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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爱自己亦是爱世人 ...

  •   那时胧还在医疗舱内做检查,江华循着空隙过来,和松阳进行了一次密谈。

      “说到底,是出于个人想法才把你这位半身也牵扯进来,但是眼下我们也找不到能够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这场变故波及的范围实在太大。”

      无论是星球被炸毁,无家可归的天人们,亦或是恐惧着虚手中的钥匙,想要夺取的天人们,还是盯着可谋求的利益,浑水摸鱼混进来的天人们,都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地球已如虚所愿变成了宇宙间的靶子,即便是战场上的人们真的能够利用异星阿鲁塔纳毁坏虚的□□,也难保联合军们不会继续发难。

      “我听说了,你的学生之一正在联合军的舰船上谈判。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无论结果如何,虚都不可能全身而退,我们也只能先期待最好的结果。”

      “最好的结果是指……”

      “联合军如果拿到天道众手里的钥匙就愿意罢手,那是再好不过。有了能让他们内讧起来的利益,地球就变成了食之无味的弃子。”

      “被虚炸毁星球的那些人呢?”

      松阳这么问,江华也叹了口气,神情无奈。

      “说不准。”

      仇恨与伤痛皆非轻易就能抹除的情绪,恶果一旦种下,便难以拔除。

      “无论如何,虚犯下了罪行,这是事实。她的确于我有恩,我便只能尽力去制造能带来最好结果的条件,这也是我出于私心将你请来的目的,万分抱歉。”

      “没关系的。”

      松阳只是笑着摇摇头,眼底的忧虑半分也未流露出来。

      “虚在等我。”

      ——你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答案呢?

      舰船摇摇晃晃地降落,一边的兔子兄妹也吵闹着要下去帮忙,被神家夫妻俩武力镇压住。

      “现在可不是胡闹的时候。”

      江华敲敲神乐的脑袋说教道。

      “乖乖留在船上等我们回来,要知道我们可不是为了打架才到地球来的喔。”

      “可是……”被江华抓着后衣领提起来的夜兔少女鼓着包子脸委屈巴巴地试图据理力争。

      “人家想给银酱和阿八帮忙阿鲁,眼睛仔要是被打碎成玻璃渣就没法奴役了阿鲁,还有那帮税金小偷,说不定可以卖他们人情,到时候就能让他们对人家感恩戴德的高呼女王万岁一百遍阿鲁。”

      “你啊,交朋友可不能抱着这种念头呢。”

      “才不是朋友啦,他们都是本女王的仆人阿鲁!”

      与兔子一家温馨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地面上这片刀光剑影的战场。

      舰船着陆的位置距离战场的中心还隔着黑压压的一大团打得不可开交的人群,真选组与见回组的黑白制服于人群中格外扎眼,天照院奈落如乌鸦般漆黑的装束混杂于其中,显然是江户两大警察组织奋力抵抗的敌方。

      自从胧被她带走之后,天照院奈落想必也重新归于虚麾下,松阳不清楚虚对这帮暗杀者做过什么,但从战况来看,乌鸦们也不过是被操纵着的傀儡,一如曾经被作为武器使用的她们那样可悲。

      松阳越过这片混乱的战局向前看,远远地看见虚站在那片处于暴走状态而不断喷发能量的龙穴之前。

      周围是紧紧包围着虚的警察们,只待时机成熟便前仆后继地举刀迎战,又被虚握在手里的刀轻轻松松的击退,僵持中便在龙穴边缘形成了一圈真空地带。

      银发的男人动弹不得的躺在另一面的废墟里,正挣扎着试图起身。松阳微蹙着眉,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遍体鳞伤的银发弟子身上移开,又投向那个如死神般伫立于残垣断壁之中的人。

      那双眼淌着血,只剩黑漆漆的眼窝,映着内心一望无尽的阴影。

      这片黑暗曾是她们记忆里最坚固的牢笼。

      如今虚只身投入黑暗里,将所有的向往与希冀都禁锢于其中。

      ——宛如这世间已无所容身之处。

      她曾期待着谁向她伸出手吗?

