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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

  •   一周时间过得很快,元大这群人马上要离开小渔村。

      他们是一大早走的,走的时候村长和村民送他们到来时那棵歪脖子树下。

      大家按来时那样依次上车,村长拉着领队絮絮叨叨:“你们来这一趟真是麻烦你们了,你和孩子们路上要小心,哎,这几天村里也没什么好吃的能招待你们......”

      梁丹晴在今甜身边坐下:“村长又开始了,昨天我们不让他办那个送行宴,他估计心里还惦记着呢。”
      社长在后面说:“老人家就这样,老觉得对小一辈不够好。”

      他们像来时那样到南市东部集合点换乘大巴车,再一次看见东部的欧式别墅,这次梁丹晴没有来时那么兴奋。她有些惆怅地看着窗外的别墅群说:“突然有点想念小渔村的石头屋。”

      这次和来时一样大家坐着大巴从南市回华市,车将大家送到元大校门口。

      只不过这次和来时又有些不一样,比如——今甜看着朝他们走来的安岩峰,在南市东部换车时安岩峰和他的助理一同上了大巴车。

      各个社团同学在校门口告别离开,安岩峰走到今甜她们面前站定,问她们:“你们怎么回家,坐我的车回去?”

      今甜刚要拒绝,安岩峰回头看阿杰说:“你救了阿杰的妹妹,让阿杰送你回去。”

      在旁人看来,安岩峰是一个和蔼的长者。这几天在小渔村相处下来,元大的人对他印象都不错。

      今甜他们社长一听有便车坐,拉着学弟眼巴巴凑了过来:“安总,她们都住大学城这边,我们几个路远,要不送我们吧?”

      今甜正愁没理由拒绝,听到这话顺台阶下:“我们都住在大学城里,走几步就到。社长他们路远,就麻烦安总送他们回去。”

      社长一群人眼巴巴看着安岩峰,安岩峰深看了今甜一眼,笑了笑,没再多说。

      人都走光后,梁丹晴看看周围说:“好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和邱闻送你回家,我们再回去。”

      今甜:“我不回家,不用送我。你们早点回去吧,这几天你们俩都辛苦了。”

      “你不回家?那你去哪?”

      今甜说:“破晓。”
      今天有比赛,应泽抽不开身,托卫肖萧顺路带她回去。

      大学城寒假放假,元大到破晓的路上,施工队趁着学生假期时间正在修路。

      施工路障摆在中间,前面无路可走。今甜往回从一条小路绕进老街,打算从老街走到破晓。

      老街还是老街,白墙墨瓦,青石板路。

      大学城街铺的客源大多依赖学生,因此一放寒假,大多数店面便都休假了。
      今甜一路走到老街尽头,那家她和应泽来过的馄饨店开着。她多看了眼馄饨店,店门口在大灶前煮馄饨的阿姨便招呼她,问她要不要进来吃一碗。她现在不想吃馄饨,刚要回绝,想到什么,点了一碗外带。

      阿姨笑着应好嘞,手脚麻利地数馄饨下锅。

      锅前白雾腾腾,今甜站在店门口百无聊赖地等着。
      馄饨店外门前的禁止停车牌是镜子材料制的,估计是馄饨店家里哪个年轻人的主意。
      听梁丹晴说,他们家新接手的年轻一辈搞品牌连锁那一套很有效果。只是这样一个有设计感的年轻东西出现在老屋前面,有些不契合。

      今甜思绪飘忽不定地想着,忽然,她从停车牌里看见一道人影站在路边盯着她。

      她佯装毫无察觉,继续看着停车牌镜子。

      那人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黑色帽子,口罩,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馄饨煮好嘞。”阿姨招呼她。

      她接过馄饨,离开前,她往后看去,老街空空荡荡,除了她没有其他客人。

      馄饨店到破晓并不远,今甜快步离开,很快消失在老街。

      后面的黑衣人跟得很紧,见人离开,也快步跟上去。

      离开老街,大路上有两条巷子,都通往破晓。今甜看了眼身后,快速跑进其中一条。

      她跑得很快,黑衣人跟到大路上把人跟丢了,他想了想,选择一条巷子跑进去。
      黑衣人在后面紧紧跟着,看着她的衣摆从一个又一个拐角一闪而过,他快步跟着,终于,走到一处死胡同停下。

      黑衣人愣在原地。
      这里没有人,把人跟丢了。

      他拿手机出来想给谁打电话。巷口,他的身后传来一道女声:“你在找我吗?”

      他放下手机转过身,今甜拎着馄饨,站在巷口看着他。

      “抱歉,认错人了。”黑衣人向巷口走来。

      这条巷口通往破晓网吧,是热闹的街口。

      今甜让了让,她退后几步站在一家便利店门口,看几个小朋友玩游戏。

      黑衣人平静地从她身边走过,她忽然出声,叫住他:“苏队长,你找我有什么事?”

      黑衣人停下脚步,神色意外地看着她。

      今甜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我的新邻居不是你么,MI战队老队长,苏、淮、海。”

      破晓门口,卫肖萧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问身边的网管:“沈泉则,你看那人像不像今甜?”
      沈泉则点点头:“看着像。”
      卫肖萧奇怪嘀咕:“她在和谁说话呢?”

      苏淮海摘下了口罩。

      今甜示意就近的咖啡厅:“这里人多,进去坐着聊?”

      苏淮海没有异议,两个人走进咖啡厅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苏淮海本人似乎和传言一样,性格沉闷固执、少言寡语。除了一开始在胡同里那句话,走进咖啡厅后他再也没主动和今甜说一句话。

      今甜想了想,自我介绍道:“我叫今甜,是应泽的女朋友。”

      他显然不意外的样子,今甜没再多说。
      他既然住在当初应泽住过的地方,应当知道她是谁。

      想到这里,她直截了当地问他:“跟了我一路,苏队长找我有什么事么?”

      苏淮海不说话,他只是看着桌上的咖啡。今甜继续问:“和应泽有关?”

      他的眼神移动了一下,但依旧没说话。

      今甜转着咖啡勺:“你一句话不说,却愿意跟着我走进这里,不是有事问我就是有事找我。你现在既然不想说,刚刚为什么跟踪我一路?”

      “不是跟踪。”苏淮海轻声反驳。

      今甜:“那是什么?”

