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络》末上青云

11、娘泡与铁公鸡

　　一个月后，明澈和沈柔将会成亲。因着孟聿之的关系，我和无常也在受邀之列。
　　而这一个月里，明澈半步也未曾踏入留梦坞。
　　我和孟聿之之间的别扭，也在收到明澈的喜帖时烟消云散。

　　转眼便到了明澈娶亲的日子。
　　窗外竹叶漾漾，鸟儿啾啾，正是大好春光。
　　明府门前，来观礼的人络绎不绝。
　　记录的人一一叫唱，“李将军送玉如意一对，陈尚书送金丝锦绣一箱。。。。。。”
　　轮到我们时，那记录的人愣了半天，最终硬着头皮喊了起来：“孟神医送鹿胎膏一盒，阿胶一盒，人参一盒，茉莉花膏十盒。”
　　轰~人群中传来笑声。是啊，孟聿之送的东西看起来确实寒酸了点，但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他独自配置的秘药，效果绝对惊人。
　　当然，那十盒茉莉花膏是我做主加上的。我是个大方的人，实在看不过去他送的那么少。

　　不理会别人的指指点点，我们三人大摇大摆地进去了。我才不怕他们笑话呢，笑话也是笑孟聿之，又不是笑我。

　　很快，仪式便开始了。明澈一身红装，更是温润如玉。只是看着那红色，刺目的很。
　　沈柔一身嫁衣，蒙着盖头，估计此刻嘴角乐的都咧上天了。

　　吃着桌子上的如意酥，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心里有点堵的慌，发了狠，把点心使劲往口中塞。
　　无常体贴地给我递过来水，怕我噎着。
　　周围的人对我，早已从惊艳转为鄙视。也是，在座的非富即贵。连这样的点心都没吃过的乡巴佬，长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可惜啊，这点心的味道我一点没尝出来，只觉得满嘴涩涩的，满心堵堵的。

　　酒席开始后，女桌上更是没人愿意搭理我。我胡乱吃了几口，便起身准备离开宴客的厅堂。身后传来低低的嘲讽，什么狐媚子，没教养，光长脸不长脑子，是个草包。。。。。。

　　我回过身，冷冷地看着这群道貌岸然的女人：“我柳娘就是天生丽质，招人疼，怎么着，嫉妒啊。你们这些歪瓜裂枣别在这惺惺作态，要是再让我听到谁说我的坏话，就如此木，反正你们也说了我没教养。”
　　一记手刀，快准狠，眨眼功夫便把眼前的凳子劈成了两半。
　　厅堂里终于安静了，没人敢再说一句。

　　院子里景致不错，我径直往深处走去。
　　手还在火辣辣地疼，心却仍然烦闷的很。估计不出几日，我柳娘的名声便会响彻健康城了。也无所谓了，反正名声就没好过。
　　前面有个荷花池，白色的、粉色的荷花不少已经绽放。

　　坐在亭中，头靠着柱子，呆呆地望着荷花池，脑袋空空，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

　　“怎么自己坐在这里？”
　　一袭红袍的明澈鬼魅般出现在眼前。
　　“将军？您不是应该在前面陪酒吗？”
　　“不想陪便不陪了。”
　　明澈撩起衣摆，坐到我对面。

　　明亮清澈，他的容颜当真和他的名字一样。
　　“明将军”我低了头，声音暗哑，“将军和沈女郎是如何相识的？你们郎才女貌，倒是羡煞旁人。”
　　“呵呵”明澈笑了，许是我多心，总觉得他那笑有着几分心痛。
　　“不知为何，一见柳娘便觉得亲近。”明澈定定地看着我。
　　我中一慌，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将军说笑了，柳娘只是个徒有其表的草包而已。”

　　“草包？”明澈自嘲一笑，“当年，那人也是个草包。”
　　“那人？”
　　“恩，她叫沈络。不过，应该已经死了。”

　　再次听到沈络的名字，难免让人好奇。
　　“应该？柳娘听说她被火烧死了。”
　　“是啊，所有人都这么说。可是，我找遍了所有角落都没找到她的尸体。”
　　想起明澈给沈络做的画，我试探着问道：“沈络是将军的心上之人？”

　　明澈倚在栏杆上，神色迷离。这一刻的他，脆弱的让人心疼。
　　“她是个草包、武夫，别人都嘲笑她粗鄙，叫她空空。可我认识的她，是最真最纯的她。待人谦和，全心全意。”
　　明澈望向远处，似乎想望穿回忆。