      松阳看着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上那淡漠的笑意微微出神。脑海里如潮水般涌上来的记忆冗长而破碎,残留于心上的是难以抹去的悲戚。

      有多少次,是怀着对人类的期待走进阳光下,又被冰冷的言语和锋利的刀给打入绝望的深渊之中呢。

      在无边的深渊中仰着头,渴求着,直到最后的光都被吞没了,再也不愿对不爱她的人类萌生希望,在孤独的长夜里独自行走着,想要为自己点亮一盏灯。

      尽管这盏灯不曾温暖过自身。

      久而久之,她也忘记了这盏灯为何还闪烁着,屡次企图熄灭这微弱的光,固执的想把痛苦与软弱一并毁灭殆尽,好让这个冰冷的自己更符合该被退治的“怪物”。

      明明是那么痛恨的——

      “那家伙简直是个怪物!”

      人群里也有这种惊恐的呼叫声传来,无法对其造成伤害的敌人所带来的恐惧是压倒性的,无望的战斗所导致的疲倦感让他们拿着刀的手臂越发沉重。

      但为了保卫他们的家园,不论敌人再怎么强大,他们依旧会以生命作为赌注,去捍卫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人类便是这样渺小而震撼的生物。

      “我们来给你开路!”

      神家夫妻带着第七师团的一批兔子们跳进混战的人群里,将闻风而至的乌鸦们打退,一路深入前方的战局,给松阳清开一条前进的道路。

      空气里飞散着的异星阿鲁塔纳粉末对江华也造成一定程度的干扰,她苍白着一张脸向松阳挥手。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你还需要我的答案吗?

      自飞船驶入地球便一言不发的胧在松阳转身离开时突然开口了。

      “老师……”

      松阳怔楞了一秒,回头望向胧。

      她不善言辞的大弟子神情不安地注视着她,嘴唇紧紧的僵着,欲言又止。

      “你……”

      你还会回来吗?

      男人与他的老师相遇在那颗人类的心初见雏形时,亦曾坠入他的老师内心中那片千年的阴影里,即便虚也无法否认的是,被赋予“胧”这个名字的男人的的确确是距离作为人类亦或是作为“怪物”的她们最接近的存在。

      只可惜在很久之后,当男人意识到了这份满足感所留给他的只有漫长的空虚后,他才恍然明白过来,本质上,他所恋慕的神灵亦诞生于世人所不容的怪物。

      他的老师所背负着的,并非仇敌,仅仅是一段过于痛苦而尝试逃避直至两败俱伤的过往。

      那从来就是她不可剥离的一部分。

      现在,他的老师做出了选择,尽管结果或许并非他所愿。

      “请您……”

      灰白色头发的男人深深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请一定要回来。

      他唯有沉默地向神灵祈求着。

      ——如果这便是最后的答案。

      松阳在几步开外停下来。

      真选组的队员们多少都同她打过照面,虽然敌方与她相似到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地步,但任谁也不会真的搞混这两个从气息到神情都截然相反的人,亦猜不透这背后的联系。

      “……这是谈判吗?”

      近藤腰间的刀堪堪拔出半截,锋利的刀光映着他面色严峻的脸。

      谈判成功又能如何?死去的战友该怎么抚慰?家园被毁坏的仇又该从何处得到救赎?虚所犯下的罪行必然该受到惩罚,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伤害他人的借口。

      话虽如此。

      他转头看向伤痕累累的战友们,终究是艰难地长叹一声。

      “……大家先不要攻击。”

      他们所坚持的道义亦不该被仇恨所蒙蔽。

      ——奈落的乌鸦们被强势加入战局的夜兔们连连击败,就算血管中流动着不死之血,战败过度的身体也难免无法承受高强度的损坏,再加上龙脉的暴走逐渐趋于平缓,不死之血的效力正在衰退。

      在异星阿鲁塔纳的干扰里,就连松阳也不免呼吸紊乱了几分,心脏上嵌过碎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

      这是作为人类无法逃开的疼痛。

      ——命运也如此身不由己。

      “松阳!”