      苏淮海看着咖啡,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路过元大,看到你和安岩峰从一辆车上下来,他想送你回去。”

      今甜没想到他会提这个,她愣了下道:“这怎么了?”

      苏淮海:“我听破晓网吧的网管说,元大社团寒假有下乡实践的活动,你们今天应该是刚回来吧。”

      今甜点头,苏淮海继续说道:“安岩峰和你们在一起,他应该和你们一起去了乡下实践。他费这么大力气利用元大社团实践的理由绕这么大的弯子才把你弄离华市,却又让你好端端地回来,这件事很不寻常。”

      今甜放下银勺,看着苏淮海的眼睛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不寻常?”

      苏淮海没说话,今甜试图从他说的话捋出缘由:“所以,你跟着我,是因为怕安岩峰派人跟着我回来?”

      苏淮海依旧没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默认。

      今甜看着他,忽然问道:“所以,安岩峰就是红桃皇后的幕后老板对么?”

      苏淮海瞳孔瞬然放大,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惊讶轻微颤动。
      “他告诉你的?”

      今甜知道他指得他是谁,她摇摇头:“他想保护我,很少和我提三年前的事。”

      白色拉花融入褐色液体,今甜缓缓搅动勺子:“一件事要知道幕后操纵者是谁,往往从结果看受益方是谁便能看出。三年前红桃皇后花钱买通选手,操纵联盟比赛赛果。我知道这件事之后一直在想一个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从结果来看,为什么当初的受益者除了红桃皇后,还有第二方受益者——”
      今甜不偏不倚对上苏淮海审视她的目光:“AOX俱乐部。”

      苏淮海:“怎么说?”

      “那两年,AOX战队几乎没有败绩。”

      “Godwish带领的队伍,有这样的成绩不正常么?”

      “正常,也是因为这样,所以谁都没有怀疑过AOX俱乐部,”今甜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眸光暗了暗,“可是应泽告诉过我,他复盘过那两年的所有比赛。”
      今甜想起那个夜里,他隐在黑暗里寞然地告诉她,他已经不知道到底是他们AOX战队自己拿到这样的胜利,还是被人推着踩着无数人不经意地失误走到了那个位置。

      今甜不想在别人面前提起应泽的伤口,她的话点到为止。苏淮海是聪明人,该明白的不必多说。

      今甜:“我本来怀疑得是AOX俱乐部高层,哪怕疑心安岩峰也只是猜测,你刚才提及安岩峰的话才是坐实了我的猜测。”

      苏淮海似乎这会儿才放下所有戒心,他对今甜方才说的话评价道:“你脑子还行,没有拖他后腿。”

      今甜:......?

      “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苏队长也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吧。”

      苏淮海没应声但是也没拒绝。

      “MC电竞的帖子是不是你发的?”

      苏淮海没说话,算是默认。

      今甜提出自己不解的地方:“我听说你退役之后,红桃皇后已经关站消失,那为什么......”

      苏淮海:“假的,安岩峰的保命手段而已。当初红桃皇后关站,有个替罪羊替他进去了。他借此掩人耳目,将红桃皇后的总部从国内移到海外,创建了一个名叫Redqueen的外网网站。这些年Redqueen发展迅速,所涉猎的已经不仅仅是PUBG一项赛事。”

      今甜听完后陷入沉默,有些事情忽然变得清晰:“丢卒保车,所以这次他抛出Bat和AOX俱乐部是故技重施。Bat终身禁赛和AOX俱乐部停赛整顿都是他避祸的手段,他要拿它们当挡箭牌为了保住Redqueen。”

      “既然你清楚安岩峰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应当是不用担心你被他骗走用来威胁应泽。” 苏淮海重新拿出帽子,准备戴上想走。他刚走出两步,又停下,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安岩峰能让你这么好端端回来,事出反常,你们别放松警惕。”

      今甜叫住他:“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苏淮海停下看她,今甜问出那个最残忍的猜测:“应泽当初车祸的真相...”

      苏淮海平静地看着她,说道:“如你所想,是安岩峰。”

      苏淮海的话像六月冰霜,哪怕今甜做过无数次这样的猜想,现在依旧仿佛被冻住一般,满脸震惊错愕。

      当初卫肖萧说过的话犹在耳边回响:“要是没有应泽,AOX俱乐部根本到不了今天。安总,他和应泽的关系不仅是老板和选手,他们是游戏里认识的,是莫逆朋友。”

      所以,是最亲近的朋友利用你、背叛你。
      甚至,要毁了你。

      今甜忽然觉得密密麻麻的涩意慢慢爬上来:“应泽,他...他知道这件事么?”

      苏淮海:“应泽16岁就是天梯第一,聪明至极。你和我都能猜到查到的事,他应当是知道的。”

      他们两人一同陷入沉默,在一片沉默中,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你们......在说什么?”

      今甜闻声抬眼,卫肖萧站在不远处,惊愕地看着她和苏淮海。

      华市体育馆,比赛结束,观众离场。后台休息室,应泽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同一个号码,手机里不断传来无法接通的忙音。他身后,曲丛弛见状问:“还是打不通么?”

      应泽不吭声,脸色已经差到了极致。就在他抓起车钥匙往停车场去的路上,他拨出的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应泽?”听见那头今甜的声音,应泽悬着的心放下,脸色缓和了些,他的嗓音因为方才的极度紧张变得有些涩:“你在哪我来找你。”

      “破晓,”今甜那边停顿了一下,“正好这边现在有个情况需要你来。”

      应泽到的时候,今甜正在破晓门口等他。

      应泽见到她第一时间一把拉过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将她检查一遍,确认她毫发无伤之后,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应...应泽?”今甜被他的举动愣住,她看了眼跟在应泽身后的曲丛弛,尴尬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曲丛弛朝她微笑。

      今甜轻轻拍应泽的肩膀,问他:“发生什么了么?”

      应泽不说话,只是将她越抱越紧,好似要嵌进他身体里一样。

      今甜呆呆地贴在他肩上,问:“应泽?”

      “让我抱一会儿。”他说。

      他们在破晓门口静静拥抱了很久,久到今甜胳膊有些麻了,她想起破晓里面的两人,她轻轻地推应泽:“我们先进去?”

