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只是不曾踏出那一步 ...

  •   松阳陡然睁开眼睛。

      银时趴在她床头呼呼大睡,桂在一边拉着银时的腿想把银时扯下来,见松阳睁开眼睛,他下意识松手,银时的腿重重得撞在榻榻米边缘。

      被疼醒的银时凄惨地嚎叫一声,整个人像火箭筒一样窜上三尺高,落地之后崴着腿颤颤巍巍地就去追桂,一边气急败坏大喊。

      “杀了你啊混蛋假发!”

      “不是混蛋假发是桂!”

      高杉倚在房间门口探头望进来,见松阳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面色担忧。

      “老师做噩梦了吗?”

      不等松阳答话,他又咬牙切齿道。

      “坂田银时这个混蛋——”

      “怎么了吗?”

      高杉气得牙根发痒,面对他的老师努力压抑住心中怒火,一五一十的讲。

      “那家伙,居然趁大早上偷偷溜进老师房间里,与老师同床共眠!未免太过不知礼数不知羞耻!”

      “做噩梦了吧。”

      松阳倒不在意,笑着说道。

      “银时小时候就喜欢这样,嘴上说自己是大人了要分开睡,一做噩梦就会跑来我床上。”

      银时很容易做噩梦。

      以前在旅程中他们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松阳倒没发觉这一点。

      后来他们在松本村落脚,最初因为院子里只有一间能睡觉的卧室,所以他们俩还睡在一起,第二年衫婆婆把当做杂物间的那间小卧室清理出来,要银时睡过去,银时起先是百般不情愿,结果也不知道衫婆婆哪句话刺激到了他,他气得脸通红,恼羞成怒道。

      “阿银是大人!一个人睡有什么大不了,臭老太婆等着瞧吧!”

      松阳还想劝劝他,他就气呼呼地收拾好他的铺盖和枕头,还有藏在柜子里的草莓糖,像离家出走一样打包好,煞有介事般挪到隔壁房间,又跑回来一本正经地提醒松阳。

      “不许偷偷去阿银房间把阿银当成抱枕搂着睡觉哦!”

      “欸,我有这种习惯吗?”

      松阳眨眨眼睛,笑吟吟地揶揄他。“难道不是银时把我当成软乎乎的抱起来很舒服的抱枕吗?”

      “才没有啦!而且哪有人会用软乎乎形容自己啊!”

      ——开始银时一个人睡的还算安稳,结果有一天松阳听见隔壁房间传来银时不停翻身的动静,过去看才发现他像是陷入什么可怕的回忆里一样,满头大汗的发着抖。

      是做噩梦了。

      松阳一时间也束手无策,只能把他抱在怀里,习惯性地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安抚他,好让他不那么难受。一来二去也就跟着睡在银时床上了,这一夜银时也没有再继续折腾,一觉睡到天亮。

      于是她问银时要不要搬回来睡,银时却固执地摇头,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和她一起睡,问他原因他也不肯讲,松阳总是拿他没辙,只能多留心他的动静。

      好在他似乎养成了习惯,一做噩梦就会自己跑来她床上,睡到天亮再悄悄跑回去,虽然他从来不承认这件事,推说是在梦游,松阳也就不再提,只是偶尔拿来调侃他两句。

      “还不承认,说自己是在梦游根本没有意识呢。”

      高杉越听越生气,强忍着向松阳道一声早安后,就气势汹汹地去找银时算账。

      松阳笑了笑,想,他们和好的真快呀。

      到底还是孩子,或许会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却还是能彼此包容,继续做朋友,哪里会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恨呢?

      她不由感叹着,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这是她和银时来到松本村的第七年。

      也是高杉和桂入学松下私塾的第三年。

      下一年的春天临近末尾,甜品店的阿文小姐红着脸递给了她一张请帖。

      “松阳先生一定要来参加我和玄念君的婚礼喔,方便的话也带上总跟在你身边的那三个孩子吧。”

      松阳道过谢,祝贺了她一声。

      婚礼的地点定在松本村南边的神社里。

      松阳抽空先去了一趟墓园,将这件事分享给衫婆婆听。银时让她知晓这世间有幽灵存在,所以她觉得,幽灵也能接受到人世间的幸福气息吧。

      原来活着的人会一直幸福下去呀。

      她站在墓碑前,想,或许她多少也开始理解这位善良的老人当年的心情。

      私塾的孩子们会经常来给衫婆婆墓前放花跟点心,高杉和桂来得最勤,银时还是不常见人影,但他们终于不会再为这个分歧争吵。

      这一年,几个满14岁的孩子终于都赶上她的身高,面上的青涩褪去,嗓音蜕变得低沉而有磁性,面容开始有大人的轮廓,性格也都越发变得沉稳。

      而她还是那副模样,时间的流逝不能给予她任何一丝变化。

      当然也会有人奇怪,说松下私塾的那个松阳先生可真是不显年纪,六七年了也还是漂亮的青年模样,跟私塾的那三个孩子站在一起都快看不出年龄差距,如若不是那双温柔的眼睛确实透露着年长的沧桑。

