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络》末上青云

45、硝烟起

　　我跟着明澈未回明府，而是直接去了将军府。那里，才是真正属于明澈的家。
　　往里走了一段，明澈忽然捂住我的眼，有些雀跃地说道：“阿络，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待会到了看看可喜欢？”

　　由着他扶我穿过院落，踩过青石板，待他轻轻放开双手，我慢慢睁开了眼。
　　眼前的院子，竹轩致致，青木沓沓。丛丛花朵，夭夭迤逦。院角的一幔假山，层荫遮蔽，雾气袅袅，原来是处汤婆子。在这沐浴，听遍花开花落，看尽风云变幻，倒是美哉。
　　“推开门进去看看。”明澈指着红木漆屋，温声献宝。

　　依言推门，迎面是幕清荷双面绣图，台几处的玉瓶插着疏疏落落几只青梅。再往里走，十二红帘尽处，沉香木阔床悠然而现。另一侧，是张楠木书几，上面摆着些许趣闻杂记。书几旁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一女子正骑马狂奔。她青衫束发，挽着缰绳，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容。这张脸本该是柔媚非常，却因通体的飒爽气质，生生将本来柔媚的面容冲淡了下去。

　　“画的不错。”我由衷赞道。原来，我还有如此美丽自信的一面。

　　明澈抱住我，下巴抵住我的乌发，“你原本就很好，单纯善良，总是为他人着想。只可惜，世人皆为己为利，你的好自然成了他们眼中的笨。如今的你，呼~我多希望，你从未经历过那些东西。”
　　原来，他懂我。喉咙有些哽咽，我只能使劲抱住他，来攫取一点点温暖。
　　“阿澈~我变了好多，不想心狠手辣，却又想报仇。我是不是变得很可怕？”
　　“他们害你至厮，报仇又何妨？难道任由他们继续害别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受苦痛还之于人，这本就没错。你放心，明义安那我会自己处理。只是，能不能留他一条性命？他是姨母的唯一，虽然姨母有私心，可是却曾经养育过我。”明澈低低的声音中有着祈求，我闭上眼，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不久，明义安那便有了消息。他在一次校练中，从马上摔下来，腿断了，再也不能呆在军中，只能赋闲在家。出事后，他娘几次来找明澈，都被窦淄挡回去了。后来，徐老夫人终于拦住了明澈，她求明澈给明义安说一房亲事，盼着能留下点香火。明澈应了，随后备了份待嫁女子的名单。只是如今的明义安，哪里还有官宦人家愿意嫁他。
　　徐老夫人也是个知趣的，从明澈给的单子中，挑了个身家清白的商人之女。此女家中财力雄厚，正想找门官宦人家结亲。结果，下聘后不久，那女子不知听了什么，将聘礼悉数退回，死活不嫁了。明义安本就性子执拗，扬言再让他娶亲，就咬舌自尽。如此，明义安的亲事彻底搁置了。徐老夫人也不敢再逼他。

　　如歌知道此事后，乐的直叫唤，非说恶人有恶报。看如歌得意的神情，我起了疑心，再三追问，才知道那女子退亲是因为听了谣言。谣言说，明义安不举。对男子而言，此谣言甚是丢脸。谣言的源头，竟是如歌。如歌听孟聿之讲过我被害的事，很是义愤填膺，只可惜沈谦和沈柔都死了，她便把气撒到明义安身上。

　　不成想一直大大咧咧的如歌，会如此细心，事先也瞧不出端倪，真是我小瞧了她。

　　在明澈府中的日子，过得单纯宁静。我央着如歌，让她教我功夫。如歌很是尽职，每次都把我往死里揍。
　　此时，从西南边疆，传来一个消息，镇守西南凌源的陈瑜兵变了，他封锁了凌源所有的通道，不许进也不许出。直到他兵变一个月，朝廷才从蛛丝马迹中嗅出不对了，一查后的结果让满朝哗然。
　　陈瑜是荆老将军的旧部，暂代将军之位，只是他为何会叛变？
　　高玮得知此事后，顾不得健康安危，即刻着明澈前往凌源破敌。高玮此举也是不得已，他根基尚浅，若任由西南事态发展下去，说不准会被周国和梁国趁虚而入。
　　值此多事之秋，明澈出发前忙的整日地见不到人影。

