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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相遇的时刻要刚刚好 ...

  •   视野里是漫天血色。

      眼前是一道裂开的地表豁口,光芒自山石间细碎的纹路里闪烁着,往下看,是望不见底的幽深。

      臂弯里横抱着的人与她有着如出一辙的面容,只是左手臂从手肘处齐根断裂,伤口处的筋络与血肉的断口整整齐齐。

      是干净利落的一刀斩断留下的痕迹。

      她松开手,怀抱着的躯体坠落了下去,在涌动中的光点和蜿蜒的光影脉络之中,这具躯体逐渐被吞没。

      (我等你的答案。)

      声音是从她唇中传出来的。

      (告诉我,为什么——)

      松阳猛然睁开眼睛,直冲冲地和银时撞上了视线。

      银发男人还维持着给她掖被角的姿势。大概是根本没预料到她会突然醒来这种情况,整个人完全是石化的状态,他眼神木愣愣地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把手从病床上挪开,眼睛也跟着避开了她。

      “……醒了啊。”

      他的声音听上去干巴巴的没什么情绪,嘴角有意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又扯不出来上扬的弧度,十分刻意地僵在那里。

      “……总之阿银去叫人过来先。”

      银时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后退,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转身拉开门跑路。

      松阳下意识起身想去拉住他,心脏处的疼痛猝不及防涌上来,她肩膀一软,没拉到人,顺着惯性就从病床上摔下来,跌坐在地上。

      “唔!”

      身体仿佛不像是自己的,虚弱到手和脚都有些不协调的地步。松阳用手掌撑着地板尝试了几次都没能让脚用力站起来。手心还隐隐作痛,似乎是撞击在在地面上时擦伤了皮肤,她抬手看,就见有血珠从泛红的皮肉中细密地渗出来。

      松阳盯着伤口略微出神。

      再没有一瞬之间的愈合。

      她就像是这世间最普通的人类一样,普通的受了伤,普通的流了血,普通地感受到疼痛,普通地烦恼着止不住出血的伤口。

      ——恍然若梦。

      唇角扬起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满足感。千年以来,她头一次觉得,疼痛原来也是一件会让人感受到幸福的事。

      “……你是白痴吗。”

      折返而来的银发男人还是那副沉闷的口气。他眼神里透露着说不清的烦躁,弯下腰手一伸,就把松阳从地上捞起来,而后动作小心翼翼地将她放置在床上。

      “手拿出来。”

      松阳怔了怔,抬头望他。

      目光相接时银时依旧状似无意般侧过头,语气听起来有点凶凶的。

      “伸手。”

      “是要……”

      松阳瞧见他手里拿着的医疗箱,便不再多问,安静地把受伤的手递到银时面前。

      ——她少有的感到茫然。

      记忆的回溯,意味着那件对她与银时而言都过于残忍的往事终于被完整的揭开。

      是她逼迫银时用惨烈至此的方式同过去一刀两断。

      我——

      她动了动唇,说不出一句话。

      做出选择的时候,是觉得今生也就止步于此,活下来的人终究能得到幸福,过往的伤痛也一定能随着时间流逝而转变为怀念。

      过去的亡灵本不该再惊扰现世。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记得一切,或许也只会悄悄的躲在江户城无人察觉的角落里,看一眼她过去的学生们如今过着怎样的生活,不会像这样贸贸然闯进她的学生们好不容易拥有的宁静生活,再次将这些孩子们拉进她如此沉重的命运里。

      ——理智上,她曾经认为那是唯一的选择。

      实际上,她看见的结果是,那个选择几乎断送了她的学生们未来的人生。

      并不是。

      并不是所有被留下的人都会获得幸福。

      一直以来我总是——

      “银时……”

      比起谢谢你,我明明更该对你说的是——

      自以为是的替你做出决定,自说自话地把这么残酷的担子扔给你,自诩要保护你,却又在你心上划下了深可见骨的伤痕。

      ——“对不起。”