      这时身边就会有人打趣。“那可是松阳先生,富有学识和风雅的人物,怎么好跟你我这样的庄稼汉相比较。”

      然后就有人跟着附和。“对啦,我看江户城里那些文人也秀气的很。”

      村庄里的人们都是再淳朴不过的平凡人物,他们既没见过鬼怪,又虔诚地相信着神灵。

      所遇见的都是这样的人类。

      ——松阳领着三个孩子穿过热闹的街市往喜帖上的地址走,荷包里揣着的是高杉特意提醒过她要准备的礼金。

      “谢谢晋助这样细心。”

      那时松阳温柔地摸了摸紫发孩子的头,而对方一如既往以倾慕的眼神注视着她,仿佛沧海桑田亦不会动摇。

      自从这孩子对她的秘密多少有所了解后,他就事无巨细都要替她做好掩护,把所有她不对人类不甚了解的礼仪细节都面面俱到教给她,努力让她能够更好的融入人类之中。

      松阳有时候也会自我怀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资格拥有这孩子全然的信赖。

      在她亦不知自己何时就会离开之时。

      “发什么呆啊。”

      银时挑挑拣拣撕了块最嫩的鸡肉往她嘴里塞。

      “来婚宴不就是为了大吃大喝么。”

      “你这家伙!不许用肮脏的手碰老师!”

      高杉把手伸过来想阻止银时投喂的动作,结果松阳本来就在发呆,条件反射地张开嘴,咬过鸡肉。

      她的嘴唇并没有接触到银时的手指,银时却像是被什么烫到那样,猛地收回手。

      耳根也刷地一下通红,他把手指蜷起来藏进衣袖里,努力将心脏狂跳的动静压抑下来。

      明明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到底哪里变得不同了呢?

      14岁的银时在情窦初开的悸动中迷茫而又不安。

      ——结果一场婚宴结束,吃得最开心的反而是桂。

      高杉一向矜持,吃得慢条斯理且挑剔,银时原本该放开肚皮胡吃海喝,但他从刚才开始就情绪不高,扒拉着碗里的食物眼神呆滞。

      松阳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担忧地问他,他才慢吞吞地把食物往嘴里机械性地塞,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

      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银时不讲,松阳也猜不透,只能无可奈何地想,回去之后和这孩子好好聊一次吧。

      口袋里的礼金到该派上用场的时候,松阳一下子交出十万元,不禁有点肉痛,盘算着把银时藏在柜子里乱七八糟的成人书籍卖掉补贴家用。

      桂悄悄地跟她咬耳朵,声音控制的恰好是他们能听见的音量。

      “没关系的老师,你结婚的时候礼金可以按价收回来喔。”

      对某些字眼字异常敏感的银时咻地抬起头。

      “在矮杉面前讲悄悄话是想怎样,说出来让矮杉听听呗。”

      “想打架吗坂田银时。”

      “别以为你赢过阿银几次就能嚣张啊,输给我的次数记得也算进来。”

      “...幼稚。”

      松阳见他们又闹成一团,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分开,摇摇头示意他们噤声。

      “嘘,神官在念祷文了喔。”

      平日风风火火对松阳热情过度的阿文小姐今天一身白色的礼服,化了漂亮的妆容,身边是久坂医生家的儿子玄念,黑色的礼服与她相配。

      上一次接触到这样的仪式是什么时候?啊,大概是肚子饿了躲在神社外面羡慕的看着满桌食物,最后被守门的神官发现,然后——

      又一次被杀死了。

      松阳托着脸颊,默默出神。

      最近总是会被冰冷记忆困扰,那么更努力一点用温暖的回忆替换吧。

      “老师在想结婚的事情吗?”

      高杉冷不防出声,见松阳面带迷惑,沉声道。

      “我刚才有听见。”

      老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是因为有心仪对象了吗?