      应泽松开了她,却牵着她手不放。他就这样一路牵着她,走过破晓网吧大厅里那么多客人面前。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直到被身后大家目送进电梯,电梯门关上,今甜才松了口气。

      她带应泽来到了五楼包间,方才上楼路上她已经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大概情况都告诉了他。
      “他们两个都在里面,卫肖萧他现在,情绪不太好。”

      应泽说:“知道了。”他推开包间的墨色玻璃门进去。

      他一进门,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朝他看去。

      应泽对苏淮海说:“你先出去。”

      苏淮海巴不得赶快离开这气氛压抑的地方,得了他这句话马上离开了房间。

      门重新被关上。
      房间安静下来。

      应泽看了眼坐在角落沙发一言不发的人,他走到两台电脑前打开,坐下,显示屏幽蓝色的光线充斥着房间。

      很快,键盘敲击声响起。

      一局接着一局。

      等到应泽开到第五局游戏时,角落沙发坐着的人才声音沙哑地开口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应泽没说话,回应他的只有键盘声和鼠标点击声。

      卫肖萧痛苦地埋下头:“我当初居然和今甜说,这个世界上谁都会害你,但是安岩峰不会,AOX俱乐部不会。是安岩峰害你出车祸,是他害你在医院里整整待了两年,是他害你退役被骂,都是他。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在这三年还对他笑脸相迎,还在偶尔比赛现场遇见他问起你近况的时候告诉他,抱歉应泽,我什么都不知道却做了很多蠢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另一头,键盘和鼠标声早已停下。

      电脑后的人静静地听着,直到卫肖萧声音渐消,他才开口说道:“那两年没有你们常来医院陪我,我熬不过来。没有你一直帮我,Dawn战队也走不到今天。你帮了我很多,更没有任何需要觉得对我抱歉的地方。”

      幽蓝色的光映亮应泽的脸,他的眼里神色复杂,良久,他垂眸说:“我以为,你会质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三年前假赛和红桃皇后的事。”

      他曾经想过有一天卫肖萧他们知情之后会怎么样,他想他们可能会质问他,会责怪他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真相。可如今事情发生了,卫肖萧关心的第一件事,是三年前他的车祸。

      “你不告诉我们,不过就是为了保护我们的自尊心罢了,没什么好问的。”

      “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卫肖萧仍低着脑袋,他两手在膝间垂下,“收钱打假赛的是他们,操纵比赛的是他们,利欲熏心的也是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应泽:“如果我早告诉你们真相,或许...”

      卫肖萧打断他:“你想说或许我们能像你一样从头开始、从头证明自己?不可能的应泽,那时候的我们水平就已经是即将退役的状态,我们不是你,天赋惊人,年纪又小。即使我们知道了真相,我们也没有能力从头再来一次。你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选择一直瞒着我们不是么?”

      卫肖萧为人大智若愚,不过是平时不显,总是用更轻松的态度活着。这时候,他真正像是一个年长应泽五岁的哥哥。

      “如果说真要怪你什么,那就是怪你为什么要独自承担这一切。老猫退役之后结婚生子家庭美满,和尚退役之后环游世界人生自在轻松惬意,我退役之后创业成功谈着一段还算不错的恋爱。我们退役后的日子都过得很好,可你呢?你默默承受了所有肮脏的真相,忍受了三年多的痛苦与煎熬。”

      “不止这三年,为了保护我们,甚至你还想瞒一辈子,”卫肖萧不忍地看向应泽,“苏淮海告诉我,你让赛委会停赛调查,清理干净赛场,维护了公平,却迟迟没有对安岩峰有下一步的动作。应泽,你在犹豫什么?”

      电脑显示屏灭了,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应泽沉默不语,时间在静默的空间中一点一点流逝。许久后,角落的人无奈轻叹:“应泽,做你想做的事。我们年长你许多,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脆弱。”

      那天,今甜在破晓包间外面等了很久。直到晚上夜深,卫肖萧才推门出来。

      当天晚上,和尚老猫连夜坐班机飞来华市。

      今甜那晚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便对他们的性格有了鲜明认识。

      那晚Dawn基地会议室里,和尚破口大骂安岩峰,骂声掀翻屋顶。陶任在外面听着,佩服不已:“骂一个小时一句脏字都没重复,我改天得和和尚哥讨教一下。”

      今甜觑他一眼,进去给他们送了水。进去时老猫正在碎碎念叨应泽瞒他们,一边絮叨一边又多次眼泛泪花。一旁,老猫的老婆带着儿子朝今甜不好意思地解释:“他就这样,他是太心疼阿泽了。”

      他们聊到很晚才出来,今甜在客厅等得睡着,直到自己被人抱进卧室放到床上,才醒过来。
      她含糊不清地问:“结束了?”
      一只手拍拍她的后背:“嗯,继续睡吧。”

      从小渔村回华市奔波了一天,回来又折腾这么多事到半夜。今甜这一天实在太累,意识不清的她听见这话翻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历太多,情绪起伏大,今甜这晚睡得并不安稳。

      她又一次梦见小渔村,梦见她在海里挣扎,溺水。

      在坠入深海前,她惊醒过来。

      听到她的动静,一旁的手揽过她,摸到她额间的汗,他问她:“做噩梦了?”

      今甜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撒谎说:“热的。”

      房间里窗帘半拉,月光从窗外透进来。
      他将她圈进怀里,抱好,下巴抵在她松软的头发上。他说:“小渔村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跳海救人,我也知道了。”

      今甜被他抱着,一动不动,她正想要说什么解释,头顶传来一声道歉:“抱歉,因为我,害你担惊受怕了,是我没有护好你。”
      房间里半明半暗,他在夜里的声音清哑又温柔。

      今甜在他怀里摇头,摇完怕他没看见,她又说:“不是的,是我瞒着你安岩峰也来了小渔村的事,救人是我自己要救的,最后继续就在小渔村也是我自己选的,这一切和你没关系。”

      “你瞒着我是因为怕我知道安岩峰在小渔村后会因为担心你冲动之下来南市,所以不告诉我。可你会去小渔村,归根到底是因为我把你卷进这样危险的一件事,却没有保护好你。”

      今甜摇摇头,她想抱他,伸手摸到了他的衣袖。

      他的怀抱温热,衣服和手却冰冷得像在被子外面待了一整个凉夜。今甜想起方才她醒来时他的姿势,问他:“你刚才没睡么?”

      应泽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嗯,睡不着。”

      今甜被他将被子盖的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出来。她蜷在他怀里眨了眨眼睛看他:“在想今天的事情?”

