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络》末上青云

26、舞衣

　　离开明府的第三日，蝉衣寻来了。原来她被沈柔寻了错处，罚洗府中所有衣物，直到今日才洗完得以出门。
　　“沈柔这么痛快就放你出门了？”
　　蝉衣撇撇嘴，“府里当家的可是明将军。窦淄看到我在洗衣，将这枚玉扣给了我，说要是沈柔难为我，就拿出这个。后来，我当着沈柔的面使劲晃悠这枚玉扣，当时啊，她的脸都快和猪肝一个颜色了。”
　　小小的玉扣精致的很，看蝉衣那得意的样子，心中有些愤愤。怎么我就没这待遇呢。
　　听蝉衣讲，明澈一直未回府中，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自从恢复了记忆，确定了给我剔骨的人不是明澈，心中对他的恨消散了大半。
　　“姐姐~你让我开的铺子已经弄好了。”蝉衣将一纸契约放到我的手中。
　　“看铺子的人妥帖吗？”
　　“没问题的。看铺子的小子叫丰泽，他家乡发大水，一家人全都没了，他自己逃荒到健康。我看他老实可靠，就让他留在铺子里了。姐姐不是说要找个完全陌生的人儿嘛，他正好合适。”蝉衣双眼亮晶晶，看着我想要讨夸奖。
　　好吧，只能有时间去看看这个丰泽合适不合适了。
　　“干的不错。”，我叮嘱道：“不过还要细细考察。这个铺子是你我最后的倚仗，不能出差错。”
　　蝉衣忙点头称是。
　　开铺子是我和蝉衣思量了许久定下的。现在趁着手里有些闲钱，买下间铺子，将来有一日也许用的着。在晋县时，我的茉莉花膏卖的很好，这东西做着简单，刚好可以拿来卖。我把茉莉花膏改良了下，制成皂剂，又加了其他的花香品种。等生意平缓了，再请孟聿之给我参谋几味中药，做成润肤膏体卖。

　　隔日，阳光正好，我和蝉衣在院中晾晒草药。忽而门开了，无常迎进来一人。她雪肤丹唇，身段妖娆，白底镶绿的对襟锦衫更衬的她宛如露珠中的牡丹。来人正是初雪。
　　她手里拎着一个黄底雕雀鸟的盒子，看见我在院中，神色一顿，随即笑了开来。
　　“姐姐来了！”
　　“初雪~”
　　无常笑道：“你们姐妹二人自己玩耍，我还要去给云妃磨药粉。”
　　云妃，也就是周小颜。据说她有头疾，发作起来脑袋钝疼的很，严重时意识都会不清。我和小颜处的时间不长，倒不知她有如此难缠的隐疾。孟聿之给她开了各种方子，最后发现将川乌头、天南星等磨成末，调和葱汁贴于太阳穴处能缓解头痛。再用熏蒸之法，安神醒脑。

　　我迎了过去，想要接过初雪手中的盒子，被她轻巧地避了开来。
　　“姐姐不必客气。呀呀，姐姐越发美了，每次见到姐姐，初雪都要羡慕好久。”
　　“小嘴真甜，姐姐哪有妹妹这般娇艳。”引着初雪到堂中坐了一会，饮了两盏茶，她左右张望了几眼，问道：“聿之呢？”
　　“聿之怕是在书房中。”低下头，瞧着茶杯中的新茶舒展开枝叶，饮上一口，顿觉鲜香四溢。
　　“姐姐先忙，初雪有个谱子要请教聿之。”初雪拎着盒子朝我笑笑，起身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待已看不清她的身影，蝉衣愤愤不平地骂道：“无耻，一看就是要去勾引孟大夫。”
　　“她也不容易。”放下茶杯，望着满园绿色，心情一点点变好。
　　“姐姐，她哪有不容易，明明就是时时刻刻想着孟大夫。”蝉衣脸都拧到一起了。
　　我转过头，问道：“蝉衣，聿之和初雪般配的很，是吧？”
　　所以她才会替我紧张，替我鸣不平。
　　蝉衣直接跳了起来，“什么般配！孟大夫喜欢的是你，姐姐！你们才是一对！”

