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知道》雨令

9、贝壳里隐藏什么期待

　　I 贝壳里隐藏什么期待

　　洛伽回归群众怀抱时已是深秋。
　　彼时，更大的新闻压过了旧闻，即，杜青和高小松好上了。
　　这个“好上”倒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相较起来，杨洛伽又似乎是清白或下堂了。总之，美女杜青与帅草高小松的组合尽管遭人眼红也好歹算是众望所归。男生女生们惋惜之中也开始追着细节内幕津津乐道。
　　杨洛伽做为第一见证人，甚受青睐。
　　洛伽心中好笑，自己规规矩矩做人，认认真真做题，乖乖巧巧，不惹事，不生非，待人算不上热情至少足够友善，却不得民心。上学期末选三好学生优秀团员时，那孤零零的个位数字选票在黑板上俨然成了个笑话，还不如一票不票。而这一冷一热的待遇，也全是托了那几位风云人物的福。

　　高小松宣称要追杜青时，正是中秋节前夕。
　　路旁有工人正站在梯子上给槐树挂彩灯，小区广场也有居委会大爷大妈们挂上一盏盏大红灯笼，路边的巨型广告牌也换成“某某商场将于某日至某日进行中秋酬宾”，传说政府广场将举办史上最豪华的灯会。
　　洛伽略微惊诧，就消化了这消息。美女嘛，谁不爱呢。然后陪着高小松一派忙碌，捉枪写情书，挑选礼物，再负责传递，帮忙邀约……姐妹的价值在此。
　　洛伽第一次看到男生追女生的实例，还能参与其中，免不了又一阵子热情。翻了许多诗集，最终选择改编席慕容的《时光九篇》。那是多么逆天华丽的一封情书啊，“相传，宇宙开始于一次大爆裂……”。
　　后据杜青坦言，那封情书确实震到了她，看完后如五雷轰顶不知东西，当时就想一定要亲自膜拜一下这位大仙。
　　高小松也笑骂洛伽太爱拽文，那信他照抄一遍又研读五遍就看懂最后那句“明日黄昏，紫藤花下，时光荏苒，我心不怠”。
　　“不过是说某男对某女的情好似宇宙爆裂岩浆爆发……”苏黎惨死在高小松拳脚之下。
　　洛伽有些疑惑这样的四人行有什么存在的道理。
　　先是苏黎相请不如偶遇，仗着半路同顺的资格挤占进来，华丽丽的三人行。洛伽坐在小松的车后座听两个男生侃足球侃战争，偶尔插一句嘴就饱受攻击，高小松一口一句“丫头片子懂个P”，苏黎引经据典洋洋洒洒一大篇。洛伽不善尖锐的口战，节节败退，苦不堪言。后有了杜青，洛伽本着功成身退的心思欲图撤出，奈何高家老爹老母下死令必要小松护送洛伽，且小松也苦苦哀求洛伽这个活掩体不要走，老妈的自行车又失窃已征用洛伽的宝贝公主车，诸多因由。
　　只是洛伽不好意思再霸占小松的车座，让位给正主杜青，自己姑且使用杜青的车，四人分别时再换回来。

