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络》末上青云

25、迷雾散开

　　蠡壳窗映出点点光辉，墨香淡淡的书房中，孟聿之伏于案上，笔若游鱼在信纸上穿梭。无常立在一边，静静等待。
　　“柳枝来了～”无常见我走来，忙迎出来。
　　嘴角使劲扯出笑容，我问道：“嗯，聿之怎么没躺下休息？”
　　“他啊，非说不累。”无常无奈道。
　　孟聿之放下笔，将信封好，朝无常说道：“立即去办。”
　　无常颔首应下，待他退了，孟聿之看着我，温声道:“不累了。那会说有重要事情，是什么？”

　　敛住情绪，将四川唐门之人扮做孟聿之，刺杀我的事情对他说了个前前后后。
　　六刃飞镖放进孟聿之手中，他仔细辨认了下，皱起了眉。
　　“唐门之人为何来健康，又为何要杀你？”
　　“那个婢女说明澈找我，可是等在那的人扮作的是你。他身上穿的衣服，与我给你做的一模一样。”
　　“衣服仿制不难，只是为什么？难道他们发现了你是沈络？向你要地图？”孟聿之问道。
　　我摇头道：“他抬手就是杀招，根本什么都没问。沈柔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请的动唐门之人。”
　　孟聿之跺了几步，“你的意思是唐门之人是沈柔请的？”
　　“与我有仇之人只有她，我实在想不出除了他还有谁。”
　　“对了，你让我买下雪竹，可是，无常第一时间过去，雪竹却早已被人买走了。”
　　“谁？”
　　“不知。买人的是个小厮，是一个带着面具的人让他买的。”

　　好似每次要有线索时，都会有人抢在我们前面。何时才能查清这一切，何时才能报仇！
　　咬了咬牙，终于下了决心，“聿之，帮我记起所有事吧，也许会有线索。”

　　孟聿之僵立在原地，久久不动，末了，道了声好。只是，他一直背对着我，看不到他的神情。
　　心情复杂地等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记起来的会是什么。
　　半晌，孟聿之拿着一个瓷瓶进了门。
　　“这粒念红尘用了百种名贵药材炼制，封于女儿红中，三十年后药力始成。虽可以恢复人的记忆，却太贵了，耗时耗银子。你欠我的银子太多，一直没舍得给你。如今，为了那副地图，就送于你了。”
　　他说的轻松，笑容却有些疲惫。知道他惯是口是心非，我只是笑笑。

　　胭脂红色的药丸滚落掌心，还带着一丝湿热，淡淡酒香混着药香，还真如这红尘，想抛却又恋恋不舍。
　　孟聿之眼中有着不曾见过的温柔，让人有一瞬的错觉，或许他是喜欢我的。
　　“也许，醒来时，你便不会恨明澈了。”
　　他的声音里有些涩涩，转过身，月白衣衫裹着的背影蔓延着萧索。
　　“聿之～你可喜欢我？”
　　忽地说出心中所想，有些后悔有些忐忑地等着他的回应。只要他点头，我便不要那记忆，只安心做柳枝。
　　孟聿之脊背挺的笔直，脖颈低垂下来，冰冷的声音传来：“对不起。”
　　自嘲一笑，叹自己执念已深，忍着泪，将那丸药吞入口中。

　　念起，便是忘记。

　　这一次，我的梦终于清晰了起来。
　　阿络还是那个阿络，只是心不同了。记忆中出现了阿爹模糊的脸，他笑着对刚从庄子来的我说：“阿络都这么大了，爹爹该给你寻个夫君了。”
　　我羞的脸儿通红，阿爹乐的仰头大笑。为了庆祝我回府，他送我一只海棠金簪，让我定要好好保存。本来我很是开心，可是无意间知道，那一日，他给了沈柔一副红宝石的头面，只为哄她开心。
　　原本对阿爹还是充满了期盼，如今，期盼变成了失落，我偷偷将那只金簪埋进了母亲的坟土中。

　　马场上，明澈的样子出现在眼前。他笑的单纯清澈，和他的名字一样。
　　“络络，可还记得你我的约定？你怎么不在庄子等我？”
　　我羞的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爹爹将我接回了沈府。
　　“那我去你家提亲！”
　　一见面，他的话便让周围的富家子弟吃了一惊。沈柔更是使劲拽我衣衫，小声嘀咕，让我注意颜面，不要答应。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眼前的明澈，一直都喜欢。
　　“好。” 咬着嘴唇，喊了出来，我知道自己一定会成为笑柄。