　　“那后来呢？”
　　“后来，她成了魔鬼，连我都不敢相信信她会做出那些事。再后来，她突然被大火烧死，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我都怀疑自己是否认识她。”明澈眸子里翻滚出恨意，须臾又消散了。
　　“柳娘，愿你永远留在最美的时候。”苦涩一笑，明澈起身离开了。那大红的衣衫穿在他身上，仿佛桎梏。

　　明澈大婚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这一日他跟着孟聿之来到了留梦坞。孟聿之难得的露出笑意，让我备饭。

　　依然是我做饭。依然是我刷碗，似乎我就是个丫鬟命啊。
　　就在我腹诽自己命途多舛时，身后有人过来了。
　　我直起身，转身一看，是明澈。
　　“我帮你刷碗。”
　　明澈挽起袖子，直接刷开了，留下我一脸错愕。

　　什么情况，遇到好人了？！
　　“那个我刷吧，你好歹是个将军。”
　　“没事。以后叫我明澈，别整天将军将军的，又不是下棋。”
　　若是不认识的人，定会觉得明澈这货是个好人。我可是被他坑过的，自然不会因为他唰个碗就相信他的人品。
　　“明将军，我虽然是个草包，但是也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想干嘛？”我聚精会神地瞅着明澈，决心一定要识破他的阴谋。
　　“哈哈，上次被我那副柳娘风飞气着了？我后来不是又补了副正常的画嘛，平时你看起来没这么小气的。”
　　“不是小气，是防着你们这些聪明人。”我坐在一旁看明澈刷碗，感觉相当的好。

　　“柳娘，你那道粉蒸排骨是跟谁学的？与别处的做法都不一样，好吃的很。”
　　粉蒸排骨？我仔细想了想，应该是孟聿之吧。
　　“跟我家神医啊。他把我教会就不用自己做了。”
　　明澈回头看了我一眼，继续刷碗。

　　此后的一段时间，明澈经常来我们这蹭饭吃。孟聿之也不反对，真是奇了。后来，在我的威逼利诱下，无常才说了实话。
　　明澈院中的厨子有事回乡下了，他吃不惯其他人的饭，无意中想起无常说过我做的饭比他家厨子还好吃，便厚着脸皮要来这蹭饭。
　　孟聿之这黑心的贼，便要他一顿饭一两金子。怪不得孟聿之天天乐呵呵的，原来赚大发了。只是不靠谱的是，拿钱的是孟聿之，做饭的却是我。幸亏洗碗的是明澈，要不我就亏大发了。

　　这一日，秋叶身子不爽利，窝在床上恹恹的。我收拾妥当，打算出去逛逛街，给她买点爱吃的零嘴，顺便买点日用之物。

　　街上人来人往，好生热闹。买了蟹黄包、酥糖，又买了点如意酥，便打算往回走。

　　“咦，这个颜色不错。”
　　我站在一家绸缎铺前，看着他们新出的宝蓝衣料，有点心动。这个料子，正好可以给孟聿之和无常一人做身衣裳。孟聿之做长袍，无常嘛就做里衣好了。

　　刚想往前走，面前闪过一个面容白皙，眼袋发青的男子，
　　“这位女郎好面生，不知是谁家的千金啊？”
　　他翘着兰花指，朝我抛了个媚眼。好娘啊~
　　这是打算调戏我？话说到了健康后，很少遇到这样的事了，还以为自己魅力降低了呢。

　　“公子是贵人，仪貌不凡，没几人能有机会得见公子，面生也是正常的。”我奉承道。
　　“讨厌，说的人家这么爱听。”
　　他一跺脚，扭了下胳膊，便见他身后的两个侍从往后退了一步。
　　“你家在哪？公子我好喜欢你，我一定要把你买了！”他又来了一扭，身后的侍从又退了一步。
　　。。。。。。这么娘，他买我能干啥，他应该买个阳刚的男人才对。

　　“那个，民女觉得公子的应该是在高处供我等瞻仰的。买了我，离的太近了。”
　　“小嘴真甜。放心吧，你再贵我也买的起。公子我家有珍宝无数，更是住着琼楼广殿，乖乖，考不考虑跟着我啊？”
　　他的手刚要捏上我的下巴，我便被人拉走了。

　　“明澈？这小美人是我看上的，你快把你那脏手拿开！”
　　“卫础，这位女郎是我的朋友。”
　　“别在这跟我胡扯，美人，过来，我可以给你很多金银珠宝。”
　　卫础双手握在胸前，眼中满是期盼地看着我。