　　呼~一阵风刮过，如歌突然出现，她兴奋地抓住我的手，“主子，你要嫁给孟主子？”
　　捂住被吓的怦怦乱跳的小心肝，我无奈地瞪着如歌的那双大眼，“暗卫呢，是不是该矜持点？”
　　“不公平！”如歌撅着嘴，嘟着腮，指着蝉衣控诉道：“我也是女的，她也是，为什么她能说，我就不行！”
　　“你是暗卫呀。”
　　“她还是丫鬟呢，论武功没我强，论美貌没我漂亮，凭什么待遇比我好!”

　　蝉衣嘴角抽了抽，干笑道：“姐姐，我出去了，你们慢慢聊。”
　　“你看看她，还擅离职守！”如歌的话，让门口的蝉衣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哎，你是暗卫，当然更重要一些。不让你随便出现，也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你的存在。这样，你出场时，才会更有威慑力。蝉衣是我的丫鬟，她的作用就是时时在我跟前晃悠，分散别人的注意力，这样你就可以全力发挥底牌的作用。懂了吗？你是我的杀手锏。你见过谁，随随便便将最后的杀招亮出来的？”

　　如歌忽闪忽闪大眼，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答道：“孟主子有事没事就让我去跑腿啊。”
　　。。。。。。胸口有口老血闷在那，我无力地答道：“那是因为孟聿之的武功比你高，他比你更像杀手锏。”
　　“有道理。主子我走了。”
　　嗖~如歌瞬间消失。摇摇头，喝了口茶水压压惊。一抬头，如歌的大脸近在眼前。
　　“主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要嫁给孟主子吗？”
　　忍住想要掐死她的冲动，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家主子喜欢温柔贤惠的，我不合格。”
　　“这倒是。”如歌扔下这句话后，转瞬又消失了。
　　若论暗卫智商，古往今来不知道如歌是不是能排第一。

　　初雪很快便和孟聿之一起过来了，两人站在一起仿佛神仙眷侣。
　　我笑道：“快中午了，我去做饭，初雪在这留饭吧。”
　　初雪猛地点头， “好久没吃过姐姐做的饭了，馋死了。”她摸着肚子，撅着嘴，一副小女儿的娇憨。

　　找来蝉衣，去了厨房，我们两人便忙活开来。蝉衣一改平时的羞涩木讷，口中小声嘟囔着不满。
　　切完笋丝，她忽然问道：“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回明府？”
　　“过两日吧。”我还未做好面对明澈的准备，既然他不在明府，我便再龟缩两日。
　　“在这还不如在明府自在呢。”
　　“为何？因为初雪？”
　　“不光是因为她，总觉得在这里和客人一样。”
　　“客人？我们没有自己的家，在哪里都是客人。”将菜倒进锅中翻炒，升腾起的烟呛的人想要流泪。

　　做好饭，无常也回来了。同桌进餐，互相对望，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只是大家皆知，物已逝人已非。
　　吃过饭，初雪舒展了下胳膊，感慨道:“还是姐姐的饭好吃。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初雪献个丑，舞一曲《江南雪》给大家助个兴，可好？”
　　无常乐得鼓掌喝道:“好啊好啊，初雪现在越来越厉害了！”
　　初雪红了脸，“哪有。聿之，帮我抚琴可好？”
　　院中忽地静了下来，无常呵呵笑道:“我来吧，有些手痒了。”
　　初雪撅着嘴，娇嗔道:“这是健康新流行的曲子，无常你肯定不会弹，聿之，你来行吗？”
　　孟聿之抬起头，墨发被微风吹乱了一丝，他看了我一眼，应道：“好”。

