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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

  •   这天晚上,陶任拉着大家下楼淋雪。

      华市很少下雪,每次下雪也不过是小雪。
      但就算是小雪,也够这群人开心一阵。

      玩过雪后,应泽送今甜回去。

      到了大学城,今甜想下车走走。

      雪还在下。
      地上积了薄薄一层,今甜伸手去接,雪花落在衣袖上。

      小区安静,他们两个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我们社团寒假有个下乡活动,要去一礼拜。”

      “都要去?”

      “算是社会实践,社里骨干都要去。”

      “去哪?”

      “听说是南市东部的一个小渔村。”

      应泽听见地方轻皱眉头,今甜问怎么了。

      “觉得有点耳熟,”应泽笑自己多想,“没什么。”

      他们聊着,话题最后绕到了停赛这件事上。

      今甜问他:“这件事你真的不知情?”
      应泽沉默,今甜了然,哦了声看着地上说道:“是骗我了。”

      “没骗你,”他说,“是实话,论坛上的帖子和我无关。”

      “可是停赛这件事和你脱不了干系,不是么?”她抬眼,目光清清亮亮地看着他。

      面对这双眼睛,应泽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就知道,今甜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何况他也没有刻意瞒她。
      他之前不说,只是因为事情还没走到结果,也怕今甜担心。

      “论坛的帖子,我知道这件事的时间和你相差不了多久。但是停赛调查,确实是我想要的结果,”应泽牵她牵得更紧了些,他少有的紧张起来,“那天你打电话问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说过我不会再瞒你。”
      今甜哦了声,另一手去玩雪,她轻声重复:“不会再瞒我?”
      应泽轻嗯了声。
      “好啊,”今甜将袖子上的雪拂下去,“那我直播间的榜一是谁呢?”
      应泽:......
      这件事在一个月前的晚上,今甜便拿着他的手机明晃晃地和他算过账。

      “我错了。”他认错认得很快,如果是卫肖萧或者曲丛弛在这儿看见他这副认错模样,估计会看戏般拿出手机记录下这千载难逢的情景。

      今甜不理他,应泽想起卫肖萧说的话:女朋友要哄。他回忆了下卫肖萧和他女朋友打电话认错时的低八度气泡音,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算了,先努力学吧。

      应泽晃了两下他和今甜牵着的那只手,语气低沉:“不生气了。”

      今甜没反应,他又压低了几分声音:“不生气了,好不好,嗯?

      雪地里,他顶着清清冷冷一张帅脸,蹩脚地反复学气泡音哄人。

      今甜:......
      今甜看着他别扭的举动,听他喉咙里发出像是摩托低鸣的做作声音,气笑了。

      应泽见她笑了,立马又诚恳地跟了一句:“我错了。”

      “错哪了?”

      应泽:“让你担心。”
      今甜愣了愣。

      身旁的人继续说道:“瞒着你停赛这事,是我的错。我不该自以为是地隐瞒,到头来还是让你担心。”

      雪下大了些。
      他给她戴上外套帽子,系好结绳,手指翻动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说:“以后不会了,不会再瞒你,更不会让你担心。”

      今甜垂眸,看雪地上两人交叠的影子。半晌,她忽然问他:“赛委会停赛调查各个俱乐部和选手,你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应泽似乎是想不到她会问这个,他笑了下,语气轻松了些:“我以为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

      “一个公平公正干净的竞赛环境。”

      今甜问他:“没了?”

      应泽笑笑,反问她:“还有什么?”

      他们此时走到单元楼下,应泽去拉铁门。

      他身后,今甜站在雪地里看着他,目光灼灼,她问他:“你心里,真的仅仅只想要这个结果么?”

      .

      南市,一处园林住宅区。

      茶室里,男人沏茶,将茶盏恭敬地放到对面主位面前。

      主位的人拿起茶盏,问:“现在怎么样?”