　　忽然很想看看明澈的表现。
　　莲步轻移，我笑着往前走了一步，结果，下一秒就被明澈拽了回来。
　　“我听说卫国公今日打算去拜访高郡王。”
　　卫础直接懵了，“你胡说！”
　　“胡不胡说，你回去就知道了。”
　　卫础跺了跺脚，扭着屁股跑了起来。他便跑便朝我喊道：“小美人，等我去找你！”
　　。。。。。。幸亏他不知道我名字。

　　“为什么他那么着急？”我有点蒙。
　　“他是卫国公的长子。卫国公今日去给他弟弟卫津求娶高郡王的女儿了，若成了，那他这世子之位就无望了。”

　　原来如此，可惜了一场好戏。
　　“你似乎不怕他？”明澈问道。
　　“他要给我钱，干嘛怕啊。”
　　“怎的如此贪财。走，我送你回去。”

　　明澈的马车倒是宽敞，倚塌、锦凳都不缺。
　　我刚坐到锦凳上，明澈也上来了。车夫一扬鞭，马儿就跑了起来。
　　马车晃了几下，还没坐稳的明澈歪了一下，刚好歪倒在我的身侧。

　　温热的呼吸，变的炙热的眼神，看着眼前明澈的俊颜忽然想起来他给我画的那副柳娘风飞。

　　明澈笑道:“柳娘可是被我的英俊迷惑了？”
　　挑了挑眉，脸往前移了移，声音如猫儿般挠人：“明将军。。。。。”
　　“怎么了？”
　　“确实被迷到了。”

　　明澈眸色一闪，离我远了一点，“当真？”
　　“自然！”发叉有点歪，我索性放下乌发，任凭它垂下。

　　捻着一缕发丝，我赞道:“世人只知将军神勇，却不知将军温柔似水，眸中有情。”
　　“奥？看来柳娘对我了解挺多。”明澈眼中透着光，猛地靠近我，“不知柳娘是怎么看出我温柔的？”

　　“将军此时不是就很温柔吗？”柔柔地呼出一口气，吹到他脸上，手轻轻划过他的脸庞，我笑道:“头发乱了。”

　　明澈哈哈一笑，离我远了点，“和柳娘接触地越多，越觉得柳娘妙不可言啊。”

　　“奥？将军想试试？”跟我比脸皮厚，哼，也不看看我师傅是谁。

　　明澈直了身子，不说话含笑看着我，看的我浑身不自在。
　　“将军，快到了，能否替柳娘挽发？”
　　明澈愣了下，“这个倒是不会。”
　　“无妨，只需我挽好，将军替我插上发钗即可。”

　　素手轻抬，转眼发便挽好了，我将发钗朝向他，静静等着他来拿。

　　明澈往前去拿发钗，我悄悄伸出了脚。
　　意料之中，明澈被绊倒了。意料之外的是，那簪子的尖朝向了我的脸。
　　呀！我赶紧伸手去挡。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放下手，发现明澈关键时候撤回了手，只是却把自己的手掌划了一道长痕，血丝渗出。

　　“对不起！”我抓过他的手，轻轻吹着气。
　　“无妨，小伤～”明澈的话止住了。
　　我伸出小舌，一点一点将他手中的血迹舔了个干净。
　　满意地看着明澈的脸变红，心中舒畅不已。让你扎我马，让你给我头上画鸡窝！

　　留梦坞到了！

　　恰巧，孟聿之和无常也回来了。
　　这次，明澈没有要进来蹭饭。
　　乐呵呵地同明澈道别，他勾起嘴角恢复了往日里的高高在上，全无刚才的窘态。

　　“怎么了，你们俩看起来怪怪的。”无常歪着脑袋看看我，又瞅了眼离开的明澈。
　　“没事。这是布料，收起来，等量了尺寸，给你和聿之做两身衣裳。”
　　“柳枝还是你好啊。”无常心满意足地进屋了。

　　孟聿之黑着脸问道：“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冷不丁被质询，我却没有敢说实话，“欺负我？怎么可能。”
　　我把路上被卫础调戏的事一说，孟聿之的脸色好了许多。

　　“如果明澈敢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定会多收点诊费为你讨回公道。”
　　“那我嫁给他好了，你可以多要点彩礼。”
　　“不行。”
　　“为何？”
　　“此种得财方式无异于杀鸡取卵。”孟聿之拽拽地走了。

　　“你才是鸡！铁公鸡！”我恨恨地在心中骂道，抱着点心找秋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