　　孟聿之坐于塌上，指尖微动，淼淼清音激起一院春雪。初雪腰肢轻摆，宽袖飞扬，当真如雪中仙子般轻灵。
　　琴音绕玄女，广袖半遮面；踩云踏清影，曲终美人现。
　　和风绿意中，蝉衣忍不住赞道:“她舞的真美。”
　　是啊，真美。除了舞刀弄枪，我貌似什么也不会。功夫不到家，琴棋书画一概不通，想想自己还真是没用。

　　一舞终了，院内又安静下来。初雪局促地站在那，小声问道:“姐姐，可是初雪舞的不好？”
　　抿唇一笑，我鼓掌赞道:“甚好，姐姐都看得迷了。”
　　初雪兴奋地笑了,“聿之，姐姐说好呢。”说到这，她低了头，声音羞涩不已，“近来听闻落神殿里来了两件上好的舞衣，一件惊鸿，一件羞月。我和柳姐姐。。。。。。”

　　第一次发现，初雪的胆子比我大的很。至少，我从不敢在孟聿之面前谈钱，毕竟我欠了他太多银子。只是，我并不会跳舞。突然很好奇孟聿之的答案。
　　孟聿之神色清淡，一丝波澜未有，清润的声音随风传来:“也好。还未送过你二人礼物，如此便一人一件吧。”
　　初雪欢腾着拍手，接着拉起无常，让他赶紧安排马车去落神殿，说是晚了怕被人抢去。
　　在初雪的坚持下，所有人都往落神殿行去。

　　看着初雪，孟聿之他们轻车熟路地进了落神殿，我才知道土包子一直只有自己。
　　再次来到这个金碧辉煌的所在，对它的土豪风格还是适应不来。初雪轻车熟路地领着我们来到了一座院门前。
　　“几位里面请。”颇有风骨的小厮，还是那么让人别扭。
　　这是一间两层的院子，在落神殿属于中等大小。里面的人不多，女人更少。
　　初雪拉着我的手，悄声道：“姐姐，这里的衣服可美了，我偷偷来看过好几次呢。”
　　进了里面，才知道初雪所言非虚。偌大的房间中，陈列着不少华服，每一件都美轮美奂。只不过太贵了！单单一件罗衫，最便宜的都要白银两千两。这哪里还是穿的衣服，明明就是穿的银子。

　　房间中央，围了几个人，初雪指着展开挂在那的衣服，嘴都合不拢了，“就是它们！”
　　白玉雕成的衣挂上，挂着两件闪着光的衣裙，一件大红，一件素白。
　　大红的那件不知是用什么织成，泛着奇异的光，远远看去宛如流动的火焰。素白那件，底纹绣着同色的牡丹，变换方向竟能看到不同颜色的牡丹争相怒放。
　　两件衣服，都没有标价格。
　　有人问旁边的小厮，“这衣服多少钱？”
　　小厮欠身一礼，答道:“低价一万两黄金。不过，卖不卖还要严管事决定。”
　　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规定。你有钱，我还不一定卖。
　　那几个看的人，一听，嗤之以鼻，“一件衣服而已，不过是个玩物，还卖这么贵！”
　　小厮礼貌答道:“自古博美人一笑最难，故这舞衣才如此珍贵。”
　　看客们闭了嘴，摇摇头，大多散了。肯出这么贵的价钱买一件衣服，怕只有君王能做到。
　　好奇地看着孟聿之，不知道抠门如他，是不是真的会买。初雪同样忐忑，双手搅着帕子，看着孟聿之。
　　孟聿之从怀中掏出一枚黑石环形物件，递给小厮，“将此物交给严管事，他会卖给我们的。”
　　小厮狐疑地接下，当即命人汇报去了。孟聿之原来如此有钱，怪不得初雪敢敲诈他！
　　片刻功夫，便有小厮领着一人来了。这人身高颀长，肤色有些发黑，五官长的平淡无奇，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看着有种莫名的喜感。
　　“聿之！”他神采飞扬，一巴掌抓住孟聿之的肩膀。
　　孟聿之皮笑肉不笑，瞅着他说道：“严管事近来神力又有增长啊。”
　　这位就是落神殿的严管事了，看他的打扮忽然知道落神殿为何会如此炫富了。这是审美问题啊。