      “那边很安全,没有听到风声说查。”

      安岩峰拂开茶沫,没做声。

      外面有人闯入对峙的动静,安岩峰示意助理去看看。

      助理回来脸色不虞地告诉他:“是徐杰百,非要见您。”
      安岩峰放下茶盏,摆摆手:“让他进来。”

      Bat不请自入,身后有几个安保紧盯在旁,安岩峰示意助理叫人都下去。

      他对Bat说:“坐。”

      Bat警惕看他一眼,坐下。
      安岩峰给他递茶,他没接。安岩峰笑笑,不以为意地倒了。
      “不喝茶,要喝点什么?”

      “还喝什么喝?”Bat见不得安岩峰在这里稳坐泰山的模样,他脸色阴沉地盯着他的脸,“你答应我要摆平赛委会,结果呢?我被终身禁赛,AOX俱乐部被停赛一年,这就是你出面解决的结果?!”

      安岩峰听着,又沏了一壶茶,倒一杯放到Bat面前:“喝一杯,去去火。”

      Bat不动,死死盯着他,安岩峰无奈苦笑,他摊手:“我出面了,可人家赛委会不卖我这个面子。”Bat不信,视线存疑地看着他。安岩峰自在地喝茶,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

      良久,Bat忽然笑了,他笑得开怀。

      安岩峰看向他,他说:“狡兔死走狗烹,过河拆桥这一套您安总倒是用得顺手。您这是,不想保我了。”

      安岩峰不可置否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坦然坐着。

      “可是啊,兔子还没死呢安总,”Bat向前倾身,“你说,清查完当下,下一步呢,你就不怕应泽的下一步,是要查过去的事和......”安岩峰抬眼看他,Bat见意思到,及时收起话头。

      “他不会的,应泽这个人和你和我都不一样。他重感情,最在意的人是他身边的人。他可以不顾自己,但是他不会不顾忌卫肖萧他们,”安岩峰不急不缓地将茶水泼了,“你说,他会忍心告诉卫肖萧他们真相么?”
      “更何况,就算他要查过去的事,”安岩峰放下茶盏,看Bat,“害怕的也应该是你,毕竟当年那条短信和那场车祸......”

      Bat像是被踩到尾巴一般,他惊怒起身:“安岩峰!你别忘了,那都是你让我做的。”

      安岩峰不以为意地笑笑,他那张苍老的脸上不起波澜,他说:“可是,是你做的啊。”

      Bat起初被这话激到,恶狠狠地盯着安岩峰。但很快他冷静下来,他清楚现在安岩峰这话是不会再继续保他,可是安岩峰并不想他出事。想清楚全部,他抑制心里的愤怒,想和安岩峰谈最后的条件。
      以后打不了比赛,多拿些钱也是好的。

      可还没开口,安岩峰便看穿他,他给他指明一条路:“你这些年从我这拿的钱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如果我是你,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南市,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安静地活着。” 安岩峰看着他,他加重最后五个字的语气。

      Bat沉默,似乎在考虑。
      安岩峰有意无意警醒他道:“我知道你心思重,收起那些心思,贪得无厌的人会比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死得更快。”

      Bat离开,助理进门时,见到安岩峰正在逗自己养的蜥蜴。

      助理走近安岩峰,恭敬地问:“咱们真的不保他么?”

      安岩峰的手轻捏住蜥蜴尾巴:“保不住的废物就不用保了,别惹得一身骚。”

      助理在旁看了会儿,犹豫地说:“现在我们俱乐部停赛整顿,Bat被终身禁赛,我们这步棋不占优势,接下来......”

      安岩峰:“我退一步给了态度,他们应该懂得进退。”

      助理不解其意,安岩峰拿住蜥蜴尾巴的那只手没放,他的指节暗暗用力。他叫助理的名字:“阿杰,你知道蜥蜴这种动物一旦遭遇危险会怎么做么?”