      她银发的弟子慌乱的叫喊声被很远地抛在了她不敢回头去看的方向。

      虚那双无法视物的眼空荡荡的落在松阳身上,似乎是听见银发的男人那声嘶哑的呼唤,松阳唇角的弧度浅浅地绷着,虚却冷不防地笑了起来。

      她手里的刀漫不经心地翻转着,并没有刀刃向前的打算,神情看上去轻松自如。

      “你站在哪一边来谈判?”

      “我可不是来谈判的喔。”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想亲眼看这颗星球要怎么毁灭?还是想看看你爱的人类怎么一个个赴死?”

      “都不是。”

      龙穴此刻还不间断的喷涌着小股能量,如绚烂洁白的光辉洒落在一地凄凉的血海之上,星星点点的光斑溅落在她们如出一辙的浅色长发上,细微的光芒残留了下来。

      两个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旋转着的刀锋映着的是那双眼眸中淡绿的瞳色,如同荒芜土地上孕育出的第一颗春意的萌芽。

      要何时才能跨越过冰冷的冬天,被春天温柔的怀抱着呢?

      千年前被称为怪物的孩子一天又一天的等待着,等到她任凭自己掉进与全世界背道而驰的绝路,也还在等着那个答案出现。

      “我只是发现,这么久以来,我们居然都没有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好好聊一次。”

      过往的那些年岁,虚惯常冷漠的嘲讽她心底那些想要回避的怯弱,而她也本能性地排斥着意识里这份无法平息的动摇,固执地把这一部分的自己视作不容于世的阴暗。

      不知不觉中,她好像也变成了所憎恨的人类的模样。

      “那时候,不肯承认在逃避的其实是我,不敢面对自己的退缩造成的恶果,自说自话地把沉重的担子扔给那些孩子们。而你一直都在看着这样的我。”

      看着她误以为胧死去而强烈地自责着,看着她在选择中进退两难,看着她在那些孩子的人生中划下最残忍的伤痕。

      感同身受着的痛苦,动摇了她的同时,也动摇了这副身躯中最初对人类产生渴望的虚。

      “所以对我失望了吧。自顾自地说着拯救,却连拯救自己都没做到的我。”

      与那些孩子相遇,又将他们抛下,留他们在世间茫然无措的被伤痛淹没,迷失了自我和前行的方向。

      “如果造成今天这一切的是你的绝望,那么这就是我犯下的罪行,该被惩罚的也是我,所以——”

      最后再相信一次吧,有人会向我们伸出手。

      被气流席卷着破碎的石块从松阳侧脸擦过,割开的伤口细密的渗着血,在漫天异星阿鲁塔纳的飞灰中,原本恢复的再生能力被压制得几乎消失。

      在暴走的龙脉彻底平息之前,虚睁开了那双鲜红的瞳眸。

      伴随着龙脉的流失,地底不安分的晃动着,从接近干涸的龙穴处传来了不可忽视的吸引力,零零碎碎的石块掠过她们身边,如流星般坠落进不见底的龙穴之中。

      身体被拽着控制不住的往前,虚平静地注视着松阳,眼神无悲亦无喜,她一头长发被卷得胡乱飞舞,漆黑的衣袍猎猎作响,握刀的手指稍微泄了力,刀也被她身后泛着光的漩涡卷入其中。

      “说到底……”

      再往后一步,她的身躯亦会被这空洞吞没。

      “你也只是我某一瞬间的迷茫,居然还愚蠢地爱着人类,无聊透顶的白痴。”

      松阳叹了口气,又向前一步,给了这个卸下防备的半身一个迟来的拥抱。

      即使是怪物,也同样有着柔软的身体,温暖的热度,与满怀爱意的心。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要是像现在这样抱抱你的话,未来会变得不一样吗?”

      “无意义的问题。”

      虚倒没推开这个拥抱,只是唇角勾起的弧度略带着嘲讽。

      “还没成为人类的家伙,以为自己生来就能懂得如何去爱自己?”

      ——是真真切切的,从那些孩子身上感受着爱意,才能将心比心的学会爱人,直至这份爱意反馈给不被爱的另一个自己。

      爱是这样柔软而美好的感情。

      “那么,现在去爱的话,会觉得太晚了吗?”

