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盏》倚百亿

10、青梧老

　　顷刻之间，周围的雪山便消融成潺潺溪流，沈青从高空坠下，赶紧惊慌的施法，以免自己沉入水中，但是他还没使出术法，身体就稳稳的落到了溪流之上的乌篷船上。

　　“沈小公子，好久不见。”船家抬起那张被斗笠遮住的脸。

　　沈青这才发现那张脸跟他一身的打扮完全不符，这张脸面如冠玉，眸如星辰，秀气非凡，像是书香门第所出的贵公子，而不是一个船夫。不过他应该不认识这张脸才是。

　　“你是谁？为什么会认识我？难道你找过我点灯？”沈青非常讶异。他记性一向很好，这个人他确定没有见过。

　　秀气的小生脸上露出温和笑意，“我叫重时月，是这姻缘桥下的生灵，我认识沈公子，因为公子还有一个锦囊在我这里。”

　　沈青看向他的眼神之中更显诧异，“我什么锦囊放在你这里了？”

　　“时辰未到，不可说。”重时月像是得道高僧般带着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神摇了摇头。

　　沈青被噎住，转而开口道，“可你就算认识我，也不应该抢我的雇主。”

　　“叶公子也是我的雇主。”重时月含笑开口，“叶公子与景熠公子有着宿世情缘，今生他们缘分未尽，沈公子不该让他们天各一方。”

　　“景熠已经死了，一个死人，一个活人，他们纵使有天大的缘分都该尽了。”

　　重时月笑着摇头，“若是尽了，怎么会有今日这一遭。”

　　他那双如星辰的眼眸像是看尽了红尘之事。

　　“叶公子未能与景熠公子相知，所以两人才会走到今日，叶公子也才会想到去为了景熠公子点一盏琉璃。我今日要做的，便是想让叶公子知道他未曾感同身受的那些关于景熠公子的故事。若是沈公子愿意，也可同我观看一番属于景熠公子的记忆。我知道，沈公子应该很感兴趣。”

　　他说的便是沈青刚刚用走马灯窥探叶轻伶的记忆。

　　饶是沈青脸皮再厚，这个时候也禁不住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我也是想说服自己不做这桩生意罢了。”

　　重时月轻笑道，“那沈公子便同我们一起吧。”

　　周围水波轻荡，乌篷船缓缓驶向那幽暗深处。周遭的场景渐渐相溶，又是一场雪景，乌篷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沈青同重时月并肩而站。

　　沈青左右看了看，“叶兄怎么不见了？”

　　重时月伸出瘦弱苍白的一只手，掌心之中开出一朵青莲，一道青光缓缓而升，摇曳在旁边的雪地，化作了一身青衣的叶轻伶。

　　他在看到沈青和重时月的时候脸上有些讶然，“我的眼睛？”

　　“你的魂魄可未曾眼瞎。叶公子好好看这一场回忆吧。”重时月轻声开口。

　　雪地之上，远方徐徐赶来一辆马车，车轮碾压白雪，留下一道深深的车轱辘痕迹。墙角处坐着一个正瑟瑟发抖的小乞丐，马车停下，车帘轻拉，一身白衣的景熠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叶轻伶听着他说他叫景熠，他问他要不要跟他走。他朝他伸出的手，跟这漫天白雪一般，干净的不染纤尘。

　　这个时候他还看得见眼前的明亮，看得见景熠好看的脸，他们还没有相爱，没有相恨。

　　之后的场景如沈青在叶轻伶的走马灯之后看到过的记忆相差无几，只是在记忆之中叶轻伶眼盲之后，景熠抱着他的那个晚上，他在他耳侧轻声开口，“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清宁，你有我不是就够了吗？叶清宁，你有我就好了啊。为什么你还要伊人？我们在一起不就够了吗？”

　　那个时候叶轻伶不知道是疼晕了过去，还是哭晕了过去，他没有听到景熠一遍一遍低声问他。

　　也没有看到那个夜晚，景熠睁大双眼，眼泪一滴一滴往下砸，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沈青有些愕然，之前他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里堵得发慌，还一度觉得叶轻伶在这个时候就应该断了对景熠的念想，但是他没想到在叶轻伶所不知道的背后，景熠对他的感情其实比他对他的还深。

　　沈青连忙看向叶轻伶，他作为一个局外人得知这样一番转变都是一阵愕然，叶轻伶这个局中人该是怎样的难受。

　　此刻的叶轻伶呆滞的站在那里，狭长的眼睛赤红一片，身形因为无可抑制的悲伤更显单薄。

　　“还要继续吗？”重时月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叶轻伶抬起眼睛，喉结滚动，“这些是真的吗？”

　　重时月颔首，“自然。”

　　叶轻伶身形踉跄，脸上苍白如纸，“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