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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噩梦终有苏醒的那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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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
小小的紫发孩子抱着枕头站在那人房间门前,悄无声息探出头来看她,小心翼翼地提出请求。
“我今晚……可以跟老师一起睡吗?”
那时候。
那人所露出的笑容,与十五年之后的现在,如出一辙,仿佛这十五年的时光流逝只是一场梦。
——失去是梦。
世界崩塌是梦。
一望无际的黑暗是梦。
——是梦吧。
男人安静地注视着面前笑意嫣然的浅发师长,有一瞬间恍惚不明自己身在何处。
未曾失去,也未曾别离,她不就是就在这里吗?
——是这样吧。
“老师……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呢。”
“唔,想起了一些事。”
松阳眨了眨眼,同时也是想起了那一段记忆,因此忍不住微笑起来。
那时抱着枕头怯生生地缩进她怀里的孩子如今已是独当一面,能够带领一只部队的可靠将领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她这么想着,又有些惆怅。
也许对于她来说,时间流逝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她都还是这副模样,或许也可以十分缓慢的老去,但死亡也或许永远不会降临。
那么之后,之后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从她脑海处飞快闪过又消失。
无论如何,能够回到这些孩子身边,在还没有完全想起一切之前,此刻她也别无更多要求。
“老师能够开心就好。”
男人这样感叹着,望着她的目光带着笑意。
成年的紫发学生偶尔会露出这种宠溺的眼神,让松阳又是欣慰又有些无奈。
欣慰的是,长大成人的高杉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成熟和体贴,照顾人起来更是会让人有种会被宠坏的错觉感。
无奈的是,作为老师反而被学生处处包容着,始终会让她有些愧疚。
“其实晋助不用这么……”
还坚持着严格的礼节,所以高杉将铺盖摆在了距离松阳半个房间远的位置,在松阳的强烈要求下,才将铺盖移过来。
“这样就好啦,坦白说晋助太见外我也会难过的喔。”
高杉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看着松阳认真的将两个铺盖并排摆在一起,视线落在她脖颈处,那艳丽浴衣包裹中和因动作而长发散落后,露出的一小块白皙的皮肤上,又移到那发丝间隐约可见的小巧耳垂上。
那里挂着他熟悉的东西,那也是他第一次送给她的礼物。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里汹涌的情绪闪烁着,又像是不经意般移开。
大概是头一次和成年的学生普通地独处,松阳并没感觉到困意。
在万事屋的时候,虽然和银时待在一个房间里,但银时要么便是一副谢绝会话的态度,凶巴巴地催她睡觉,要么就是看着她发呆,她问才会敷衍的回几个字。
而高杉身上,虽然会让她察觉到那份痛苦,但在这种时刻。
只是普通的,二人对望的时刻。那只碧绿眼眸中沉淀下的情感终究还是平静。
是因为她在这里,就会感到安心吧。
——不过一想到这人还带着伤,就算已经痊愈,但松阳还是没法停止担心,自然是故作生气地催高杉闭眼睡觉。
但高杉勾了勾唇角,泰然自若地转移话题。
“老师知道我们刚刚经过什么星球吗?”
“哎?”
松阳的兴趣立刻被提了起来,毫无防备地陷入睡前夜谈的气氛中。
高杉挑着这几天经过的星球和一些宇宙旅行中发生的趣事讲给松阳听,当然这所谓的“趣事”多半来自于武市或者是万齐。
毕竟是在宇宙中漂泊,生活一贯枯燥无味,偶尔有些娱乐也不过是被春雨的成员邀请欣赏无聊的节目或者是其他更无聊的活动,能发生的趣事,自然和那间坐落在城市中的万事屋所能发生的不能相比。
不过松阳听得极为认真。她一向了解晋助和银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银时看似懒散却拥有着最坚定的灵魂,而晋助却是一如既往的执着,认准了什么便不会再回头。
她还是不清楚晋助现在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往前走,但自家弟子既然选择了一个方向,她也必定会给予对方她所能付出的一切。
——若是那份痛苦与负担能不再压迫着他的肩膀。
“那么,老师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之后的打算?目前还没有太清晰的目标……不过脑子里偶尔会有,必须要做某件事的想法。”
那大概是她这反反复复的岁月中唯一执着的事,然而现在的松阳却完全失去了这段记忆,也只能暂且漫无目的地停下脚步。
“总之暂时住在银时那里,之后晋助有空来万事屋找我就好啦,不过歌舞伎町有盯梢攘夷志士的警察,晋助要小心喔,到时候还是得拜托银时看看……”
这是在松阳又提出了一个高杉不太愿意回答的问题后,话题被不经意地替换,引向了松阳自身。
随后高杉便有些后悔。
尽管之后也会把松阳暂时寄放在银时那里,但不管多少次,只要松阳提起银时,就像是这两个人之间有一种这世界没有任何力量能斩断的联系。
那家伙永远能轻易得到他苦苦寻求的一切。
是的,虽然不想承认这一点,但他对那个银发的笨蛋,的确怀有嫉妒的心情。
是因为不听话的孩子总能得到更多关注吗?所以明明坂田银时每堂文学课都在睡觉,作业也写得乱七八糟,可那个人还是只把信赖的目光投向坂田银时。
他一直清楚这个事实。
坂田银时,和他们,和松下私塾的任何一个人,对于那个人来说是完全不同的,是最特殊的。
无论过了多少年,他在那个人眼里始终是稚嫩的孩子。只有那家伙,坂田银时那个家伙——
从一开始,那个人就把那家伙视为平等的存在。
那家伙既是最懂她的人,也是她能托付一切的对象,更是她唯一认同的对手。
——是能站在她面前的存在。
——可为什么偏偏是坂田银时?