      助理不懂,安岩峰说:“它们会断尾求生。”

      似乎是顺应他的话,那只蜥蜴反复挣扎仍逃不出去,便立时切断自己的尾巴,留下那小截断尾在安岩峰手里,自己快速爬走。

      一月中旬秋季赛重新开赛,虽然少五支战队,但赛事仍如火如荼地进行。

      大学城开始放寒假,寒假第二周,今甜跟着社团去到南市东部。这次去的是各个社团骨干,一个社团五个人,去了五十人。
      学校安排他们坐大巴,大巴开了近四个小时到南市东部。时逢中午,领队的老师安排大家下车吃饭。

      南市东部的农村多自建房,这些自建房的设计简约现代,梁丹晴看了啧啧称赞:“哪是村子啊,这些自建房别墅比城里的漂亮多了。今甜你看那栋欧式别墅,那小花园,啧,不行你陪我去那边拍个照。”吃完饭后,梁丹晴拉今甜陪她去拍照片,她们两个在周边闲逛。等按约定时间回到集合点时,原地停着的大巴车已经离开,换成当地的小型巴士。
      梁丹晴问邱闻怎么回事,邱闻说领队说他们要去的那个村子需要翻山才能到,山道窄,坐小巴士更安全。

      一辆小型巴士坐15个人,坐五辆车。今甜所在的电竞社来的人除了她和梁丹晴邱闻,还有社长和一个学弟。
      其他社团依次上车,她们五个人被安排在最后一辆车和领队一起。六个人坐一辆车,社长挺高兴,听领队安排完,立马招呼大家上车。然而车开出去没多远,便在一处大路上停下。

      路边停着三辆黑色汽车,其中一辆卡宴的车门被拉开,坐在里面的人下车。

      领队老师下车接人,梁丹晴惊讶地对今甜说:“安岩峰怎么会来这里?”

      今甜没说话,从看清卡宴上的人是谁那刻起,她忽然觉得有一张看不见的网似乎在慢慢收起,她莫名有些心慌。

      安岩峰上车,和他一行有五人,他们一起坐在车后座。

      车子盘上山路,山路崎岖不平,路上颠簸。梁丹晴晕车,几次要吐出来,今甜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缓解。车程近一个小时,终于在一处山脚停下。

      山脚有棵歪脖子树,树下有一个接待他们自称是村长的老头等着。

      领队清点人数,大家跟着村长从一条仅容一人过的小路穿过。这条小路杂草丛生,前面队伍有人惊呼,是一个穿裙子的女生被野草划伤。

      今甜和梁丹晴一前一后走着,梁丹晴小声嘀咕:“这条根本不是路,就是人为在荒草地上走出来的一条道。”
      她们走在队伍后半段,后面跟着领队和安岩峰一行人。
      队伍安静,梁丹晴的声音能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邱闻小声提醒她让她别说了。

      穿过这条杂草丛生的小路,离开芦苇荡,视野变得开阔,众人眼前出现一个依山傍海的小渔村。

      这小渔村像是被群山划开与外界隔绝的另一个世界,村子里的房子大多是石头屋,唯一一个用砖瓦盖的的建筑是村里的小学,村长说这是这里唯一一所学校。

      元大一群人便被安排住在这里。

      这里说是所小学,其实就是三栋平房。中间那栋大一点的平房是用于学生上课的教室,左边的小平房是厨房和食堂,右边的平房是给下乡支教的老师们准备的宿舍。
      现在是寒假,下乡支教的老师们都已回家,元大这群人正好住这里。

      领队老师通知让大家收拾一下,过一个小时后这所小学的校长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里。
      有人问领队:“安总也住这么?”
      来的路上领队和大家说了,这次下乡实践是安岩峰和元大合作的公益活动,这个小渔村是安岩峰慈善基金里出资扶贫的一个村落。
      “安总不住这里,”领队说,“他们住村长家。”

      大家奔波一天疲累,趁这一小时休息。今甜和梁丹晴一间房间,她刚收拾行李坐下,手机响起。
      仅响了一下,便没声了。
      今甜注意到是因为没信号,她找了房间里最有信号的一侧角落接通。

      视频接通,屏幕里出现应泽的脸。
      他似乎是刚下赛场,外设包还背在身上。

      “到地方了么?”他问。

      “刚到。”

      因为信号差,应泽那边没声音半分钟,他上车,将手机举平看今甜。
      “今天怎么样?”

