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络》末上青云

50、屠城

　　夜里，城里死气沉沉。经历了白日里的战斗，侥幸逃回的士兵伤的伤，病的病。
　　大厅里，牛正垂着头，闷声闷气地说：“明日他们要是再来，咱们就算守城，人手都不够。”

　　牛正说的对，唐少他们的兵力是两万，我们只有两千，就算征集百姓一起上，人数也少的可怜。更何况，城里壮丁少，老弱多。那些蛊人不怕疼，打起仗来毫不畏惧，只知道拼命。这样算来，一个蛊人能顶的上几个士兵。

　　明澈略一思索，立即下令道：“牛正，马上派人到城中动援，让百姓家中的壮汉都上。告诉大家，林城一破，所有人都会变成蛊人，保卫林城就在明日一战。王道义，立即安排人手，将城楼上都泼上油。明日等我号令，烧城墙。”

　　牛正和王道义领命行事去了，一时间厅中有些安静。
　　明澈转过身，握住我的手，神色疲惫：“今晚寅时，你和如歌出城。”
　　“出城？我不走。你在哪，我在哪。”
　　“阿络！”
　　“我要留在这，看你胜！”
　　明澈苦笑摇头：“我们只能撑一日算一日，根本没有胜算。听话，走吧。”
　　“不，我们不都准备好了吗？不拼一下怎么知道不行。我要留下！”
　　“你啊，到时候可别后悔。”明澈拗不过我，揉了揉我的头，无奈起身，去城楼上查看军务了。

　　第二日，所有人都在焦急和惶恐中等待了一日。一直到傍晚，唐少和他的蛊人们才出现在城楼下。这一次，他们带的蛊人并不多。不过，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猖狂。我们已经打定主意，任他们如何刺激，都没人搭理、也没人会出城迎战。唐少一看此计不成了，当即命萧梁开始攻城。

　　蛊人们抬着巨大的木头往城门处撞击，轰隆隆的撞击声震的人心神不安。死死顶在那的百姓，挺过了一波又一波的撞击，渐渐有些力竭，明澈立即命一对士兵顶了上去。
　　从城楼上往下看，如黑蚁般搭梯爬墙的蛊人越来越多。投石块砸、用铁枪挑，我们把能想到的招数都用上了，费尽心思，可是那些蛊人倒地后又接着爬起来，继续进攻。
　　爬上城楼的蛊人张牙舞爪地攻过来，转眼间和我们的人混战在一起。梯子上，还有不断往上爬的蛊人，一时间城楼上乱作一团。

　　眼看形势不妙，明澈立即发出讯号，接着城楼各处守卫发射出火球。火球沾了城墙上的油，迅速燃烧，转眼蔓延成一片火海。那些在梯子上的蛊人，瞬间就被点着，在火里滋滋地烧着，恍如烤肉。但他们不知道疼，只是木然地处在火海中，即使肉焦了还试图往上爬。
　　吧嗒吧嗒~被烧焦的蛊人一具具掉下去，在地上摔成碎渣。城楼上的蛊人也被我们砍杀殆尽，形势终于开始偏向我们这一侧。

　　萧梁一看，立即下令蛊人撤退。这场火烧毁了不少蛊人。
　　唐少一身黑色铠甲，脸上阴狠的神情有些扭曲：“明澈，你给我等着瞧！我明日定要破城，让你们都变成蛊人！”

　　看着他们退兵，城楼上没有欢呼，只有沉默。那些已经只撑不住的兵士，纷纷瘫坐在地上。

　　这一日我们守住了，可是城中只剩下不到一千兵力，牺牲的壮汉更是不少。地上坐着的
　　、躺着的，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百姓们自发拿出家中的布和药，帮助士兵和参展的壮汉包扎。那些没了家人的，互相抱作一团，小声哭泣、互相安慰。

　　吃过糙米饭，牛正悄然来到明澈身边，欲言又止。明澈挥手，示意大家都离开。
　　我和如歌走的慢些，到了外面，终是担心明澈，便支走如歌，隐了气息躲在花丛中偷听。

　　牛正的话断断续续进了耳中，“将军，咱们快撤吧，再不走真走不了了。”
　　明澈声音沉重：“城里还有多少百姓？”
　　牛正答道：“不到三百人。今天死的壮汉很多，他们没有战斗经验，完全靠硬拼，很难战胜蛊人。”
　　明澈沉默了。
　　“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到了下一个城，等调来五万大军，直接把萧梁和唐少那厮剁了。”