      “不全是,”月色下,应泽靠在床头,一只手闲闲地垂在一侧,“只是突然觉得是我以前将人想得太复杂太脆弱,今天经历了之后才发现过去或许是我自负了。”

      今甜知道他指得是什么,她想说不是,应泽又继续开口道:“今天卫肖萧和我说,他们没有我想得那么脆弱。晚上见到和尚和老猫,听老猫骂我,我心里反倒轻松了。像是心里积压多年的大石头,突然被人搬开了。”

      或许是今天和尚和老猫都来了,应泽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他讲着老猫晚上骂他的话,讲着和尚的暴脾气,讲着讲着提到苏淮海。他想了想说:“近期还是不要让苏淮海和他们见面吧,不然我怕他挨他们打。”

      提到苏淮海,今甜问他:“你什么时候安排他搬来大学城的?”

      应泽闻言,神色莫名,他说:“不是我让他搬过去的。”

      今甜愣了,应泽提到这个有些不高兴:“我怎么会安排他住在你隔壁。是周衍,他当初采访来过一次,觉得那里安全隐秘,生活又便利。我们一搬离大学城,他就让苏淮海搬了去。”

      “那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秋季赛开始前。你呢,苏淮海告诉我你一眼认出了他,怎么认出来的?”

      “猜的,洪势托你找的人想想也知道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苏淮海。”今甜玩他衣服上的扣子,“再加上忽然有个人搬进你曾经住过的地方,又穿得一身黑从头到脚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我很难不多想。”
      今甜凑近他,神神秘秘地说道:“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的,所以以后别想瞒我。”

      她说这话时眼神灵动娇俏,睫毛在月光下扑闪扑闪。

      应泽看着她,靠近问她:“那你的第六感有没有告诉你,我现在想干什么?”

      他离得近,热息轻轻扫过今甜的鼻尖。

      今甜装傻似得翻了个身:“好困......睡了。”

      他本就是逗她,见她这反应,低低地笑了起来。

      今甜意识到自己被他骗了,翻过身瞪他,气不过又推了他一把。

      应泽顺势笑着将她抱在怀里,今甜挣扎不出,挣扎了几下累了,索性就这个姿势接着问他正事:“今天下午刚见到我的时候你怎么了?还有曲丛弛,你不是在比赛么,他怎么会和你一起过来?”

      “下午比赛结束曲丛弛来找我,提醒我保护好你。”

      今甜:“保护我?”

      “他说曾经在AOX俱乐部听到Bat和安岩峰的谈话,具体内容他不清楚,只是听到Bat提到要拿你威胁我,”应泽给她盖好被子,“他是聪明人,Bat终身禁赛,又提到了你,他不难猜到事情。”

      “曲丛弛他......安岩峰的所作所为,他知情么?”

      “不知情,他加入AOX战队不过是为了全球赛,安岩峰招他也是看中他身上的明星选手效应。Redqueen这件事牵连众多,他不会轻易告诉他。”

      今甜闻言,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曲丛弛这人,运气实在背。

      应泽不乐意她询问这么多曲丛弛的事,聊了几句便赶她继续睡觉。

      今甜在和他玩闹中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房里没人,应泽早起来了。

      应泽和苏淮海手里这些年暗地里收集的证据不少,他们将证据交给赛委会,赛委会通知了警|方。事情处理得很快,三年前被红桃皇后买通打假赛的选手都被拔了出来。Bat消失,AOX俱乐部休假关门,安岩峰和其手下在南市销声匿迹。
      官方并没有封锁调查消息,红桃皇后和Redqueen登上热搜,正式进入大众视野。

      随着三年前的事情被翻出,应泽三年前遭遇车祸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Godwish因为车祸才无法参与全球赛,肇事者至今被抓到。消息一出,网上哗然。

      外界纷纷扰扰,Dawn基地里,卫肖萧正看着网上的言论皱眉:“应泽车祸的事,怎么传到网上的?”

      和尚:“知道他是因为遭遇车祸才退役的人当初AOX俱乐部里便不少,如今三年前的事情全被抖落出来,有人出来提这件事也无可厚非。”

      应泽正拿着零食逗老猫儿子玩:“来,叫我一声哥哥就给你。”

      老猫他们最近都住在Dawn基地,应泽最近的乐趣就是逗老猫两岁大的儿子。

      老猫翻了个白眼,将儿子抱走,顺便抢走应泽手里的零食:“但是你车祸这事,不是知道主谋是安岩峰么,为什么案子一点进展没有?”

      卫肖萧:“证据不足。安岩峰是我们认为的主谋,但是车祸肇事者不一定是他。案子隔得太久,当初就没找到证据,现在更难找。再说三年前安岩峰能推出一个替罪羊从红桃皇后全身而退,三年后难保他不会这样从Redqueen抽身而去,毕竟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和Redqueen、以及应泽的车祸有任何关系。”

      应泽没法逗小孩玩了,他懒洋洋坐那儿听着。苏淮海在一旁陷入思考,许久没出声,今甜注意到,问他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苏淮海斟酌着开口:“其实我们都忘了一个人,Bat。他的账户近年定期有来自红桃皇后账户的大额交易,肯定是红桃皇后的知情者。Bat在AOX战队那么多年,他和安岩峰关系匪浅,但是上次赛委会停赛调查,他被终身禁赛,安岩峰却没作为,可见是被当成弃子了。如果这样想,我们从他那里突破会不会能找到线索。或许,他能证明安岩峰和Redqueen、以及应泽车祸有着直接关系。”

      卫肖萧:“可是警|方那边说Bat最后的踪迹在华市高速公路口,进华市后就消失了,暂时找不到。”

      今甜:“他来华市干什么呢?”

      她话音刚落,众人将视线移到应泽身上。

      应泽懒得理他们,收起长腿起身:“案子警|方已经在查了,抓到人是时间问题。别想有的没的,我去训练了。”

      将近年关,秋季赛决赛时间已经定下,就从大年二十开始,为期三天,在华市中心体育馆举行。

      Dawn队伍四个人最近为了决赛闭关训练得紧,他们都知道。

      应泽走后,其他人也各忙各的去了。苏淮海离开前,今甜叫住了他。

      ...