      今甜想想,隐去安岩峰那部分,讲了今天路上的事和村子的概况,说完,她补充了一句:“村子就在海边,风景很美,我们房间的窗户正对大海。”怕应泽担心,她将小渔村美化成一个世外桃源。

      应泽点点头,他将队服拉链从领口拉下。他左手袖子卷起,那串不离身的黑玛瑙手串在镜头露出。

      今甜的心情,莫名一下平静下来,下午见到安岩峰后心里的那一点点惴惴不安慢慢开始平复。

      她忽然对应泽说:“我们在手机上开位置共享好不好?”

      应泽说好,他们两个互相在手机上打开查找定位,添加对方为关联位置联系人。

      等全部步骤完成,确认双方已经相互关联位置,今甜的情绪才稍稍松懈下来。

      他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什么,就是坐一天车有点累。应泽没多想,和她聊了几句赶她去休息。

      领队老师在群里通知大家校长来了,让大家下楼集合,大家陆陆续续下楼。到楼下才发现,这所小学的校长就是村长。

      五十个人乌泱泱坐在三座平房之间的空地上,村长边上坐着的是领队和安岩峰。村长首先感谢大家远道而来,然后介绍了这个村落和这所小学的情况。

      这个村落没名字,当地人就叫它小渔村。小渔村目前居住人口有近四百人,多是老弱妇孺。村子里的孩子们都被送来这所小学上学,学生近百人,教师资源多是外地下乡支教的老师们。

      元大这次来十个社团,每个社团安排的兴趣活动不同,校长已经提前安排学生按自己的兴趣报名。今甜她们的电竞社此行的活动安排是电脑教学,教会小渔村的小朋友们学会用电脑。

      选电脑兴趣小组的学生不少,有八十个学生,远超出今甜他们的预期。集会结束后,他们商量决定五个人分成五个组教学,一组16个人,方便这些小朋友更好地体验。教学分组问题解决,教学工具让他们犯了难。他们本以为这边会有电脑,来了才了解情况,这里的学生没碰过电脑。电竞社五个人只带了五台笔记本电脑,一组16个人用一个电脑实在是太过拥挤,今甜提出去问同行的其他社团同学借。

      社长觉得可以,安排今甜梁丹晴去和女生沟通,他们负责男生。五个人在各个宿舍来回敲门折腾一晚上,最后从四个爱打游戏的同学那里借到四台电脑。
      五个组用九台电脑,分不均。
      今甜想了想,说:“我们找村长借一台投影仪,这样有一组用一台电脑讲课,并不耽误。”
      其他人觉得这样可行,只是现在已经太晚,他们决定明天一早再找村长。

      回了房间,今甜和梁丹晴继续收拾下午没整理完的行李,门忽然被敲响。

      梁丹晴以为是邱闻,立马去开门。
      门打开,见到外面的男人,梁丹晴愣住。
      这是个有点眼熟的陌生男人,似乎在安岩峰身边见过。

      男人问她:“今甜同学在么?”

      今甜听到动静出来,同样愣住。

      “我是安总的助理,你叫我阿杰就好,”男人介绍自己,“安总让我送这个过来。”他将一个电脑包和一台投影仪交给今甜:“东西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安总说,还有什么需要你可以找我。”

      男人走了,留下呆愣的今甜和梁丹晴。

      梁丹晴是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而今甜,她心底的不安又慢慢爬上来。

      安岩峰,在注意他们这里的一举一动。

      这天晚上,今甜睡得并不安稳。
      因为心里有事,她睡得极浅,窗外一点风声都会吵醒她。

      她躺在床上,听着上铺梁丹晴均匀的呼吸声。

      窗外海浪一阵又一阵拍打海岸,风声呼啸一会儿像愤怒的怒吼一会儿像尖锐的哨声。今甜睡不着,起来关窗户。

      黑夜里的小渔村漆黑一片,大海墨黑又神秘。万物俱寂,似乎连时间也沉睡。

      时间不早,吹了会儿风的今甜伸手关窗。远处,晦暗的海滩上突然出现一个移动的小黑点。

      那个小黑点缓缓往海里移动,天上乌云散开,月光照亮海面和沙滩。

      小黑点的轮廓逐渐清晰。

      今甜看清楚了,那是个人!