　　很快，明澈便去沈家提了亲。少年将军羡煞旁人，爹爹自然没有理由不允。只是，他说成婚还要再等两年，因我才回沈府他舍不得。
　　明澈高高兴兴地应了。他刚打了胜仗，陛下允他休息一年。于是，这一年他干脆住在了晋县，三天两头往沈府跑。
　　他是我未来的夫君，所有的局促不安，在他面前都变成了小女儿家的情意。
　　他从不嫌我愚笨，反而觉得那是踏实。我不会的，他手把手教，没有一丝丝不耐烦。
　　旁人说他杀气腾腾，与我而言，他是最暖的太阳。
　　我将全幅心思都用在了他身上。他喜欢糯米排骨，我就如傻子一样钻进后厨日日练习。绣的荷包，针脚歪歪扭扭，我便绣了拆、拆了再绣，指头扎的通红，心里却甜如蜜糖。他心疼地给我吹着伤口，发誓不再让我拿针。

　　竹林里，花树下，哪里都有我和他的影子。相处的久了，他便放肆地揽住我的腰，头抵住我的发，柔声感叹，何时才能将我娶进明府。傻傻的我，却更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他的弟弟明义安喜欢才女，而我诗词歌赋所知寥寥。明义安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白痴，一想到要和他共处一府，心中就抗拒的很。

　　明澈刮刮我的鼻子，取笑道：“让你不喜欢读书。罢了，成亲后，咱们就搬出明府。我定会给你个自在舒服的家。”
　　歪着头，想谢谢他的周到，谁知唇瓣擦过了他的唇。缠绵青涩的吻，让脑海一片空白。
　　此后，明澈更喜欢来沈府，每次都要拉着我啃上半天。心中虽羞愤，被他一亲，手脚都没了力气，只任他胡作非为。

　　无数的甜蜜交织出情深似海，直到明珠死在了我的身旁。
　　明珠是他唯一的嫡亲，他曾说过，这世上他会拼了命护住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明珠。
　　任我如何解释，都无法辩的清，为何臂上的守宫砂会消失，为何会衣衫不整地和那个下人交缠在一起。

　　明澈拿起刀开始给我剔骨时，心中的恨和失望已到了谷底。他的眼神不再清澈，就连扬起的下巴都不负之前的瘦削。

　　他的下巴下面没有痣！梦中的雾，终于散开。
　　猛然睁开眼，孟聿之就在身旁。他还是他，我已不是我。
　　我直起身，抓住孟聿之的手，激动不已，“聿之，给我剔骨的人不是明澈，不是他！明澈下巴下面有颗小黑痣，他没有！那人是假的，不是阿澈！”

　　孟聿之轻轻拍着我的手，安慰道：“别急，慢慢说，都想起来了？”
　　“恩，想起来了。他没有剔我的骨，他只是太伤心了，将我扔在地牢里就走了。那个人不是他！”
　　“原谅他了？”
　　“他有错，可是是被人蒙蔽，那种情况下，任谁也不会相信我的清白。”

　　递给我一杯水，孟聿之说道：“先喝口水。看看还想起什么，或许可以帮你找到真相。”
　　咕咚咕咚喝完，长长呼出一口气，我看着孟聿之很肯定地说：“我被剔骨时，绾娇也在。找到她，也许就能找到真相。”
　　“我马上派人去找。”
　　“还有！”我拉住孟聿之，有些颤抖，“另一半地图也许有着落了。”

　　带着孟聿之来到母亲的墓前，垂柳丝丝，娇花朵朵，坟上已长满了青草。孟聿之俯身将坟头的草拔净，和我一起跪了下来。
　　“阿娘，络络不孝，好久不曾来看您。您放心，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这位是我阿兄，待我很好。他是不是很帅？”调皮地看了眼孟聿之，收到他会心一笑。
　　我起身循着记忆，在坟地的一角挖出了一个青色布袋。布袋已经腐烂了不少，金钗上面都沾满了泥土。擦拭干净，将金钗使劲往外拔，果然拔下了海棠花朵。

　　金钗是中空的，里面塞了东西。孟聿之拿过金钗，取出银针，慢慢掏着，终于掏出了半片麻黄纸，赫然是副地图，上面有个地方用叉号表示，想来就是双龙玉佩的所在。

　　“你阿爹还真给了你半张地图。”
　　“他不曾对我提起半句，却将最总要的部分放在我身上，是何用意？”
　　我一直不明白，阿爹明明就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装的慈爱。如今，又放了此物在我身上。
　　“或许绾娇能知道。”孟聿之说道。
　　沈柔肯定不会说，绾娇也许是个突破口。只可惜，孟聿之派出所有的人，都没能找到绾娇。向黍的尸骨，倒是在城外的树林中找到了。他是被人一刀毙命，身上钱财分文未少。看来，也许有人和我们一样，想要绾娇。只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