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的倾城时光》龟苓膏太太

13、第 13 章

　　那时候正是脸皮薄的年纪，十三四的年纪，连大姨妈来了都不敢放在明面上说，买包带翅膀的小面包还要偷偷摸摸生怕被别人看到，然而我就在这么一个脸皮薄的年纪，被徐嘉这个缺心眼的大傻逼在整个操场一大群人的围观下贴上了“生理期脾气差”的标签。
　　当然我不是生理期的时候脾气也很差。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我跟徐嘉说起这件事，彼时我已经在成长的过程中锻炼出了一副堪称铜墙铁壁的脸皮，说起生理期和大姨妈也大大咧咧，徐嘉抱着啤酒罐子在即将拆迁的小区楼顶没心没肺的笑成物种不明的一坨，夜风吹过他弯成一条桥的眼睛，银色的月光照耀着这座小城，他好像都不再记得从前，只有我，念念不忘。

　　于是我跟徐嘉的冷战以一种规模更大，影响更深远的形式，持续了下来。
　　具体表现是陈嘉宾同志、许女士、徐爸爸、徐妈妈乃至半个小区的人都知道了我跟徐嘉已经长达二十天没有讲过话了，徐嘉大概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还是日常的在我家门口等我，上学路上单方面的跟我比赛骑车，缠着我讲话，但独角戏演了三个星期，他终于失去了耐心，于是在星期一的早上，我往书包里多揣了一包飞轮海包装的蒙牛酸酸乳出门打算宽宏大量原谅这个傻逼的时候，发现家门口他每天站着等我上学的那个地方，空荡荡的。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好像是难过，又好像是失落。
　　上学的路上，我蹬着脚踏，心里很烦恼的思考，等会儿看到方圆圆，她又会问我，今天为什么会多带一包酸酸乳，是不是跟徐嘉有关，是不是打算原谅徐嘉，那之前发誓再也不理他是反悔了吗，是打算什么时候送给徐嘉呢，今天早上是跟徐嘉一起来学校的吗，想到这里我更烦躁了，要是让方圆圆知道徐嘉这厮今天连上学都没等我，那多丢脸，我当时可是铁口直断了徐嘉会至少等我一个月的，如今还差一个星期就不等了，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想到这里，我摸出书包里的酸酸乳，插上吸管，一口气把一包原味一包草莓味都喝了个精光，完全没想到我还有丢掉这种选择，只能说，当时的我被徐嘉这厮气到大脑堵塞了，失去了我平时的睿智。
　　早餐的两个油腻腻大肉包子加上两包酸酸乳，结果是上课上到一半，我连跟老师打报告的功夫都没有，冲出教室，奔到厕所就“哇”得一声吐了个干干净净。
　　正是上课时间，教学楼的卫生间空荡荡的，隐约还能听到隔壁的教室传来大声朗读课文的声音，我吐空胃袋里所有食物，抬头看向镜子里脸色难看的自己，不合时宜的想到：都怪徐嘉，都怪他今天没在我家门口等我，不然我就不会带了两包酸酸乳，也不会一气之下全都喝完，现在也不会肚子不舒服，都是他的错。
　　站在洗手池前面缓了半天，直到脚都有点站麻了，那股一阵一阵往上涌的呕吐的冲动才抑制下去。
　　我撩了水扑扑脸，从校服兜里拿出纸巾一边擦脸一边往外面走。
　　一走出卫生间的门，就看见徐嘉等在外面。
　　那天的天气很好。
　　从走廊往外看，是蓝得夺目璀璨的天，没有一丝云朵。
　　金色的日光照得初夏的清晨有些不合时宜的明亮。
　　不知道谁的气球挣脱了手掌，孤零零的一只粉色小圆球，飞向遥远的天际。
　　风很大，吹得我跟他的蓝白色校服猎猎作响。
　　他的腿很长，瘦瘦高高的一个人，好像已经比我高出了快二十厘米的样子。站在空荡荡的走廊处，一小簇日光照在他的头顶，看上去毛茸茸的柔软触感。
　　“胖妹，你没事吧？”
　　我就在那一瞬间觉得，徐嘉好像有些时候，也挺像我看的那些小说里的男主的。