      她只来得及叫一声梁丹晴,便开门往外面跑去。

      今甜往沙滩跑去,她终于看清那个小黑点,是个穿白色睡裙的小女孩,海浪已经没过她的脚脖子

      她边跑边朝她喊,可是小女孩毫无反应,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步一步走向大海深处。

      今甜跟着她跑进海里,她努力赶上她。

      也许是因为今甜的喊声,小女孩像是突然从梦里惊醒来一般茫然看向周围。

      此时,海水已经没过她的胸。发现自己突然在海里,小女孩吓得大哭,在海里扑腾起来。

      哭声嘹亮,村子里的灯一盏一盏亮起。

      今甜身后,刚从平房跑出来梁丹晴朝她大喊:“今甜!”

      今甜跳进了海里。
      海水冰凉,无孔不入地紧紧包裹过来。

      她的泳技不好,只是小时候跟着爸妈去过几次游泳馆。

      她凭着肌肉记忆游到小女孩身边,努力将她往上托举,朝岸边推去。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接近五十斤的重量。等她做完这些,力气已经耗尽。她凭着最后的意识往海边游去,在又一次换气时,她没做好,海水呛进鼻子里。

      她呛水了,窒息感从四面八方而来,漆黑的海洋似乎要将一切光亮吞没。

      今甜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都是哭声,人们慌乱地跑向她。她听见梁丹晴的哭声,听见社长担心,听见领队拨通一个又一个电话。她感觉自己被搬到一个温暖又狭小的空间里,她听见一个苍老又低沉的声音说:“让我手下的人送去医院吧。”在梦里,她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只是极其不安,她努力伸手,试图抓住身边的人。

      ......

      阳光从窗外暖暖照进,让单调的白色病房变得略有生机。

      今甜醒来时,睁眼便是这样的景象。

      刺眼的光,白色的空间。

      如果不是耳边响起梁丹晴絮絮叨叨的声音,她可能以为自已已经在另一个世界。

      今甜醒了。
      医生过来做完基本检查,告诉她们如果下午其他检查出结果没问题,再观察一晚上,明天就可以出院。

      这会儿是中午,今甜靠在病床上喝着粥,听梁丹晴讲昨晚后来的事。

      “村民都醒了,安总那个助理阿杰抱走了那个小孩。你因为救人溺水,把领队吓得不行,现场人乱成一团。小渔村偏僻,120过来太慢,安总就让他手下的人开车送你来医院。本来领队不让我和邱闻跟来,幸好你无意识一直抓着我。他们尝试过把你的手拿开,没想到你陷入昏迷的情况下力气还那么大。后面领队觉得是因为你潜意识依赖我,想着我也可以照顾你,就让我们跟来了。”

      原来不是梦,听到后半段时,今甜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后怕。

      她点头,问起那个小女孩。

      梁丹晴削着苹果:“那个小女孩是梦游,听说不是第一次了,以前都是在家里出门前就被家里人发现。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晚上门没上锁,没想到真让她走进海里去了。幸好有你看见,不然真出大事。”

      她和梁丹晴聊着天,时间悠闲地过去。邱闻接了一个电话后神色匆忙地打断她们:“今甜你手机呢,卫学长打电话给我,说应泽联系不上你急疯了,他现在在去华市机场的路上。”
      梁丹晴大惊:“他们现在不是在赛期?”

      邱闻:“是啊,所以卫学长知道之后第一时间给我打了电话,他说你的手机也没通。”
      梁丹晴看自己手机,还真是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今甜的手机在小渔村学校宿舍,昨晚事出突然,她来不及带上手机。

      她借邱闻的手机,给应泽打电话。

      电话响一声,那边立马接通。
      一声焦急又不耐地:“喂?”

      今甜听见这个声音的一瞬间,海水里窒息挣扎的害怕和劫后余生的酸涩情绪莫名全都涌上来。

      迟迟没得到回音,那边顿了顿,试探叫了一声:“今甜?”

