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巧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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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然辞了帝后，回到长公主府，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等她梳洗沐浴后，西次间的炕几上已经安置了晚膳。不多，但很精致，都是平日里她爱用的。
炕床的下首坐着个中年的妇人，一身石青褙子，头上利落的圆髻上，只簪了根吉祥如意纹的扁方，正捻着针眯着眼对着烛光穿线。
景云然好似回到年幼时分，那个时候母妃还没生下阿佑，箫贵妃也未入宫，父皇偶尔会来母妃宫里坐坐。每个等待的夜里，母妃也会这般捻针穿线，替她做些小玩意儿。
后来母妃殁了，在她身边的除了襁褓中的阿佑，就只剩下周姑姑了。
妇人想必眼神不太好，线头在针眼处穿了好几下都没有成功，不由得叹了好几声气。
“姑姑，别做了，小心伤了眼。”景云然拿过她手里的针线，话里有关心的责备。
景云然怕她待会还用针线，很细心地替她穿好了线，才把这些放到一旁的针线篓子里。
“哎呀，老了。”周留芜叹了句老，索性把针线丢开了手，专心地伺侯着景云然用晚膳。
周留芜是蕙嫔带进宫的丫头，后来蕙嫔生了景云然，就让周留芜到女儿身边伺候，她无意出宫，就这么照顾着景云然长大。
周留芜看着正垂眸慢条斯理用饭的景云然，想起陈来福方才同她说起宫里的情形，她不禁对景云然又心疼了好几分。
当年蕙嫔娘娘眼看着要熬出头了，宫里却进了箫贵妃这个毒蝎心肠的女人。霸着先皇的恩宠也就罢了，却偏偏容不得旁人，搞得后宫是乌烟瘴气。
先帝原就子嗣单薄，尚无皇子。若不是当时还是太后的太皇太后拦着，恐怕先头的三位公主也落不得好。
蕙嫔先被落了一胎，后来偶得龙种，求着太皇太后庇护，拼死生下皇帝，不久就撒手人寰了。周留芜便随着蕙嫔的一双儿女搬进慈宁宫，在箫贵妃的阴霾下躲了十二年。
后来先帝大行，她亲眼看着太皇太后用白绫缢死了箫贵妃给先帝陪葬，周留芜这才解气了一些。
可她依旧替主子不服。
就算死后追封皇太后又如何，看不到儿子成了皇帝，又没能亲身享福，担着这些虚名又有何用。
周留芜原以为小主子登基当了皇帝，公主也该替蕙嫔多享些福，可老天爷是造什么孽，偏偏让公主受这些糟心的罪。
周留芜每日给蕙嫔敬香时都在祷祝，主子若是天上有灵，也该保佑这孩子康顺一生，能嫁个实心点的人，可别再遇见像安国公那样的人家。
景云然饭用到一半，抬头却见周留芜正盯着她发呆，有些浑浊的眼里好像有泪光，景云然不由得放下碗筷，轻声唤了她一声：“姑姑，你这是怎么了？”
“哎呀，没什么，就是老眼昏花了，看着灯火久了就爱掉眼泪。”周留芜怕惹了景云然的伤心，不敢提起那些糟心事儿，捻着帖子随意拭了拭眼泪，还怕景云然多心似的，一边打发景云然再用些粥，一边拿着老友举例子，“人老了，就会这样子。像孟姐姐那样，日头一大，看了一小会儿，这眼泪就哗哗直流，就跟欠了日头的债似的。”
周留芜口里的孟姐姐，曾经是太皇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当年在慈宁宫时，对着景云然和皇帝有着诸多照顾。
后来太皇太后薨了，景云然就把她接到长公主府荣养，一来报答当年的照顾之恩，二来也能和周留芜搭伴解解闷，三来也能替她照看着鲁巧巧。
孟姑姑如今在府中西边一个小院里住着，闲来无事就和周留芜串串门，一同做些活计好说话解闷。
话说到孟姑姑身上，景云然不自觉地想起鲁巧巧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倒和她兄长冷硬的性子有很大不同。
一个见到她总是羞涩的笑着，一个见到她总是板着脸的，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只是那目光却让她心悸，他的身影让她每个午夜梦回里都渴望着。
从一年前，从他绝然而去的背影开始，鲁召青好像成了她心中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景云然已经数不清今天第几次想起鲁召青。