      秋季决赛开赛第一日,卫肖萧找了辆大车将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拉去华市中心体育馆。

      Dawn战队的观众席前排都是老熟人,无量他们早到了,梁丹晴和电竞社社员们拿出Dawn战队的各种应援物分发给大家。

      应泽在观众席坐了会儿便要去后台休息室,今甜趁陶任万逸在和无量讲话的空档,一只手悄悄探到下方,借着厚外套的遮掩下找到应泽的手牵住。

      她的手指滑进他的指缝,严丝合缝地十指相扣。

      然后,她笑着看他。随着身后粉丝一阵一阵的激情声潮举起另一只手手里的横幅,她一起大喊道:“Zephyr加油,黎明破晓,Dawn为信仰而战!”

      全场人声鼎沸,场馆明亮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她目光热烈而又张扬地看着他笑。

      应泽看着她,在衣服底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手,他的眼神澄净又清明,嘴上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音量对着她说不着调的话:“想让我今天上不了场是吧?”
      今甜不答,只是看着他笑。

      身后,有不少眼尖的粉丝,拍下了两人对视的这一幕。今甜此刻不知道的是,她和应泽这一幕的照片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被CP粉奉为神图,在网络上广为流传。

      游戏载入,比赛开始。
      场上十支队伍的选手跳伞降落,在房区抢夺资源。伴着解说席的激情解说,场下观众席看得屏息凝神,谁也没注意到观众席前排少了人。

      今甜同身旁的梁丹晴说了声自己去上个洗手间,她悄悄从观众席离开。

      场馆内的公共卫生间门口放置了禁止使用的立牌,今甜只好从侧门走道出去,去长廊里远一些的公共卫生间,此时馆内比赛刚刚开始,观众都在场内,没人出来走动。

      安静的长廊,除了刺眼的白炽灯空无一物,今甜捂着肚子匆匆往前走去。

      她身后,一个身穿保洁制服的男人拿着保洁工具从她离开观众席开始便远远跟在她身后。

      他跟过一个又一个拐角,直到今甜走进洗手间。他环顾四周,在外等了一分钟,确定周围无人后,在门口放上禁止使用的立牌而后进去。

      今甜正在洗手。

      她低着头浑然不知身后有人,直到一只手从后捂住了她的口鼻。

      Bat恶狠狠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别出声,跟我走。”

      被他捂住嘴的今甜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咽挣扎。

      “别喊了,你的应泽在外头比赛呢,没人能救你。”

      今甜仍是低着头含糊不清地发出声音,Bat耐心不多,将人绑好想拖出去带走。他一拽,却发现拽不动。

      Bat:?
      Bat想将她嘴缝上,却发现今甜不知何时戴着口罩。她离开观众席时戴着么?他记不清了。

      Bat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他烦死了她咿咿呀呀难听刺耳的声音,不懂Zephyr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他怒道:“别喊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你tm是个蠢货!”
      和尚的骂声从后传来,三个洗手间单间的门一起打开,和尚,老猫以及苏淮海走了出来。

      “你们别过来!”Bat拽着呜呜咽咽的今甜挡在他们面前,他的左手掏出一把利器抵在今甜腰间,“放我走,我不动手。”

      他们三人果真没有再上前一步,只是和尚有些不悦地皱眉:“喂,你装够了没有?”

      Bat不解其意,只见他手里的‘今甜’突然抬头,手肘冷不丁击在他的手腕关节处,他手里的东西掉落。

      ‘今甜’往和尚三人跑去,Bat反应很快,见自己劣势,立马回头往门口跑。

      洗手间门突然被从外打开,今甜和无量、二零走进来。

      无量一把抓住想跑的Bat,将他胳膊掰到身后压在洗手池边。

      Bat见到今甜,不可置信地愣住,他回头,刚刚被他抓住的‘今甜’,此时正掀开假发咧着嘴对他笑。

      今甜朝那个假今甜问道:“谢啦社长,没受伤吧?”

      社长甩开眼前的假发:“没有,你社长这么多年跆拳道不是白练的。”

      苏淮海放下手机走过来说:“场馆的安保马上过来了,这边后续我们来处理,你和你同学先回去?”

      今甜离场已经有一会儿,再不回去怕不知情的梁丹晴他们担心,她点点头:“好。”

      公共卫生间的门重新关上,今甜看了一眼门口禁止使用的牌子,对社长说道:“你要不先找个地方把这一身衣服换了。”

      “也好,不然回去吓到他们,”社长笑嘻嘻地说,“怎么样,我今天演的像吧?”

      社长此时已经摘下假发,他身上穿着还和今甜一样的裙子。他骨架偏瘦,戴上假发稍蹲下来,从背后看去与今甜真有七分相似。

      今天的计划是得知Bat在华市之后,今甜找苏淮海商议的。

      他们都觉得Bat来华市的目标是应泽,那他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决赛现场。
      曲丛弛曾经听见Bat提过想用她威胁应泽,今甜便在计划里提议用自己引出Bat,但苏淮海觉得女生和男生在力气上面不占优势,否了今甜这个想法,建议她找一个身量相近有自保能力的男性。

      “像,”今甜由衷道谢道,“今天真的谢谢你社长。”

      “嗨,说这个见外了。”前面不远就是男洗手间,社长示意:“那我去换衣服,你先回去吧。”

      今甜点头应好,等社长走过拐角,她转身往场馆内走去。

      长廊和来时一样安静,但今甜的心情却全然不同。Bat被抓住,那么就有人能证明安岩峰和红桃皇后脱不了干系,警方从这里查下去,也一定能查到安岩峰和三年前应泽那场车祸的关系。

      前面就是场馆侧门,门内观众的呐喊声如雷鸣般迸发。

      今甜的手搭上侧门把手,她想,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一切都要结束了。

      她转动门把手,往前,门开了一丝缝隙,立马被人从后截住。

      “今甜小姐,”不知突然从哪出现的阿杰将门重新将关上,他站在她身侧,恭敬地说,“我们安总请您去喝一杯咖啡。”

      隔着一扇门,馆内的热闹触手可及。

      “和你们安总说,我不去。”今甜想去开门,阿杰侧身拦在她身前

      今甜看他:“这里是华市中心体育馆,门后是万千观众,门外都是安保。我不愿意去,你们要在这里动手硬绑么?”

      阿杰神色不变:“安总知道您可能不愿意,安总说,如果您不配合,那么他手里那张留了三年的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便不必留着了。”

      .