      “是我。”

      今甜控制住情绪,尽量冷静地陈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只不过事情的主人公从她换成了梁丹晴。

      “我现在陪梁丹晴在医院,她刚醒。昨晚我出来得急,忘了带手机。”

      应泽将信将疑地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说:“真的么?”

      “真的,你不信我现在给你打个视频过去。”

      今甜本想这么讲,应泽就该信了。

      没想到,应泽说:“好啊。”
      今甜傻了。

      手机视频弹出,病房里忙成一团,邱闻出去回避,今甜换上梁丹晴的衣服,梁丹晴穿上今甜的病号服。

      今甜坐下来,接通视频。

      应泽单手扶方向盘,歪头看她:“怎么这么久才接?”

      今甜张口就来:“刚刚值班医生过来问话。”

      应泽半信半疑,今甜给应泽看自己,展示刚刚梁丹晴给她削的水果:“我刚切的果盘。”还将镜头切给梁丹晴,群众演员邱闻适时进病房,对梁丹晴嘘寒问暖。

      她将镜头转一圈,应泽总算是信了。

      “你现在放心了吧,”今甜将镜头转回来,问他“你现在在哪?”

      “华市机场。”
      今甜:?

      应泽:“来都来了,我接你回来。去第一天就能出这种事,不是什么靠谱地方。”
      今甜:?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指出他的荒唐:“你明天有比赛。”

      “比赛是明天下午两点。我今天接到你就回,最早今晚,最晚明天上午会到上海,不耽误比赛。”

      还是不合理,今甜不知道为什么,应泽突然变得这么冲动不理智。

      她问他:“应泽,你怎么了?”

      那头沉默几秒,他说:“最近情况特殊,要小心些。”

      应泽没说得特别清楚,但今甜明了。

      停赛调查这件事和应泽脱不了关系,那些终身禁赛的选手和停赛整顿的俱乐部要是真记恨起来,查到他头上报复也不是没有的事。更何况,小渔村还有一个动机不明的安岩峰。

      应泽将车开进华市机场停车楼,周围安静,电话里今甜迟迟没说话。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行为举动冲动,可是今甜失联的几个小时,他心里的恐慌害怕和焦躁只有他知道,他不敢拿今甜冒险。

      最后,今甜选了个折中的办法。她答应应泽会提前从小渔村回来,让应泽在华市等她。
      应泽不是很乐意,今甜再三和他保证自己回去拿了手机行李和领队请假后就回来。

      在医院观察一天医生确认今甜没有大碍,第二天一早,今甜她们坐车回到小渔村。

      此时是早上九点,阳光正好,海边波光粼粼。

      今甜一行人站在进村那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口,看着不远处的小渔村。因为学校没有操场,街舞社的同学正带着学生绕村子晨跑,常年在海边晒得黝黑的小豆丁一个接一个地跑过。
      梁丹晴忽然出声感慨:“南市东部的村子都那么富裕,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很难想象山这头还有小渔村这样的地方。”
      今甜默了默说:“走吧。”

      今甜回来,村长第一时间来道谢,彼时她正给孩子们在上课。她在医院待了一天,邱闻梁丹晴两个人都陪着她一起,社里昨天剩下学弟和社长两个人上八十个人的课,效果不好。今天她们回来就见到焦头烂额的社长,今甜想了想暂时没提请假的事,按原计划教自己那组。

      今甜让孩子们先按刚刚教的内容自己熟悉电脑,她出教室见村长。
      村长手里提着个大竹篮,他问今甜身体怎么样没大碍吧,今甜笑笑说没事。村长放心了很多,那张常年风吹日晒的脸上笑了起来:“没事就好,你救了海花我们都很感谢你。特别是海花奶奶,她腿脚不方便来不了,这不让我拿了点东西过来。”海花是那个被今甜救上来的小女孩,村长将手里的竹篮子递给今甜:“里面还有海花奶奶自己拌的几样小菜,她的手艺可好了。”今甜不肯收,村长不肯带回去。最后僵持不下,看起来年纪大腿脚却很灵活的村长将竹篮子在教室门口放下就跑。