　　如歌拿着簪子挑着灯芯，火苗忽地窜起来，又被她用簪子压下去。
　　“姐姐，咱们和将军一起去凌源吗？”
　　我放下手中绣的团扇，抬眼望向窗外，那里黑漆漆地一片，只有树影可以略做分辨。
　　“去吧，也许能帮上忙。”
　　“姐姐你又说笑了，就我这功夫都不一定帮的上忙~”
　　额~被鄙视了。
　　“你阿姐我，虽然功夫不行，脑袋却是越来越好用。说不准能帮上什么忙呢。再说了，举目无亲，留在这也难受。”
　　“我不想去。”如歌趴在桌子上，嘟囔道。
　　“为什么？”
　　“就是心里不想去，没有为什么，总觉得去那不好。”
　　“窦淄也去。”
　　如歌腾地直起身，杀气腾腾地看着我，“阿姐~”
　　我好笑地看着她，赶紧投降，“我就是说说，他去不去和咱们没关系。咱们去咱们的。”
　　如歌哼了一声，“我睡觉去了。”

　　她如此别扭，只因窦淄偷偷送了她一堆吃食。窦淄沉默寡言，对男女之事没有经验，只知道送吃的。如歌生气，扔出去，他就再送回去。最后，如歌还是吃了，可是从那之后，再也不许我在她面前提窦淄。

　　原本以为明澈会不同意我随军，谁知他竟主动提出让我一起去凌源。细问之下才知，他是怕明义安或者唐门会对我不利。

　　启程之时，正是初秋。高玮和刚刚封后的周小颜亲自为明澈送行。高玮看着气色比原来好了些，周小颜看起来更加遥远了。
　　挥别健康，我们一行人全部骑马直奔凌源。路上扬起的灰尘迷了眼，快进的马儿颠的人七荤八素，脑袋里只剩下黄绿掺杂的秋意。

　　凌源在西南，骑行七日后，还需要跨过一条两百余丈的大河。星夜兼程，我们这三千铁骑，终于强撑着到了河边。跨过这河，便是凌源的地界了。

　　明澈派出去的哨兵，终于在我们跨过河后回来了。
　　他浑身宛如泥塘中捞出来，黑乎乎地一片，脏乱不堪。
　　“将军！”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前方如何？快说！”明澈稳坐在那，可是手却紧紧握着剑。
　　“凌源城外一个人也没有。”
　　“没人？怎么可能！”
　　“再往前行进十里地，您就能看到。田地荒废，牛羊跑的跑，饿死的饿死，，可是一个人也没有！我在附近来来回回找了十遍，都没找到人！”哨兵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明澈大声道：“哭什么！没人也许都到凌源城内了。陈瑜既然叛乱，定然要存些筹码。”
　　哨兵哭丧着，“城墙太高，我的功夫进不了城。我便在城外听，可是一点喧闹声都没有，那里太静了，根本不像有人的样子！”
　　事态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而且透着诡异。陈瑜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明澈挥挥手，“你先下去洗洗休息下，不用急，我会再派人去查探。”
　　哨兵哭丧着脸下去了，周围一片沉寂。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将军，我们今晚上找几个弟兄爬进城墙看看去。我就不信有那么邪门！”
　　牛正点头道：“我领着他们，定要探出个所以然。”
　　明澈摇头道：“今晚，我和窦淄一起，其他人待命。情况不明下，不能贸然行动。”

　　入夜，我找到明澈，让如歌和他一起去。如歌功夫很好，可以帮的上忙，明澈应了。他们三人带好绳索，一起往凌源城掠去。

　　我躺在矮帐中，焦急地等待着。黑夜漫漫，只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
　　不知何时睡去，再睁眼，天已微亮。我赶紧起身，奔向帐外。此刻，空中还有残月，鸟鸣也已开始，而他们还未归来。
　　其他人也坐不住了，纷纷请示牛正，想要去找明澈。
　　牛正绷着脸，还是那句老话，等~

　　终于，三个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不过，一人显然在另外一人的搀扶下。有人受伤了！我赶紧奔去，近了才发现是窦淄受了伤。他的肩头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血肉模糊了一片。
　　一旁的如歌眼圈红红的。
　　牛正他们赶紧派人将窦淄扶了下去。明澈一脸疲惫，我赶紧扶住他。

　　“我没事。”明澈拍拍我的手，“走，牛正，回去说。”
　　明澈回到营帐，并没有休息，而是立刻找来几名统领。
　　“我们爬上了城，但是没有进去。”
　　底下传来抽气声，没有一个人脸色轻松。
　　明澈接着说道：“城墙上没有人看守，我们三人就大意了，谁知那里到处都是机关暗器，没有一处是生门。好在如歌轻功了得，耳力非凡，要不然我们三人怕是会命丧在那。”
　　“将军，那城里。。。。。。”
　　“城里一片死寂，只有城中心的一处地方，有些光亮。凌源城，怕是被人劫城了。陈瑜未必叛变了。”

　　没人说话，没人意识到会是这种情况。路上的时候，我们意识到会是一场硬仗，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无从下手，连人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