北宁的战报每次都像是一把利刃，把她隐藏的悸动狠狠撕开，等她躲到角落好不容易又一点点缝补回去之后，新的利刃又递到她面前。
可每一次，景云然都不由自主地迎上去，心甘情愿地被割伤，然后再回到角落把那点可怜的悸动封回到黑夜的梦里。
景云然有些烦躁，今天她不想再知道有关鲁家人的消息，甚至不想再听到有关“鲁召青”的任何字，可偏生周留芜又同她念叨起鲁巧巧和孟姑姑。
“要我说啊，鲁侍卫家的妹妹当真是个可人疼的。”周留芜想起今天下午随在孟姑姑身后的小姑娘，虽说身子骨弱，却是十分乖巧听话。
她和孟姑姑说话的时候，小姑娘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拿了几根线自顾自地打络子，那个手艺，比孟姑姑还出色。
周留芜同景云然感概了一番，这巧巧姑娘也是个可怜孩子，从小没了爹和妈，就一个哥哥拉扯着她长大，还险些病死在那山坳坳里，若不是哥哥有几个本事，投奔到府里做侍卫，长公主收留了他们，还替他请了名医救治，小姑娘恐怕熬不过那口气。
话说这鲁侍卫也争气，做了一年的侍卫，就从府中出去投军，听来福那小子讲，如今都是个将军了，也能让小姑娘以后有个依靠。
长公主是个心善的，见小姑娘孤苦伶仃，兄长不在身边没有照顾，就把她继续留在府里。对长公主府来说，不过添把筷子而已。
后来孟姑姑进府，两人住到一块云了，一老一小搭着过日子，倒有别样的乐趣了。
孟姑姑年老无伴，在宫中虚度了这许多韶华，今儿个还和周留芳感概了一回：“身边多了这么个小丫头陪着，我这一身本事技艺也有个去处，这日子倒比宫里省心有趣多了。”
景云然不敢贸贸然打断周留芜的话，唯恐被人看破自己那点可怜的心思，只能装着继续吃饭，只是听到她提起鲁召青的时候，心跳不是漏了两拍，就是乱得让她心烦。
周留芜见景云然数米粒似的喝粥，这打小的坏习惯就是改不了，周留芜嘴上催促了她一回，又接着说鲁巧巧：“她说要给您请个安呢，我说您进宫去了，让她明儿再来。”
“那她明儿肯定不会来。“景云然替周留芜接了一句，主仆二人都笑了笑。
鲁巧巧这姑娘，说好听点是性子温和，说难听点就是有点怯弱，恐怕和自小身子骨不好有很大的关系。
景云然和离搬回长公主府之后，鲁巧巧倒是时常会来景云然院里请安。
只是碰巧那段时间她心情欠佳，又因为朝政上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小姑娘十次来请安，倒有九次没有见到景云然。
等到景云然记起鲁巧巧的时候，这小姑娘却不敢随意往她跟前来了。
景云然倒没放在心上，只知道鲁巧巧和浅草白苏几个丫头玩得好，也很得周留芜的喜欢。
后来还是白苏提了一句，景云然这才知道，小姑娘以为她不讨自己喜欢，就不敢随意来打扰自己。不过，想来小姑娘是要表达感激之情，倒时常做些精细的活件送到上院里来。
景云然其实也有意要同她多亲近一些，可就见那么几回，每逢看见鲁巧巧，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鲁召青，整个人情绪起伏就有点儿大，性格怯弱的鲁巧巧也被她弄得忐忑不安。
后来景云然索性抛开手，睹人思人，求而不得，对自己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又怕小丫头多心，每个月鲁巧巧往她跟前请安一两次，景云然倒是尽量见她，不过也没有太过亲近，只是让屋里的丫头多关照关照小姑娘一二。
“您这话就说岔了。”周留芜听景云然这般调侃小姑娘，难得地驳了她一回。“要奴婢说啊，明儿个她准来的。”
今天小丫头在上院听陈大海说起北宁大捷，心中挂念着兄长。哪怕再羞怯，为着前线哥哥的情况，也要壮着胆子往长公主面前请安。毕竟阖府上下，只有长公主的消息最多最详尽，也最真实可靠。
景云然倒没有想到这一层，现在她心里头装的全部是鲁召青的事儿，满耳朵里听的也是鲁召青的事儿。想起回宫前皇帝那句话，景云然心又不受控制地乱跳，被尘封在角落里的欲。望和痴想险些要把她整个人吞没了。
她不能再想他了，现在她要做的事情，就是不要再想鲁召青了。
景云然怕周留芜又同她念叨鲁氏兄妹，索性说自己吃饱了，好歹止住了周留芜的话头。
没曾想，第二天刚过用早膳，鲁巧巧这姑娘真的来请安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巧巧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