      高杉冷静地想。

      不管是哪里来的野男人,敢触碰老师的话,他都会像扫垃圾那样干干净净的把对方毁尸灭迹。

      一边的桂感觉到温度骤降,赶紧帮她解释。“不是羡慕!是老师这次礼金出的太多,想要结个婚收回礼金啦。”

      不你还是别解释的好——

      松阳尴尬地默默扶额,坐在对角处的银时黑着脸往桂头发上洒巧克力粉。

      “闭嘴吧假发同学,松阳老师虽然迟钝了点,也不会因为这种理由就要去结婚,而且她——”

      银时的语气骤然变得阴沉起来。

      “这家伙啊,傻乎乎的,又不知道生气,连家务活都不会干,结婚这种事就不要考虑了,会被欺负到哭出来的,到时候阿银就得一刀一个野男人——”

      “银时的脑袋又该拿去做花盆了呢。”

      松阳微笑起来,目光凉凉地落在他头顶上,仿佛在宣告他的死期。

      银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里那些错综复杂的思绪霎时吓得无影无踪。

      想什么呢。

      银时默默叹气。

      被欺负到哭出来的人看来只会是他自己。

      不过对象是这个人的话——

      松阳不晓得银时又陷入什么幻想里,突然发出奇怪的傻笑,一边的高杉神情自若地左右开弓往银时脸上甩巴掌,噼里啪啦打得银时直接暴起,一把将高杉的脑袋按进他面前的蛋糕里。

      两个少年打闹得不可开交,被松阳一人赏了一个爆栗才消停。

      松阳看他们互相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想,即使朝着大人的门槛迈进,也还带着褪不去的孩子气,她果然还是没法就这么放下他们不管。

      ——婚礼结束后天色尚早,松阳领着三个孩子在附近散步消食,遇见了在私塾底下开定食屋的木户夫人,对方十分自来熟地就想加入队伍中。

      “哈哈,是松阳先生呀,十分感谢对我家孝允的照顾,这臭小子最近对学业可热情了,劈柴的力气都变大了不少。”

      松阳眉角微微抽筋。

      这位木户夫人性格很好,可总热心肠的想给她张罗对象,银时一度将她列为禁止进入私塾的对象,她却完全不怕银时的冷脸,继续热情地凑上来,连银时都搞不定。

      导致一看见木户夫人的笑容,松阳就觉得背后发凉。

      “孝允那孩子很好学呢,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松阳礼貌地寒暄几句,木户夫人笑哈哈的走过来,还没靠近,三个孩子就团团把松阳围了起来,将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

      “哟,真是很关心你呢,这三个孩子。”

      木户夫人理解地笑着。

      “等松阳先生娶亲了,这三个孩子多少会有些不习惯吧,说起来……”

      松阳神情一僵。

      “我有个远方表妹和松阳先生年纪相仿——”

      银时驾轻就熟地把吃完蛋糕的脏手往木户夫人的振袖上擦,桂拦在他前面打掩护,高杉默契地出声提醒。

      “木户夫人,您身上似乎沾染上了污物。”

      “是啦是啦,阿银建议你赶紧回家洗衣服去吧。”

      “啊咦——这,这,抱歉了松阳先生!我先回家了下次再聊喔!”

      松阳脸上露出了逃过一劫的轻松表情,看着那三个装作无事发生又吵闹起来的孩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们啊,别再捉弄别人了喔。”

      “什么啊,老师你不是为难的要命吗,阿银付出的劳动力到底有没有回报啊。”

      “你这家伙,大言不惭的在跟老师说些什么啊!”

      街上迎面走来了一个戴着斗笠将面容完全遮挡住的男人。

      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男人将斗笠压低,扶在帽檐上的手微微发抖。

      老师。

      老师。

      老师啊。

      我——

      松阳停下了脚步,稍微有点在意地回头看了一眼与他们擦身而过的那个男人的背影。

      看起来和路过的浪人并无不同的普通身形。

      是错觉吗?那一瞬间,仿佛被人刻意投来视线的不适感,只是因为没有杀气,反而带着几分眷恋和倾慕,所以她才没有作出反应。

      这世间,除了这些孩子之外,分明应该不会再有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她的人了。

      “老师?快跟上来呀,那边有一家新开的荞麦面馆呢!”

      “笨蛋假发,老师才不喜欢荞麦面呢!”

      “不是假发是桂喔,矮杉同学。”

      松阳弯起唇角,让桂拉住她的手跑了起来。

      身后的男人渐渐走远了。

      夕阳之下,他们脚下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连成一片,却朝着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 作者有话要说:  胧啊,你说你把人叫住又会怎么样啊!!坏孩子?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