      银发男人一言不发地在替她处理手掌上的擦伤。

      他头埋得很低,乱糟糟的卷毛垂着挡住半张脸,表情也藏在里面看不清。

      在松阳脱口而出这句道歉时,他肩膀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气息有一瞬间紊乱,濒临失控的情绪满满地从他通红的眼眸里溢出来,几乎张牙舞爪的扑向他面前这个一脸歉意的人,又让他硬生生压了回去。

      “哦。”

      是简略到可以用冷漠来形容的回答。

      松阳也不确定他有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看他还是沉默地垂着头,按部就班地给她手掌扎绷带,一副你说什么我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她踌躇着又想开口,被银时声音极低地凶道。

      “安静。”

      简直把“不想听见你的声音”快要写在脸上的拒绝感。

      松阳有点不知所措地皱了皱鼻子。

      银时一贯是把心思藏得很深的孩子。小时候他每次生气,松阳都得追在他屁股后面,把他生气的原因逼问出来,才能弄清楚他真实的想法。

      和同龄的孩子相比,他的经历让他过于早熟,也让他过于内敛,自我保护的那层壳厚厚的,想把走进他心里的人都推开,害怕流露出真实的情感。

      ——是了解的。

      因为了解,所以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想要让他学会表达自己,学会去接受,学会去爱这个世界,学会去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被依赖着,被牵挂着,或许在这个世间建立了羁绊,便不会再觉得寂寞了吧。

      想法是很美好,结果到头来,她还是没能让银时学会这些,反而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糕。

      ——和她那笨拙的包扎手段相比,银时包扎伤口的方式专业得像是科班出生,三下两下做好了消毒和上药,绷带缠得漂漂亮亮。

      松阳看着他熟练地打结,陡然意识到这恐怕是经历过太多次受伤才能练习出来的手法,鼻尖禁不住一酸,忍不住又想开口。

      银时把绷带扎完,条件反射般抬头瞥了松阳一眼,直挺挺地撞进她满眼的歉疚之中,呼吸蓦然一滞。

      “不要露出那种眼神。”

      ——银时的声音很轻。

      他把松阳的手放下来,头抬地很缓慢,直至他完全把腰挺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满溢的冰冷,和那双红眸里汹涌的暗沉凶光不加掩饰地暴露出来。

      松阳不由怔住,微微动了下唇还未开口时,银发男人阴沉沉地开口。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嗯?你有什么对不起阿银的?阿银是被从头绿到脚了还是拿着以为自己是青梅结果不过是青梅的替身这种剧本还是怎么样?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阿银这种人,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啊?”

      一开始的话还像是闹脾气似的不知所谓,松阳被他一连串的“为什么”讲的一头雾水,尝试从他的控诉里理解他生气的源头。

      “替身……?青梅……?是说胧?”

      估计自己猜测的没错,松阳试图解释道。

      “没那回事喔,才不是抱着那种想法,一直都是因为是银时,只是因为是银时,所以才……虽然不知道银时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总之抱歉——”

      “不要抱歉。”

      “……银时?”

      “不需要对不起。”

      “……但是……”

      (你看起来很生气。)

      银时从她脸上的神情里读懂这句话后,心里压抑的怒火突然就毫无预兆地失控了。

      “哈?这什么世道啊,没做错事的人成天要不停的对不起,对不起,阿银听得好烦,烦地想把洞爷湖往人x眼里捅的地步,这jump男主阿银不做了还不行吗?凭什么随随便便地就把人叫成怪物怪物的,啊?说到底对不起有什么用啊?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那些伤害吗?作者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啊这么不负责任的给人家安排这种身世,这乱七八糟的世界还有什么好拯救的意义干脆给阿银爆炸得连兜裆布都不要剩就好了啊可恶!”