年幼时的高杉经常会思考这件事。
是因为那小子很强吗?
所以练武场上,无论多少次都要挑战那小子,整整492次胜负斗争,结果互为平手,但也没关系,至少那小子并没有厉害过他。
——可为什么呢?
他看着那把刀落下来时,脑子里已经空无一物。
一切都没有了。
他的世界,他的生命,他的爱意。
一切的一切,伴随着松下私塾的高杉晋助,就在这一刻终结。
——为什么,不可以是他呢?
那个人的目光所在,那个人的信赖,那个人托付的对象,做出选择的瞬间,以及——
为她报仇的资格。
为什么永远都是那个坂田银时?
拥有着这些,那家伙也还是躲在这残酷世界的角落里,一个人毫无长进的缩起来不肯向前走。
可即便如此——
“不过银时呢,虽然生活习惯乱七八糟,但果然还是有好好地为那时候的约定而努力呢。”
松阳不由得感慨,然后又意识到什么而飞快收住话题。
尽管晋助是对于她的回来反应最平静的那个,可对于她的离开,当然也会是情绪最偏激的那一个,所以松阳并不想提起那段残缺的记忆,这同样也是松阳不追问高杉左眼的原因。
对于银时而言,她的离开,会让银时认为那是一种抛弃吗?
那么,晋助呢?曾经答应过晋助带他走,在晋助看来这便应该是永远不会离开的约定吧。可惜又是她失约了。
——那场战争。
与这个名词相关的,绝不会是能带来幸福的字眼,所留下的只有伤痕和疼痛,像这样悲伤的记忆,松阳希望他们能完完全全从中走出来。
“约定吗。”
而高杉只是这样简短地感叹一声。
他并没有追问下去,也没有因为被提起某些痛苦的记忆而动摇,面上的神情淡泊得几乎看不出情绪。
他从来不曾在松阳面前表现出起伏过度的情绪波动,仿佛戴上了一个完美过头的面具,无论谈论什么话题他都能够尽力配合松阳。
为了做到让松阳也看不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高杉正是以此为目的,用谦逊的外表包裹住了心中不断□□的野兽。
——老师还是只会把一切交给那家伙。
高杉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除了被她从家族带出来所以寄住在私塾,和最后在战场上活下来之外,他或者桂,或者私塾里所有战死的同学,在松阳眼中,没有孰轻孰重之分。
他们就是一个整体,是那个应该被保护的,应该被交到坂田银时手中作为选择的那一部分。
——私塾时代,银时总是一个人落在最后面,松阳从不会像对待他们一样,紧张地回头去找或者是把人拉到身边。
看起来她对银时好像总是没有对他们上心,但高杉比谁都清楚,那才是他渴望却无法得到的羁绊。
他一直以为他是特别的,因为他和松阳之间有一个只有他们二人才知晓的秘密,是连坂田银时也不曾知道的秘密。那或许也是吉田松阳这个人最大的秘密。
——老师并非人类。
他不仅没有为此感到害怕,反而为能比所有人都要靠近她这个事实而欣喜若狂。
他也能成为特别的那一个吗?
他怀抱着期待,保守着这个秘密,直到那一天——
当他被押解在地上,无能为力的和假发那家伙一同作为天平的其中一边,而另一边是他的全世界,可拥有选择权的从来不是他。
他恍然明白,原来他在那个人眼里,依旧只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符号”,是她漫长生命里每一个过眼云烟般的过客。
——而现在,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也不过是因为,他是对方用生命换来的,活下来的失败者。
但即使他清晰的明白这一点,却依旧在对于“那个”的探寻中越陷越深,努力试图缩小这似乎无法跨越的距离。
——老师那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又或者说,“那个”到底想要做什么?
眼下,高杉晋助对此还毫无头绪,他甚至无法放任自己为失而复得而裹足不前,虽然他所选择的是一条无需理智且必须肆意疯狂的路。
他清楚地知道那是他的老师必然不愿看见他所做出的选择。
“总之在万事屋生活还是蛮方便的啦,晋助不用担心喔。”
松阳只注意到高杉闻言垂下眼,还以为他想起了什么痛苦的记忆,赶紧转移话题。
“晋助这次要在宇宙待多久呢?”
她转移话题的技巧一向不太高明,但即便如此,紫发男人也只是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注视着她的眼中并未显露出丝毫端倪。
“很快就会送老师回去。”
下次见面,会向老师索求更多,而老师永远不会拒绝我,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