      车子在华市中心体育馆附近一家装修文艺的咖啡馆停下。

      阿杰下车跑到后面开车门,请今甜下车。

      午后,这家咖啡馆开在一条偏僻隐蔽的街口转角,店内客人鲜少。又因为开在街口转角,从店内看出去视野开阔,能清楚地看清路边的行人、车辆。

      人少隐蔽,适合谈事。
      视野开阔,适合逃跑。

      今甜站在店外评价道:“你们安总选了个好地方。”

      阿杰没说话,安岩峰坐在靠窗位置看见她,朝她微笑。

      今甜走进店内,在安岩峰对面坐下。她刚坐下,安岩峰用眼神示意阿杰,阿杰收走了今甜的手机。

      手机被拿走,今甜冷冷开口:“我能点杯咖啡吧?”

      安岩峰:“当然,你要喝什么?告诉阿杰就好。”

      “拿铁,去冰,不要大杯,不要脱脂牛奶...算了,不想喝奶,喝冰美式吧,不要冰,大杯,会不会太苦...还是卡布奇诺,不要浓缩...”今甜来回纠结,眼见阿杰眼皮跳了跳,她微笑着对安岩峰说:“安总,我这个人点单就是这样犹犹豫豫,我还是去前台自己看着点吧。”

      今甜没等安岩峰回话,便大步走向了前台,和前台小姐姐指着上面的菜单牌交谈起来。
      阿杰看向安岩峰,安岩峰示意:“跟上去。”

      今甜点完咖啡,回头找站在她身后一步的阿杰:“我手机被你们没收,没法付钱。”
      阿杰上前一步,用自己手机扫码支付。

      点完单,今甜重新走到窗边坐下。

      “安总找我来有什么事?”

      安岩峰:“我想和今甜小姐做个交易。”

      “和我?”

      今甜故作思考:“我似乎没有能和安总交易的东西。”

      安岩峰像一位和蔼的长者慈祥地看着今甜,今甜一头雾水地回看他。

      他的目光注视着今甜良久,忽然笑了:“我没有时间在这里看今甜小姐装傻,不说那些弯弯绕绕的场面话了。Bat,你把他给我,我派人送你回去。”

      今甜也笑了:“你想和我做个交易,就是拿我换Bat?”

      安岩峰笑而不语。

      “我如果说我不答应这个交易呢?”

      安岩峰示意阿杰拿来手机,他将手机放在今甜面前,手机界面上显示着五个联系人。

      “那我只能和别人做这个交易了,”安岩峰看着今甜说,“是直接打给阿泽,还是打给肖萧他们呢?哦,我忘了阿泽现在在比赛呢。时间过得真快,已经到秋决了。” 安岩峰问阿杰:“中场休息时间还有多久?”

      “他们这局比赛结束,就是二十分钟的中场休息时间。”

      “好,那我们在这坐着等一会儿再打给阿泽吧?”安岩峰询问今甜。

      听到他要打给应泽,今甜脸色有些不好,她下意识握紧拳头:“别打扰他比赛,Bat已经被安保带走了,马上会移交警|方,你拿我换不出来。”

      “那打给肖萧?”安岩峰对她的话视若无睹,又改主意道,“刚刚是苏淮海在场帮你是吧,打给苏淮海吧。”

      安岩峰将手机丢给阿杰:“打给苏淮海,告诉他十分钟内把Bat送到指定的位置交给我们的人,否则人就被我们带走了。”

      阿杰很快打完电话回来,他在安岩峰耳边说了什么。安岩峰笑了,他对今甜说:“我们就在这里等十分钟吧。”

      今甜:“我想去洗手间。”

      安岩峰笑而不语地看着她,今甜说:“电话你已经打了,我手机也在你们手里。人有三急,憋不了。让我一个人去你不放心,那就找个人看着我一起去。”

      安岩峰想了想,示意阿杰跟着一起去。

      阿杰跟在今甜身后,今甜看了眼他,走进洗手间。

      两分钟后,今甜从洗手间出来。她被站在门口的阿杰上前拦住,今甜困惑,阿杰示意要检查她的外套。

      今甜无所谓地摊手,让他检查。阿杰检查完外套左边口袋,走到另一边,她看着低头检查的阿杰,忽然开口道:“海花不会想要一个坐牢的哥哥。” 阿杰的动作顿了下,他检查完外套后不动声色地退回原位。

      今甜回来坐下,喝了口咖啡,提起来意:“你用行车记录仪内存卡将我骗到这儿来,我人来了,那么东西呢?”

      “你都说是骗了,我哪来的东西呢?”安岩峰笑笑,“阿泽三年前出车祸是意外,我心痛万分,也希望警|方能早点抓住肇事者。”

      今甜被他这话噎到:“你..”

      安岩峰的心情似乎不错,看着外面的风景和她继续闲聊起来。
      “当初我离开小渔村去南市,第一次坐火车便是这样的天气,天空蔚蓝,万里无云,是个极明媚的天气。那是我第一次到南市,才知道原来城市夜晚是绚烂的,原来城市里的人生活在高楼,他们不必借着日出日落生活,也不必担心自己住所被海风吹倒。我很喜欢这样的南市,所以我很快在那里找了一份工作。那年我十八岁,找了个餐馆当后厨。那个餐馆就......”安岩峰看了一圈店内,目测道,“和这个店差不多大小。整个店,后厨加前堂一共这么大。我那时候刚来,没找到地方住。老板说,我可以在打烊之后住在前堂,第二天交给我拉开铁闸门,只不过100元的工资要扣我50。”

      今甜没好气地想,哪怕在当年的物价下,100的工资扣掉一半也算是黑心。安岩峰这样算计的人,他当是不愿意的。

      “我答应了,但是在那里做了一个月后,老板又告诉我,店里生意不好,工资得先欠我,”安岩峰说,“我也答应了,我在那里做了三个月。”
      三个月,足够安岩峰在南市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餐馆后厨,钱少事多,今甜心想,他该是跳槽了。

      安岩峰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他笑了笑:“三个月后,餐馆因为经营不利倒闭,老板关店消失,老板欠我三个月的工资跟着一起没了。而我从小渔村带来的积蓄,也在那时候被假冒的房东骗子骗走。在那时候我才看清城市的本质,繁华喧嚣之下的社会规则,是强者剥削弱者。而我这样身无长物命如浮萍的人,只有比恶人更恶,才能在这里活下来。”

      今甜没想到会从安岩峰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她想了想,轻声道:“可是应泽,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更没有对不起你。”