      银发男人的语速快得像机关枪一样嗖嗖嗖地发射。

      松阳听地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听明白,银时的不满大概来自于听胧讲的她那些往事。她一仰头,撞进银时满眼收不住的疼惜里,一下子就哑口无言。

      ——当然会不安。

      往事总是些难以启齿的阴影,过去银时有意无意想要试探她时,她望着对方那张略微带着紧张和期待的脸,有那么一刻,是真的想要把一切如实相告。

      但是不可以。

      她已经让一个孩子为她虚妄的宿命牺牲了自己,如果银时也——

      银时的话,只用平凡地从她身边走向人类的世界就好。

      ——那时她从没发觉这是多么自私的想法。

      银发男人的眼眶隐约有些泛红。松阳望着他发怔,望到自己也不知不觉地哽咽了一声时,他猛地一把将松阳拥进怀里,将她严严实实地禁锢在自己胸前。

      “想哭的地方除了厕所就是阿银的胸前,看在我们俩的关系上免费提供给你使用,不许啰啰嗦嗦抱怨。”

      语气还是凶凶的,只是着实掩盖不住哭腔。松阳被他按着头发紧贴着他胸口,就更清晰地察觉到他身体遏止不住的颤抖。

      ——在流泪的是银时。

      她说不清心脏里这种酸酸涩涩又暖暖的感觉是什么,总之不会是被龙脉能量排斥的疼痛。心脏里好像生出了一颗淡绿的芽,因为是春天的味道吧,所以温度也像春天一样温暖的令人想要落泪。

      ——遇见银时一定是她千年的人生里最幸运的一件事。

      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只是刚刚好在那片夕阳下,穿过漫山的尸骸向他伸出手,而他就跟了上来,两个人一起走进月光下,这样普通的相遇。

      “……没关系的。”

      松阳的声音很轻。

      银发男人的确在拼命忍住哽咽,抱着她的力道也松懈了,松阳得以抬头去望他的脸,伸出手温柔地替他擦拭眼泪。

      “已经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已经是遥远到不会再令她陷落其中的噩梦了。

      “我保证。”

      “你保证个什么鬼啦。”

      银发男人鼻子一抽一抽的,大概发觉自己哭的样子有些丢人,别扭地偏过头,自己把一双眼睛抹得眼白跟瞳孔一样通红。

      “这种事情,”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努力拗出他一贯的酷帅(并没有)的人设。

      “阿银又不是不能护着你,松阳你就安安心心在家写写画画,等着阿银回来一起睡觉做快乐的事——”

      ……又来了。松阳叹着气用手指捏他脸颊上没几两的肉,捏得他满脸痛不欲生的表情又不敢反抗。

      “痛痛痛啊啊啊啊啊真的好痛放手放手啦阿银知道错了呜呜呜阿银这次一定把老师这个词抄写一千遍请放过阿银这张唯一还能看的脸!”

      “再有下次真的要生气了喔。”

      松阳无奈地放开手,见指印还留在他脸上,又有点心疼,忍不住去碰那道发红的痕迹。

      距离其实亲密得有些过分。

      松阳身上没什么力气,整个人都半倚在银时怀里,软软地贴在银时身上,单一层薄薄的衣料根本没有什么阻隔感,对银时来讲和坦诚相待的刺激感基本没差。

      她往前伸手触及到银时侧脸时,指尖的温度烫得银时心里一阵发痒。

      几缕散落的浅色长发随着动作从她肩膀边滑落,又被她随意地捋向耳后,那一节白皙的手腕映着她洁白的侧脸,亮得银时眼底发烫。

      他情绪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大脑就又被某种不和谐的念头喧嚣着占满。

      想做。

      非常之想做。

      银发男人动也不敢动,真心实意地想流宽面条泪。

      所谓的男人,不过是被快要爆炸的巴比伦塔支配的生物啊!

      但问题是——

      这种时候下手,就连银时自己都要唾弃自己,明知道松阳现在的身体情况弱得连手脚都使不上劲,就算被压制住也没有力气抵抗,亲吻她的话也不会被推开——

      可恶啊!坂田银时!控制住自己做一个可靠的男人!

      ——银发男人抓过松阳的手,“啪”地一巴掌抽在他自己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贤者笑容。

      松阳满头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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