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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诉衷情(前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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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一行大概是一场噩梦。
记得在大学课堂上,教授对着我们侃侃而谈,说人们总对美梦与噩梦不自知,以为凡事都纯粹。惊醒后才发觉,曾经认为重要的东西都不过是烟云过眼。
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学生,话听一半,剩下的多是丢弃在梦中。我从未想明白,为什么当那些浮华都散去了,余下的,居然还有无尽的、每日每夜、深深切切能体会的痛苦。
这大概是个无解的谜题,但我却还知道,侑溱他是比我考虑事情更周到的人,或许他有什么本领,对如今发生的事情早有预料也不一定。
——可他直到最后,也没有将这些告诉我。
“彭凌,你该怎么怎么做”;“彭凌,你不要怕,你要如何如何面对”;“彭凌,没有我,你要努力活下去”
……这些,他统统都没有告诉过我。
那我该怎么办呢?
那年的除夕夜赶的不巧,是二月十五日,在情人节的后一天。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停留的第二十五天。因着情人节与春节挨着,济南的街上充斥着浓郁的玫瑰花香味,两旁的街铺都是张灯结彩的大红,人群熙攘,唯一出了例外的是那方广场上的人迹罕至。
人们在广场的一角堆满了白与黄的菊花,去纪念那些遗憾止住脚步的人们。有些是经历者,有些是热心的市民,还有更多的是遇难者家属放来的,在寒风中显得既突兀又刺眼。
我没有买花,更不会再去那个地方,因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何侑溱被人们这样以“遗憾”二字悼念,何侑溱他本来就该活着。
我和他趁着小假出来玩儿,本来就没有打算只游一个济南。听说这个地方是何侑溱与厉向东大学时曾经来过的,不管是故地重游还是别有所期,我与何侑溱只在济南定了三天两晚的酒店。事情发生的那样措手不及,后来我被送进医院,房间过了时间,被酒店方退了。年关时分,酒店极其难预定,不光是我,侑溱的父母到了济南也没个住处,该如何是好?
那时我已经走投无路到准备给以前的同学打电话,大学同学中神通广大的人很多,让他们想想办法总没错。侑溱有着惊人的好人缘,可他说了很多次,原话是,真正深交的只有我一个。
虽然晚了,可是还是很想问问他。
何侑溱啊何侑溱,我彭凌何德何能?
我第一时间想起的人是厉向东。
何教授夫妇很早就和我联系。何侑溱与他父母关系闹僵了很多年,这回联络起来,只觉得二老的声音听着低落,却并没有多么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有何侑溱的小妹,她私下里给我打了两个电话,一是问新闻是真的吗,二是问我,何侑溱真的死了吗。
我不知如何答她,只听她在电话那头哭。事情发生后,我都似乎不认识自己了。我只觉得我大概还是那个就算工作了依然吃着家里还买车买房的富二代;大概还是那个遇到事不知如何是好的胆小鬼彭凌。
我没再哭过,除了那天——
那天我在医院里醒来,我在医院里……见到盖着白布何侑溱。
何侑溱的父母和妹妹很快便到了济南,我高价从网上黄牛那里买了两个酒店的房间,带着他们住进去,一起商量后面的事情该如何办。那一天正好是大年三十,何侑溱的妹妹告诉我,自从他与厉向东在一起后跟家人公开,被何教授夫妇反对,何侑溱已经有五年没有回家过除夕了。
我也是那种过年不大爱回家的人。想来我的父母也瞧见了我在新闻里哭丧的模样,电话蜂拥而来,一个接着一个,横跨我上三代系与我那才年仅九岁的小侄女。
我的手机就丢在床头,关了静音却没关机。电话不断,我一个也不想接。
我只想等何侑溱的电话。我想听见往事,听他在那边轻轻笑着,问我有没有空,叫我出门去,一起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