      安岩峰笑了笑:“阿泽确实是个好孩子,当年我们相识于微时。他虽是年少气盛,但从未看不起我和我的战队,后来又在我潦倒困顿之际加入即将解散的AOX战队。确实如外界所说的一样,AOX战队因他存在,因他扬名。”

      “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今甜小姐这么说,可没道理。我自问阿泽在AOX战队三年,没有亏待过他。他年纪轻轻,但是一加入AOX战队便是队长。我将战队全权交给他,AOX上下没人不听他的。普通选手与俱乐部之间的合同是五年为期,他的合同,是一年一签,合同细则任他更改,我给足了他自由。”

      今甜觉得可笑,她反驳道:“他当队长是因为他能力出众,以他的天赋实力,哪怕他年纪小,当时在虎追、FAFA、闪电,联盟中任何一个战队,他都足够资格当队长!他当队长是因为他有能力服众,并不是因为你安岩峰放权给他。你说的合同就更可笑了,他应泽,为你AOX带来多少商业利益你心里不清楚?是他让你安岩峰赚得盆满钵满,让你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战队老板变成如今的安总!”

      今甜这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骂,听得助理阿杰在旁边皱起了眉头。他想出声辩驳,被安岩峰拦下了。

      安岩峰此时脸上已经没有笑意,他克制着语气对今甜说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能不依靠任何人独自获得成功,我承认我有今天离不开当初的应泽。但是应泽呢,他有后来那么夺目的成绩和荣耀同样离不开我,”安岩峰一字一句道:“他应泽,是我一手捧上神位的。”

      “我安岩峰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从一个人走到今天,做善事捐善款回报家乡,我对得起所有人。”

      今甜听笑了,她也真的笑了出来:“你?你做的那些事对他、对过去的AOX战队、对那些职业选手、对电竞都是侮辱。不要为你的贪婪找借口,更不要拿小渔村出来说事。小渔村村民淳朴老实,信了你,所以让家里的青年都跟你出来打拼。结果你呢,你安排他们做的是什么工作呢?”

      今甜指着阿杰对安岩峰说道:“如果你真的为了小渔村好,你应该供他们读书将他们这些年轻人培养成才,而不是让他们进你的非法博|彩公司帮你,让他们年纪轻轻就走上一条不归路。如果真的为了小渔村好,你赚的钱已经够多了,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给小渔村修路,彻底改变那里的劣势,让村民们能靠渔业吃上饭。你难道是想不到这些吗,不,你只是不愿意做。因为你要利用他们,让整个小渔村倚仗你生活,让这些年轻人都死心塌地为你做事。你安岩峰这个人,既贪婪又自私自利,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如果有一天小渔村挡了你的路,你也会丢掉它,不是么?就像当年你唆使Bat去解决掉曾经帮你重新建起AOX俱乐部的应泽一样!”

      安岩峰瞳孔紧缩,他手握成拳,瞪着今甜:“你......”

      “好奇我怎么知道是你指使Bat的?”今甜不慌不忙地转着咖啡勺,“刚才在华市体育馆,Bat一被抓住,就都说了。他说,是你指使他制造了那场车祸。”

      安岩峰握紧拳头,手指深深嵌入手心。

      他极力克制着情绪,缓缓抬眼看向今甜:“那又如何,就他疯言疯语的一句话?你说这些话激我,是当真不怕我,也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今甜看了眼他们座位左上角的店内监控:“你一无所有走到今天,靠的是谨慎。你不会在这种大庭广众四面都是监控摄像头的地方掳走我,因为你做事不会留下任何不利你的证据,就像你给应泽挑的车祸地点一样。”

      安岩峰似是被这话说中,他额前的青筋跳了跳,一双阴鸷的眼睛紧紧盯着今甜。

      阿杰在此时靠近,俯身告诉他:“安总,人已经送到地方交到我们人手里,我们时间不多,该走了。”

      安岩峰冷冷看了眼今甜起身,衣袖扫过桌面,杯子落地,碎成几瓣。

      安岩峰走后。
      咖啡杯摔碎在地上的动静大,店内的前台姐姐过来清扫,因为今甜脸色太过古怪,她询问今甜有没有伤着。

      “我没事,”今甜扯出一个笑,她摊开自己全是汗的手心,全身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她从衣服里层费劲掏出一个手机,她暂停手机界面显示的正在录音,抬头对前台点单姐姐说道:“谢谢你的手机,能不能再借我打个电话?”

      苏淮海他们接到电话很快到了这里,他们问今甜怎么回事,今甜将阿杰出现在体育馆的事说了一遍。老猫说:“人没事就好,赶紧回去吧。那边已经中场休息了,我们拿你去上洗手间的理由搪塞过去,再不回去瞒不住应泽了。”

      今甜上车,他们一行人回去。

      这件事到底是没瞒住应泽。
      当天比赛结束,后台休息室,气压低到了极点。应泽倚在墙上看了一圈在座的人,问道:“Bat这件事,谁帮她出的主意?”

      今甜小声道:“我自己想的,他们都是被我拉来帮忙的。”

      应泽看她一眼,他此时的脸色阴沉,看得出是真生气了。
      卫肖萧完全不知情,一头雾水地看和尚和老猫他们。和尚老猫不敢吭声,苏淮海摸了摸鼻子,默默举手:“我。”

      今甜忙说:“是我拜托苏淮海帮忙的,主意大半都是我出的。苏淮海劝过我不要以身犯险,Bat这件事我们计划的很周全没有一点风险,本来也是抓到他了......”她在应泽灼灼的视线下声音越来越低。

      应泽冷冷道:“没有一点风险?没有一点风险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让你被安岩峰带走。”

      今甜知道应泽是因为担心她所以生气,她缓和语气说道:“我不是被安岩峰的人强行带走,是我自己自愿跟去的。安岩峰想要的是Bat,他不会轻易动我,我现在也好好回来了。而且,明面上我是被安岩峰当人质换Bat,实际上我们并不是一无所获。”

      今甜借老猫的手机,播放出一段录音。

      “......当初我离开小渔村去南市,第一次坐火车便是这样的天气,天空蔚蓝,万里无云,是个极明媚的天气......阿泽确实是个好孩子,当年我们相识于微时......”

