去，转身回了房。

　　下一天一家人在一起吃早饭，林沐星忽然说道：“爸爸妈妈，我不想换学校。”昨天晚上她已经想清楚了，不能因为自己，让爸爸妈妈离开这个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城市，去外边打拼。她补充道：“其实你们昨天晚上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袁素雅语重心长道：“沐星啊，爸爸和妈妈在哪里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你。我们知道你懂事，所以不想让我们因为你的关系去到另一个城市，但是你要知道，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爸爸和妈妈每天都会非常担心你，这样也不会过得开心啊是不是，你想让爸爸妈妈开心吗？”

　　“想。”她认真地点点头。

　　袁素雅看女儿有松动的迹象，再接再厉道：“而且我们到了那里，都可以重新开始。爸爸也不会再这么忙，妈妈也可以做点轻松的工作，有更多的时间可以陪着你，这样不好吗？”

　　“好，但是……”

　　“沐星，你不要想太多，你只要知道，我们到了那里之后会过得更好。而且外公外婆都在那边，你可以随时去玩。”

　　林沐星记得外公外婆家，就在禺城。

　　外公外婆对她都特别好，天天让她做小公主，那边还有一个表哥，她每次去表哥都会给她甜甜的糖吃。

　　想起来确实有点心动，如果可以摆脱现在这种生活，那该是多好的景象啊！可是这一切都要以爸爸妈妈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为代价，为了她，真的值得吗？

　　“妈妈，虽然我也想去新的地方，认识新的朋友，但是你们真的要放弃现在的工作吗？这样不会不开心吗？”

　　袁素雅：“傻孩子，你是妈妈的女儿，只有你开心了，妈妈才会开心，爸爸也才会开心。”她知道女儿懂事，所以一定会因为他们放弃现在这些而犹豫着想要拒绝，但同时，只要她同意了，也一定会因为他们的放弃而让自己变得更好，不让他们失望，去努力，去学着坚强和勇敢。

　　“妈妈。”林沐星抬头看着袁素雅，认认真真一字一句道：“我还是不太想换学校，我会努力改的，也不会不开心。”所以你们也不要不开心，而且我也想知道，凭借我自己，能不能有勇气改变，能不能，变成另一个梦想中的自己。相较于换个新的环境重新开始，我还是希望能够在原来的地方改变这一切，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这样才能成为真的英雄。而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袁素雅也知道这个女儿有点犟，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尊重女儿的选择。她看向自己的丈夫，只见他朝她点了点头。

　　袁素雅笑道：“那好，那我们就继续留在这里。不过你要记住，接下来，一定不要让别人欺负了。爸爸妈妈永远在你身后支持你，要是有什么事自己解决不了，就告诉老师，老师一定会帮助你的，或者回来告诉爸爸妈妈，让爸爸妈妈帮你解决这些事，勇敢一点，知道吗？”

　　“嗯，我会的。”为了你们，也为了我自己，我一定会尽力，不会让你们失望！

　　林江川提醒道：“再有同学来欺负你，你就想想爸爸妈妈，想想妈妈跟你说的话，千万不要害怕。不管你要做什么，只要不让他伤害到你，你也不会伤害到他，那就勇敢去做，保护自己并没有错，记住了吗？”

　　“记住了。”

　　袁素雅一把将女儿拥在怀里，笑道：“好，那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做个勇敢的孩子。”

　　“嗯，我会的。” 她重重点头。

　　林江川温柔地捏了捏女儿红红的小脸蛋，“好了，快点吃饭，吃完饭爸爸妈妈送你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