　　明澈叹气道：“百姓怎么办？。”
　　牛正的声音太低，我没有听清。
　　明澈突然反驳道：“不行，我们怎么能擅杀百姓？！”
　　“不杀他们，他们就会变成蛊人，变成萧梁手里的利刃，继续伤害我大齐。林城位置特殊，不能留给萧梁他们啊。将军，你是大齐的将军，难道你忍心看着大齐被蛊人践踏吗！我和其他弟兄都商量过了，这事我们来做，绝不毁将军英明。”
　　“你们！“
　　“将军，如果带着百姓，我们会全军覆没。如果留下他们，他们会变成蛊人。既然横竖是死，就让他们为国捐躯吧。”
　　良久的沉默后，传来明澈的声音。
　　“让我再想想。”

　　花丛中的我，脑袋嗡嗡乱响。不行，那是人命、人命啊！
　　我起身冲进去，抓住明澈的胳膊，摇头道：“不行，阿澈，他们都是无辜的人。还会有办法的，再等等，孟聿之就快来了！”
　　明澈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随即闭了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看不清情绪：“阿络，已经来不及了。萧梁明天就要破城了。”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你是大齐的将军，他们也是大齐的子民，你不能杀他们，不能杀！”我张开双臂，挡在明澈跟前。

　　牛正愤然道：“妇人之仁，你可知留下他们，会让大齐陷入多大的威胁！将军，不能听她的。”
　　明澈叹着气，拉过我的手，轻声安慰道：“我怎么会杀他们呢，我也是他们的将军。我们只是在商讨，乖。”
　　明澈揽过我，轻轻抱着。我心中已信了大半，他是个守信的人。忽然脖子上一阵疼袭来，眼前一黑，再也没有意识。

　　我慌乱地醒来，如歌安静地睡在我身边。
　　“如歌如歌！”一向潜眠的如歌，晃了好几下，才睁开朦胧的眼。
　　“怎么了？”
　　“快起来，快！”
　　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我来不及穿靴，披头散发地跑了出去。

　　望不到尽头的黑夜里，到处都亮着灯火，冰冷而诡异地跳动着。
　　刺鼻的血腥味下，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那，他们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土地。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不见了，找不到了。那里已经痛的没有了边境。

　　“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们！”我嘶吼着，朝着浑身是血的明澈毫无章法地攻去。
　　明澈任由我击打，毫不还手。牛正出剑拦住了我，“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将军为了大齐，双手沾满血腥，他自己不难受吗？可是有什么办法，不杀他们，他们就会变成蛊人！”

　　我朝他狠狠吐了一口口水，“呸！你怎么不自己自杀？这样你也不会变成蛊人！满嘴仁义道德，你们就是一群伪君子！什么为了大齐，你们是为了你们自己能打胜仗，卑鄙、无耻、下流！明澈，我沈络自认没有认错你，谁知道到头来，还是瞎了眼，喜欢上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够了!”明澈吼道，“我们撤退。牛正，派人看好她。”
　　“我不走！”我摇晃着，被赶来的如歌扶住，“我要留在这。我不会和你们这群禽兽一起！”
　　艰难地回转身，一步一步往前挪，我不要和他们一起，不要和这群杀人犯一起。

　　牛正喊道：“将军！她知道我们太多的事，不能留。”
　　不能留？呵，明澈，难道你连我也要杀？
　　我回过头，就这么盯着他，一寸一寸想将他看透，到头来，看到的还是一副皮囊。

　　明澈盯着我的眼，字字清晰：“留她一命，我们走。”
　　“将军！”又有人上前，想劝他杀了我。
　　“不留粮食和水。”明澈说完，转过身，像一个陌生人一样，从眼前划过。

　　如歌陪着我，留在了林城。唐少和萧梁并没有接着攻城，甚至连人影都没有见到。水被明澈放了药，已经不能喝。林城但凡能吃的东西都被我们俩挖了、嚼了。
　　他们走后的第二日，我和如歌出了城门，往东南走去。那里应该有水。

　　行了两日，还没有水源，我的嘴唇已经干裂出血，身上的野菜也所剩无几。
　　如歌脸上满是风沙，再也没了往日的调皮。

　　我们两人已是强弩之末，再没水，就完了。
　　眼前晃晃悠悠的，前面好像有绿地。
　　“如歌，水~”
　　我指着前方的绿色很开心，一回头，才发现，如歌已经倒在了地上。我摇晃着过去，想要使劲唤醒她，却是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
　　我的命怎么这么背呢，不是被砍，就是被骗，如今，又要被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