　　严管事哈哈大笑，声音震的人耳朵疼，“大哥，你咋这么长时间都不来了呢，俺以为你在家生娃呢。”
　　孟聿之黑着脸瞪了他一眼，严管事嘿嘿笑着，指挥小厮将衣服取了下来。他眼睛滴溜溜地瞅着我和初雪，贼兮兮地问道：“大哥，衣服给这两位啊？”
　　“有问题”
　　“没问题！小弟真的羡慕大哥啊，能抱得两位绝色美人，厉害厉害啊。”
　　“还想尝尝十里酥的滋味？”
　　严管事立马敛了笑容，使劲摇头。十里酥是一种毒药，中了它也没什么生命威胁，只不过会一直大笑。解药就是要走十里路。想想十里路要大笑着走下来，还真是挺“酥爽”的。

　　严管事拉着孟聿之到一侧的小室密谈去了，小厮将取下来的衣服送到我和初雪面前。
　　初雪两眼放光，盯着那件白衣不放。
　　“姐姐，我可不可以要这件羞月？”
　　我点点头，初雪一喜，她小心翼翼拿起衣服，去换衣处试衣了。

　　没多久，孟聿之出来了，严管事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看到我站在那，孟聿之走过来问道：“怎么不去试试？不合适可以让这里的绣娘改一下，她们的绣工都是大齐最顶尖的。”
　　“不试了。我不会跳舞，穿了也白搭，不如都给初雪吧。”
　　孟聿之拉下脸来，拿起惊鸿舞衣强行放到我手中，“不会就学，哪里这么多废话。”
　　瞪了他一眼，将一袭红衣递给蝉衣收好。这么贵，卖了也值不少钱呢。
　　“你要是敢卖了它就试试。”
　　心里一颤，我干笑道：“怎么可能，想卖也没人买啊。”
　　“哼。”孟聿之臭屁地转过了身。

　　初雪出来了。白色的舞衣穿在她身上，犹如盛开的白牡丹。每走一步，白衣上的牡丹便会慢慢绽放，宛如牡丹仙子临世，当真国色无双。
　　周围的男人看的痴了，连那小厮都愣住了。孟聿之的眼中也有着惊艳。
　　蝉衣不服气地拉拉我的衣角，小声道：“姐姐快去换上这红衣，定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九天仙女。”
　　“初雪穿上那羞月，确实美。”
　　“姐姐老是这般推脱，早晚孟大夫被人抢了去。”
　　是吗？我抢了，他是不是就会是我的？
　　脑海中出现明澈的身影，海棠树下，他曾笑着对我说:“络络～你穿红衣很美。”

　　回到孟聿之的宅子，刚下马车站定，突然听到孟聿之大喝一声“小心！”，接着我便被他拽到了一边。一枚手指长短的袖刀啪地钉入铁质车杆。脑门一阵冷汗，这个角度恰恰是我脑袋的位置。
　　如歌很快现身，有些歉意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全身戒备。
　　嗖嗖嗖~十余枚袖刀齐齐袭来，孟聿之、无常、如歌将我护在中间，抽出各自兵器齐齐出招。蝉衣和初雪因为下车的早，此刻蹲在门檐下，离我们有一段距离，倒是有惊无脸。
　　啪啪~暗器悉数被打掉，孟聿之环视四周，冷声喝道：“何处鼠辈，还不现身！”
　　“嘎嘎嘎~”如同破布撕裂的笑声响起，紧接着一个女子撑着一柄铁伞飘落眼前。铁伞收起，露出一张恐怖的容颜。女子一身青衣，妆容画的诡异，再加之她的嗓音，更让人毛骨悚然。
　　“好久不见啊，玉烈。”女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