      应泽看向今甜,今甜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如果你真的为了小渔村好,你应该供他们读书将他们这些年轻人培养成才,而不是让他们进你的非法博|彩公司帮你,让他们年纪轻轻就走上一条不归路......”
      ......刚才在华市体育馆,Bat一被抓住,就都告诉我们了。他说,是你指使他制造了那场车祸......那又如何?......因为你做事不会留下任何不利你的证据,就像你给应泽挑的车祸地点一样......”

      录音播放完毕,休息室陷入短暂的安静。

      卫肖萧高兴地说:“有这段录音,是不是就能当作证据证明安岩峰和应泽车祸有关?”

      苏淮海点头,方才失去Bat这个人证的失落被欣喜代替:“还能证明安岩峰和红桃皇后的关系,他逃脱不了了。”

      大家都很高兴,休息室里的紧张气氛消散。陶任问今甜:“你手机不是被安岩峰收走了么,怎么录得音?”

      今甜:“我趁点单的时候和前台的服务员说,我爷爷不允许我谈恋爱,没收了我的手机。他今天来抓我回家,我马上要离开华市,但是我想联系一下我的男朋友,问她能不能帮我。她答应了,我让她将手机放去洗手间第二间。她放好之后,我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去拿了手机。”

      和尚听完笑了:“我早说了你这小姑娘聪明,当初在游戏里你就滑头,我们三个人,你全程就只跟在应泽身后捡装备。”

      今甜:......听着怎么有点不像夸呢。

      苏淮海:“可是Bat是我们一起抓的,他当时没和我们提过一句安岩峰和应泽车祸的事。”

      “Bat确实什么都没告诉我们。安岩峰这人防备心重,我几次提起车祸的问题他都避开。没办法,我只能试着用言语激怒他,拿Bat诈他。至于Bat和车祸有关的话,应泽曾经说他出车祸那晚离开AOX俱乐部只有安屠知道,我后来去问过安屠,安屠告诉我除了他那天晚上Bat也知情,所以我拿着猜测赌了一把。”

      大家听完都感慨万千,苏淮海着急联系警|方那边,和尚老猫跟着一块去,临走前和尚对应泽由衷夸道:“你这个女朋友是找的真好,比你机灵多了。”

      应泽冷着脸没说话,他还在生气。回去的一路上应泽都在生气,在气头上也没忘让卫肖萧在商场停一下车,他下车去给今甜买了一部新手机。另外,为了防止再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当天晚上应泽联系安保公司找了几个保镖24小时跟着今甜保护她。

      第二天决赛现场,梁丹晴看着今甜周围站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眼皮跳了跳,保镖收雇主的钱只认雇主,不允许她靠近今甜。梁丹晴隔着保镖悠悠评价道:“Zephyr这冲冠一怒,太宝贝了点,银行运钞车也就这护送规模。”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周,两周后,苏淮海带来消息,安岩峰落网了。
      苏淮海说:“警|方那边证据确凿,安岩峰逃去老家,想偷渡出国,在小渔村上船前被当场抓捕。”

      .

      三月一场春雨复苏万物,冬日已经不见踪影。

      南市郊外下着毛毛细雨,一辆黑色车子划过地上积水,稳稳停在南市江岭区监狱门口。
      车上的人下车打伞走到另一侧,提醒下车的女孩子小心地上积水。

      今甜下车躲在应泽的伞下,她看着高墙之内的建筑,应泽淡声道:“走吧。”

      接见室。
      安岩峰坐在探视室内,看着玻璃窗外的两个人,他扯了扯嘴角,拿起电话。

      应泽看着他,淡淡开口:“听说你要见我。”

      安岩峰问:“你回来很久了,一直没问你,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应泽冷漠地看着玻璃窗内的人,没做回答。

      安岩峰:“春季赛开始了么?”

      “没有。”

      安岩峰:“你现在的战队怎么样,和队友相处可好?”

      应泽没答。

      “你这个人啊,为人散漫随性,不近人情不知世故,却偏偏天赋卓绝,年少成名。从前你恃才放旷,与人相处全凭心情,和人结了仇怨却不知。当年在青训营Bat便是如此才记恨上你,也因此给了我机会。”

      应泽掀眼看他:“你想说的是这些废话,我就不在这浪费时间了。”

      安岩峰拿着电话看着应泽,又看了一眼他身边坐着的今甜,他说:“你这个女朋友找得还不错。”

      应泽抬手要挂了电话,安岩峰急忙说道:“我这辈子最满意的成就就是AOX俱乐部,我很感激你加入AOX战队,替我扶持起这支战队。当初那场车祸,并不是我真心之举。”

      应泽隔着玻璃窗看向满头白发的安岩峰,他沧桑的面容上脸色暗淡,额间和眼角布满皱纹,短短两个月的牢狱时光,他像是苍老了二十年。

      “我那时候利欲熏心,赌盘开着,我是操盘手也是最大的赌徒,”安岩峰缓缓道,“好的赌徒手里当然要有赌局里最大的筹码,更不能让赌局出现变数。”

      安岩峰看向应泽:“你发现了有人操纵选手打假赛,你成为了那个变数。”

      “所以你制造了一场车祸想让我彻底不能开口,没想到我活了下来。”应泽自嘲地笑了笑。

      安岩峰默了默,说道:“现在说这话或许已经没有意义,但是我比谁都不希望你是那个变数”

      应泽没了耐心,打断道:“如果要说这些话就不必...”

      “对不起,阿泽。”

      应泽错愕地抬头,看向安岩峰,电话里传来老人历经沧桑的声音:
      “我待在这里两个月,日日夜夜都在回想我这一生。我年轻时恨老天不公,不甘心活于泥泞,后来殆尽一生都在追逐财富和权力。我这一辈子起起伏伏,身边人来人往,在这么多因缘来往中,有人需要我的钱财有人需要我的权力,大家各取所需。我想了想,时至今日,我仍欠着的,大抵是欠你一句抱歉。你和我不同,生而罗马,家境优渥。你十五岁在网吧和四十五岁的我游戏相识,看似我们在同一个地方相谈甚欢,但是你可知我花了三十年才走到那间网吧,走到十五岁的你面前。十五岁的你可以仗着家世底气不顾所有一心追求电竞梦想,四十五岁的我要靠一支草根战队的微薄营利维持生计。我一生贪恋富贵权势,踽踽独行,机关算尽,走到最后也忘了来路。我很感谢你曾经拿我当朋友,真心待我,虽然一切都晚了,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声抱歉。你重新出现在次级赛场上的那天,我很高兴。阿泽,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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