      今甜最终留下了竹篮。
      篮子里东西很多,有糯米糕、苹果、炖猪肘、还有海花奶奶特意做的几道小菜。
      今甜分给孩子们,也从这些小朋友嘴里知道糯米糕和炖猪肘这些东西是这里过年才有的食物。

      小渔村的学生们虽然懂得不多,却很聪明。
      今甜教的东西,几乎都是一点就会。电脑对于小孩子的吸引是极大的,课后,一些学生依旧舍不得离开,要留在教室里捣鼓电脑。
      直到近晚饭点,一些村民来教室寻人了,那些学生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今甜收拾完教室,整理好所有笔记本电脑。空荡荡的教室里,除了她还剩下一个小女孩。
      她询问那个小女孩叫什么,怎么还不回家。

      小女孩怯生生地说:“我叫海花。”

      那天晚上黑,看不清,今甜这才看清海花的样子。她和这里的孩子一样皮肤黝黑,眼睛却大大的,像两颗黑珍珠。

      海花将课桌抽屉里藏了很久的一幅画递给今甜,她说:“送给你,谢谢你救、救了我。”说完这句话,海花的脸就红了起来,没等今甜反应她怯生生地跑出了教室。

      海花送给今甜的画画的是海边的美人鱼,美人鱼身上穿的衣服是今甜那天晚上救她时所穿的衣服。动漫社的同学告诉今甜,这是海花学会的第一幅画。

      当天晚上,今甜洗漱完休息。她将海花送的那幅画放进行李箱收好,身后,躺在床上的梁丹晴问她:“你真不回华市了?”
      “不回了,我们社会实践一周,拢共剩下也没几天了。”

      梁丹晴支起身子:“Zephyr能肯吗?”
      今甜和应泽晚上通过电话,她给应泽讲了今天村长和海花的事,讲了小渔村的情况,再三保证自己接下来四天会照顾好自己。

      今甜点头,她回头看见梁丹晴,问她:“你为什么在我的床上?”

      “从今天晚上开始我要和你睡在一起。”
      “不行。”
      “让我睡嘛。”
      “不行。”
      “我不管,”梁丹晴抱紧今甜的被子,“我睡外面,你睡里面。我怕你又半夜一个人出去,那天晚上我看你跳海你真的吓死我了呜呜呜......”

      今甜最后拗不过梁丹晴,同意她们睡在一张床上。晚上熄灯后,今甜久久没有睡着。她一下想起白天的小渔村,一下想起村长送来的竹篮,一下想起海花。

      她越想脑子越清醒,不自觉地反复翻身。梁丹晴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怎么了?”

      “你没睡啊?”

      梁丹晴:“......说吧,什么事。”

      今甜看天花板默了几秒,问梁丹晴:“你觉得小渔村怎么样?”

      梁丹晴想也不想:“穷,落后。”

      “村民呢?”

      “朴实,热情。”

      梁丹晴困的不行,受不了她这么绕弯,让她直说。

      今甜继续在黑暗里看着天花板:“我在想,我们这五十个人除了能教那些小朋友一些东西以外,还能帮小渔村什么。这里连个像样的教室都没有,但是我们住的地方却是干净整洁。村民们虽然不识字,但接学生的时候见到我们都热情、真诚......”

      “这不简单,我们十个社团,每个人都有特长,人又多,帮村里点事还不简单。你看,动漫社的那群美术生上午教小朋友们画画,下午就可以去小渔村周围画壁画。街舞社的人晚上可以教村里的大爷大妈跳广场舞,我们办一个‘这就是街舞’海边版。”梁丹晴越说越起劲,困意消散,拉着今甜规划起来,“我们电竞社呢,就教大爷大妈们玩电脑,再办一个小渔村电竞比赛。”

      今甜:“......”

