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已至初秋》秋逝若然

1、楔子

　　我经常会在想：黑暗，是不是我的归属？
　　也或许，那是上帝给予我的恩赐，——让我避开这个错综复杂的世界，独享一片幽静。
　　小时候，很喜欢家门口的那条街。那儿不是人流涌动的闹区，亦算不上是偏僻幽暗的静土，可我就是没理由地喜欢它，喜欢享受街道旁片片浓密的绿荫给我带来的清凉；享受街旁小吃店中散发出的诱人香味；享受街的尽头的转角，那家古朴的琴行中传出的天籁之音，以及和善的琴行主人李伯伯的笑容。
　　“小可悠，你想学乐器吗？”
　　“嗯！”
　　“那……最想学哪样乐器呢？”
　　“唔……钢琴！”
　　“好嘞！以后可悠长大了，伯伯教你啊！”
　　“好！”
　　只要这样一句简单的诺言，就可以让年幼的我满足了。
　　我是真的很想学弹钢琴。钢琴时而清脆，时而深沉的音色深深地吸引着我，黑白交错的琴键华丽而简朴。每每看见有人坐在钢琴前，用他那纤长的手指弹下每一个音符，我便深深地为之陶醉。
　　李伯伯也曾夸过我的手指很纤长，是适合弹钢琴的材料。
　　只是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学，再后来，大概便是没有办法学到了。
　　那一年，我六岁。
　　我的爸爸是一家不算大的公司中的部门经理，妈妈是个全职主妇。
　　可我并不喜欢这个家，不喜欢回家的感觉。
　　玩累了回家，总是会看见爸妈又在吵架。有时候会为了点鸡毛蒜皮小事，也有时因些我不明白的事情互相出手。
　　我似乎对这种场景，早已司空见惯。
　　久而久之，我终于知道了大人瞒着我那么多年的秘密。这也不能算作秘密吧，要是让现在的我来说，这是一个不可外扬的耻辱。
　　——我并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而是妈妈与其他男人生下的孩子，我没有悲伤，我似乎已经忘了如何悲伤，大概是在六岁的时候便已经不记得了，也可以理解我，六岁的我已经习惯了如此虚伪的家庭。
　　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我知道这个真相后，也从未见过那个传闻中的“亲生爸爸”。
　　爸爸，我宁愿只有一个。冠名也好，不是亲生的也好，我都不想去在乎了，甚至是没有。或许是因为我从小到大，就没有感受过真正的父爱，那种被爸爸骄傲地捧在掌心中疼爱的滋味，我想我从来没有过。
　　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我的愿望呢？也或许上帝并没有想太清楚，把它草率地当作了我的心愿，记录下来了。
　　我真的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我在外玩累了，沿着熟悉的街走回家时，家中只有外婆一个人。那天周日，爸爸应该在家的，而如果爸爸在家，妈妈怎么会到处乱跑呢？
　　“爸爸呢？”我问外婆。
　　“在警察局。”外婆整个人陷在沙发里，低着头喃喃地回答着我。
　　“那妈妈去哪了？”
　　“在医院……”
　　我什么都没有再说下去了，外婆看上去不太高兴，而我的心口一下子感觉很闷，像是漏跳了一拍，也像是正在缓缓地往下沉。
　　……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过我呢？我迟早要知道的。
　　外婆告诉我，爸爸当场捉住了妈妈干的“那种坏事”。我现在知道，那话的意义其实就是：妈妈被爸爸捉奸在床，而那个无耻的男人竟是我的亲生爸爸。爸爸看到后，跑到厨房，冲动地抓起放在台子上的菜刀，狠狠地刺了上去。一刀、两刀、三刀……我能想象，那一定是一副很令人恐惧的场景。
　　也许，是血流满地？
　　于是，我失去了两个亲人。妈妈，失血过多抢救无效；爸爸，无期徒刑。而那个男人带着妈妈给他的钱财，优雅地与惩罚擦身而过。
　　对，就是直到哪一天我才明白，我也是会悲伤的，我的泪水也是咸涩的。
　　我一直哭，不分昼夜。我控制不了那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的眼泪。明明是如此不喜欢他们，为什么呢？为什么在失去的时候，竟会那么难过，心情会那么沉重？！
　　眼睛很痛，很酸，累得让人睁不开……
　　绿荫渐渐褪去，小吃店的样子也渐渐变得模糊。李伯伯和蔼可亲的笑容在我记忆中定格，成为了永久的记忆……
　　六岁，我还因此学会了一件事。
　　与黑暗独处。
　　今年，我十六周岁了。
　　外婆，如今与我相依为命。
　　我仍是很羡慕那些会弹琴的人，尤其是我最爱的钢琴。只不过……我，大概学不到了，这个梦想，怕是实现不了了。
　　十年的光阴，相信世界变了许多，可我只希望家门口的那条街还没有变，依旧是绿荫笼罩，小吃店生意兴隆，以及那个转角，我一直挂念着的琴行，和那可爱的琴行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