　　高小松也有些洛伽的影子，对待情事大张旗鼓，不懂隐藏。每天早晨带一只水果，红扑扑的大苹果，黄澄澄的小金桔。杜青喜欢猕猴桃，高小松也跟着改了口。杜青喜欢徐怀钰，高小松拖着洛伽跑遍音像店和礼品店，买能找到的所有Yuki的海报，每天一张给杜青送。每天放学铃一打就蹿到四班教室，等杜青收完书本再一手拎两个书包一手牵住杜青的手催促着洛伽快走快走。
　　在纯洁的初中时代，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牵手啦，恋爱啦，呵。杜青红着脸小小挣扎，挣不开也就算了。看到老师时才突忽蹿开，装成两个陌生人。
　　洛伽在一旁也看得羞涩，在高小松帮杜青把散发拢到耳后时将眼睛转到一旁。有时和苏黎的眼睛对上，两人笑得心照不宣。
　　两人如胶似漆，分别时依依不舍话别许久，仿佛诀别。
　　洛伽只好蹲在旁十余米处数蚂蚁等待，心里琢磨着这日的作业又是多少。而苏黎也不肯走，在洛伽身旁停住车，单脚支在地上，哼着歌。洛伽奇怪地抬头瞅一眼，苏黎故作不见双眼望天，只好对着苏黎的白色运动鞋细细观察。一个男生的鞋子能干净到这地步真是值得表扬，要么是妈妈太爱干净，要么是这男生自己有洁癖。高小松只穿有颜色的鞋子，红色，蓝色，黑色。洛伽看到自己帆布鞋上粘的泥巴，是昨天高小松带着她穿越一个水坑时留下的，不禁有些羞耻。自己好歹算个女孩，竟不如一个男生干净。
　　洛伽沿着鞋子往上看，一身天蓝色李宁运动服。那时小城里阿迪耐克还属于珍奇物种，能穿上一身李宁已属奢侈。这个印像中的矮子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像是雨后的麦子。
　　苏黎感受到洛伽的注视，耳朵热乎乎的，有些甜丝丝的不自在，嘴里的歌声渐歇。
　　洛伽忽然站起来长呼一口气，手画十字架，摇头晃脑：“阿门，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多年后看到《大话西游》里崩溃的孙悟空，苏黎都会想起那时的洛伽，她是不是也曾想过把自己的肠子拉出来往脖子上绕。
　　而那时的苏黎自我感觉良好。这个夏天，个子像麦子拔节噌蹭上窜，已经有一米七五，座位从第二排调到了最后一排。而变声后的嗓子被许多女生夸奖有磁性。
　　苏黎刚想到如何反击洛伽，洛伽已经快步跑向终于舍得走的高小松。苏黎看着杨洛伽轻快地跳上高小松的车，拍拍他的背，两人嘻笑着离去，来不及喊一声再见。黯然回首，杜青扶车等待，脸庞娇红，眼眸如水。
　　苏黎艳羡，恋爱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两脚一踏车，叹口气道：“回家吧。”
　　杜青立刻展眉，顺从跟上。“回家吧”，多么温情的字眼。

　　洛伽对高小松的恋情已有些麻木，学习的压力再度上身。十一月有个全市统考，关系到全市各个中学的排名。学校极度重视，老师们也如临大敌。晨读半小时提前了十五分钟，改成第一节课。中午，加一小时的补习。下午最后一节课延长一小时，号称“拖堂”。
　　几个老师抢时间比抢银行还激烈。早晨是黄金时间，周一至周四分给语数英物，周五数学老师以班主任之势强占。午休的补习是针对物理英语薄弱的学生开的免费补习班，名义上自愿参加，而洛伽这样的英语物理皆第一的学生大名都被老师列在第一位补习对象，其他人都不好意思不参加了。晚上的时间就看科任老师各凭本事。语文老师还在滔滔不绝，历史老师和政治老师的脸已经交替出现在门窗上了。如果试卷是雪花，那学校已然成了重灾区。
　　洛伽是班里永远的第二名，距离第一名总是有着少于三分的差距，这种巧合久了就让人怀疑洛伽是有意所为。第一名女生心有芥蒂，洛伽也无从辩解。洛伽自觉是个迟钝的人，一点灵气都用在了风花雪月的语文英语上，对物理数学不得不加倍用心，对历史政治也总是背了忘忘了背。
　　老师们都评论：杨洛伽这孩子并不聪明，但踏实肯学。
　　洛伽对这样的评语甚为郁闷。比较起来其他人，洛伽并没有买其他练习书或请家教，周末是雷打不动睡觉休息的好日子。洛伽只是险险将老师布置的作业做完而已，已经从之前的九点上床推迟到了十二点。这已经堪称了不起的功德。每天清晨到校，已经满是翘首的同学等待洛伽的书包。只因有些人恃才桀骜不肯共享，而永远微笑的杨洛伽从不藏私。
　　常常洛伽还来不及说话，作业本试卷已经被抢夺一空。洛伽只好四处求人拜托，哥哥姐姐们千万不要抄的完全一样啊，至少把格式改一改撒。
　　洛伽背着“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心想下次三好学生评比自己的票数可以上两位数了吧。

　　三班和四班，除了物理老师，完全一样。于是作业也完全一样。
　　高小松本可近水楼台第一个获益，却舍近求远做杜青的忠实读者，尽管杜青的作业质量远比不上洛伽。
　　高小松说这叫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洛伽有些担心这样嚣张下去会不会招来祸事。
　　高小松则说洛伽太婆妈。
　　杜青专注剥着猕猴桃的皮，笑得事不关己。
　　洛伽无语。皇帝不急急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