      “谁知道呢。”

      在凛冽的风声中,虚的回答轻飘飘的如一声梦呓般散进空气里,地底的空洞向上涌起的风暴将她们包裹进去,往后一步,两个人一起朝着光芒四溢的龙穴中落了进去。

      ——这一次,一定会有人爱着你。

      *****

      坠落的趋势在下一个瞬间骤然停滞,手臂被人竭尽全力地抓在掌心中。

      松阳辛苦地迎着风暴抬头,银发男人那张被血糊的乱七八糟的脸撞进视野里这片朦朦胧胧的光影中。

      他整个人半趴在龙穴边缘,身体被这呼啸的气旋搅得摇摇欲坠,另一只手死死地扒拉着凸起的岩石,因为要拼命不让自己往下滑,表情扭曲得有些狰狞,牙齿咬得几乎滴血,声音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

      “……松阳……你……”

      从龙穴深处蔓延开的吸力依旧紧紧的抓着她们悬在光流中的身体,虚的手腕亦被松阳牢牢抓着。在虚脚下缓缓涌动着的龙脉散发出幽幽的荧光,隐隐约约的自崖壁往上攀升,锲而不舍的试图将她与拉着她的松阳一起扯进那片寂静的光芒之中。

      即便被如此巨大的力量拖拽到肩膀的关节都快要错位,银发男人手上的力道未曾有一丝松懈,他腰间的贯穿伤被他动作牵扯着又裂开,伤口处往外剧烈地冒血,很快就顺着他紧贴着那块岩石表层流淌开,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光是用眼睛去看都是剧痛到令人揪心的程度。

      “……松手吧……不然银时也会……”

      千年来,还从未见过坠入龙脉中亦能生还的人类,如她与虚这种自龙脉中诞生的生物,最坏也不过就是在龙脉中被分解而后重归一体,但若是银时也——

      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所珍视的弟子。

      “……别再勉强自己了……”

      “……你这家伙……”

      银时咬牙切齿的声音被拉扯得断断续续。他面前的人还挂着那个可恶到极点的碍眼笑容,讲着一些不负责任又自以为是的话,自顾自地又想把他丢开。

      “最后再让我任性一次吧……答应我这个请求……”

      “……想……都……别想!”

      唇舌之间黏稠的血味沿着舌根被他咽了下去,银时费力地晃了晃脑袋,拼着心底涌上来的那股气力,拖着几乎被扯成两截的手臂往上使劲。

      “……阿银……受够了……”

      ——只能徒劳地看着这个人走。

      那么多年,一次又一次地留下背影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伸出去的手什么也没能挽留住,从此再也没有往前看的勇气。

      “阿银……我……什么都不会答应……”

      已经不想再陷入那样绝望的噩梦中了。

      “至少这一次……这一次……”

      让我来做选择吧,松阳。

      ——虚的声音在她脑海里悠悠地响了起来。

      (现在的我有点厌烦了。)

      松阳怔了怔,下意识地俯首望向被她拉住手腕的人。

      与她容貌一模一样的女人微仰着脸,目光平静。

      周围传来乱糟糟的脚步声,散开的真选组的队员们见状都围了上来,手忙脚乱地把上半身快被拉进洞里的银时往外拖,手法粗鲁得让他龇牙咧嘴地叫唤。

      “喂喂喂你们这帮税金小偷到底是来救人还是在谋杀啊!小心阿银向电视台曝光你们哦!”

      “这种时候就忍一忍吧坂田氏。”

      真选组组长近藤爽朗的笑声以及其余队员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鼓劲声,和银时耐不住痛接连不断的惨叫声都被松阳眼中这片静谧隔绝开。

      (不想在地狱里还要听你这家伙念叨爱这种廉价的字眼。)

      (所以。)

      ——松阳蓦然一僵。

      身体像是被人由血液入侵而后操控一般,被迫松开了手。

      黑衣的女人仰面落进龙脉中,光芒如潮水般涌上来漫过她胸口,她的身躯缓慢地被吞噬着,化为细碎的光点消失殆尽。

      残留的气音仍在耳边。

      (去向过去的我证明吧。)

      ——倘若怪物从一开始就能被救赎。

  • 作者有话要说:  总之就这样那样的打完了……虚虚也变成小虚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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