　　然后另一种感情就更加汹涌的扑面而来，掩盖了我那一点小小的错觉。
　　都是徐嘉的错！
　　都怪他不等我！
　　都怪他没耐心！
　　都怪他乱说话！
　　都怪他叫我胖妹！
　　大概是生病中的人总是格外脆弱的原因，于是徐嘉就看到了我嘴巴一张，对着他完全不顾形象的哇哇大哭起来。
　　这可能是可以列为世界八大奇迹之外的第九大奇迹了，要知道，我可是第七中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头号泼妇，抄起扫帚打人常有，大庭广众之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是真的没有过。
　　徐嘉手忙脚乱的在校服兜里摸纸巾，一边慌乱的四下看看，活像是个真在溜门撬锁的贼：“胖妹，你怎么了你别哭啊，你看你这样子哪有我们七中一霸的样子，你别哭了啊你这样万一被‘大茶壶’看到了跟我爸妈告上一状他们一定会以为是我欺负了你的，我说胖妹！求求你别哭了！我叫你祖宗了！”
　　他在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团纸巾，来不及细看就塞到我手里，我脑子还没转过来，抽抽搭搭的展开纸巾就要往脸上抹。
　　纸巾从我眼前经过的时候，泪眼朦胧中的我仿佛看到了上面的一坨不明物体······
　　“徐嘉你居然用擦过嘴的纸巾给我擦脸！这上面还有你吃完牛肉面擦嘴的油印子！太恶心呜哇哇哇哇——”我一把把纸巾甩到徐嘉脸上，闭眼干嚎起来。
　　其实从徐嘉把纸巾递给我的时候，我已经渐渐的止住了眼泪，但是看到徐嘉手忙脚乱的样子，却忍不住想看他更忙乱更崩溃的样子，我干脆用手捂着眼睛干嚎。
　　徐嘉两只手一起上，把兜翻得底朝天，什么路飞钥匙扣，卷成坨的纸币，几颗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兜里已经黏成一坨的西瓜子，翻到最后甚至还有一小块不知道是谁给的德芙，因为据我所知，徐嘉这种把最后一毛零钱都拿去上网打游戏，经常要偷我面碗里的牛肉片的穷光蛋，是绝对不会买这种五块钱一小块的“奢侈品”的。
　　徐嘉看到德芙的时候，我怀疑他的眼睛里放出了精光，他用一种有救了的表情掏出那块德芙，一边手忙脚乱的拆包装袋，一边往我嘴边塞：“胖妹给给给，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想吃德芙吗，这就是，别哭了你哭起来一点都不好看丑死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随着他扯开包装纸的手，一小坨融化的巧克力淌到了他的手上，还带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股臭味儿。
　　初夏的天还不算热，融化成这样子，我怀疑徐嘉带着这块德芙打了不短时间的球。
　　胃里的酸水突如其来的涌上喉口，我来不及给徐嘉一个白眼就往回冲。
　　我终于被徐嘉给恶心吐了。
　　他居然能把一块保质期为18个月的德芙揣身上揣到发臭！我一定要跟徐妈妈告状！告诉她徐嘉这厮在干净端正的外表下能有多恶心！简直辜负徐妈妈从小到大每天楼上楼下追着他要他洗澡的良苦用心！必须严重处罚！
　　我把胃袋都吐得干干净净，软手软脚的往女厕所外走，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徐嘉这厮是不是在报复我前两天跟徐妈妈告状他偷我书包里的物理作业回去抄不跟我说，才故意拿这块巧克力来恶心我，一走出门，就看到徐嘉丧里丧气的靠在原处，衣兜都翻了回去，整整齐齐的，只是我还是忍不住自己往他衣兜里瞄的眼睛，活像他兜里装了只屎壳郎。
　　“徐嘉，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软手软脚，但是气势不改，依然是笑傲整个七中的头号泼妇。
　　在我面前一向有一种莫名的毫不畏惧的勇气的徐嘉，终于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话来自几天后的徐嘉。
　　于是我破天荒的享受到了徐嘉车后座的待遇。
　　放学后人水马龙的街道上，四处都是穿着蓝白色宽大校服的七中学生，放学铃声一响，校门像开了闸的水渠，往外泄出被九年制义务教育毒害到双眼呆滞的学生，像是出笼的野兽一般冲向路边的各种小商小贩。
　　每所学校都有一条小吃街，哪怕是以升学率高和校服其丑无比双峰并峙闻名我们这个小县城的第七中学也不例外。小吃街就在学校正门口，却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名字，后街。
　　我除了买小说杂志和牛肉面以外的大部分零钱都贡献给了这条后街上各式各样的小吃，炸肉丸烤串手抓饼奶茶，我妈屡次搜查我的书包都以挡不住我对垃圾食品的热爱而告终。我怀疑我的体重都跟这条街上的每个小贩息息相关，所以在我零花钱用光的那些时候，背着书包从这条街上走过，闻着诱人的香气，我总会想，不知道小贩们收不收我身上的肉，不贵，一根烤串就能换一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