      梁丹晴虽然不着调,但是主意多。今甜被她一启发,第二天早上趁大家吃早饭的时候拉上自家社长,和其他九个社团开会去了。

      来小渔村三天,大家都很喜欢这里的孩子和村民。今甜一提议,才知道大家想法不谋而合。

      元大这群人动作很快,很快商量出一个章程。

      接下来三天,数学社的人白天上数学课,晚上在学校空地上搭张桌子帮村民家里算账。动漫社的人上午教画画,下午翻新小学做环创。中文社的人白天教语文,晚上帮村里不识字的村民写低保户申请书。街舞社的人白天带学生跑步运动,晚上按梁丹晴提议的教大爷大妈跳广场舞。至于像今甜他们电竞社这样没有什么特别的一技之长的社团,就帮其他社团打下手,哪里需要帮忙去哪里。

      知道他们要翻新学校,村里的孩子们时常来帮忙布置教室环创,而今甜也因此慢慢和海花熟识起来。

      这天,海花上完美术课带着自己新画的画来找今甜。

      今甜最近在教他们用简单的电脑软件画画,海花想试着在电脑上画她新画的画。

      海花画的是一张全家福,全家福有三个人,哥哥、奶奶、和海花。

      今甜第一次听说海花有哥哥,好奇问她哥哥是在这里读几年级。

      海花说她哥哥不读书,已经出去赚大钱了,最近回家看她和奶奶。她说,她的哥哥叫阿杰。

      学校空地的夜晚开始热闹起来。
      广场舞的音乐时不时从学校外面传来,数学社和中文社的桌子前面站满村民,拎着装满水的水桶浑身沾满颜料的动漫社社员高喊‘让一让’‘让一让’,今甜在另一张桌子前登记家里需要换灯泡、补漏屋顶的村民名字,登记好名字的人依次在白天由社长和邱闻带人去家里看看。

      安岩峰站在学校外面,听身边的助理讲这几天元大这些人所做的事情。
      阿杰说:“他们这些大学生,就像有用不完的劲似的。”

      安岩峰没说话,他看着学校,一个男生正在今甜的指挥下往空地架起第三盏白炽灯。忙完照明的事,今甜又起身给后面排队的村民安排座位。

      良久,他忽然问身边的阿杰:“你觉得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阿杰沉默了一会儿,说:“是个好人。”
      安岩峰觑他一眼,说:“就因为她救了海花?”
      阿杰没否认也没承认,他只是说:“她和元大这些人做的事,过去下乡支教的那些人都没做过。”
      安岩峰没说话,他站在那看了很久,海风呼呼吹起他的衣角,阿杰听到他说:“他们都愚蠢,善良是在这个社会生存里最没用的东西。”

      当天晚上,今甜找到刚学完广场舞的村长,替中文社将写好的低保户申请书交给他。

      村长刚跳完舞,热得满面红光。他收下申请书,点了下数量,然后对今甜和一起来的社长说:“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了,你们这几天又是给孩子们上课,又帮我们村里干活,还教我们这样那样的新东西。你们都是好孩子啊,年纪轻轻了不起,以后毕业出社会一定也是为国家和社会做贡献的知识分子。欸,还都是帅哥美女,长得漂亮人也好......”

      村长的夸奖一茬接一茬,社长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头:“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其实也没有帮上村里特别多的忙。”社长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眼神示意今甜接上。

      今甜:“我们也要谢谢村长您的帮助,没有您的号召力,我们这些事也做不起来。”
      起初,村民们不愿意跳广场舞,是村长先带头加入,才将村民们一个一个拉来。村民们接触了广场舞,才慢慢打开心扉,愿意去学校里寻求一点这些外乡大学生的帮助。

      社长受到启发:“是啊,村长您才了不起,又是村长又是校长,身上责任重啊。小渔村现在,也多亏了您......”

      社长一通彩虹屁,村长满面红光笑得更加开心,索性和他们多聊了几句从前:“你们别看我们小渔村现在这样,以前的时候也富过。都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祖上,也就是我爷爷那辈人,他们靠捕鱼为生,也发达过、富裕过。”

      社长:“那......”

      村长叹了口气:“后来社会发展,我们小渔村的资源和设备都有限,外面那些技术发展我们跟不上,渔业就不吃香了。到我这一辈,我们小渔村的渔业已经在东部销声匿迹了。我和我父亲也曾经想过改变,买外面的设备学外面的技术,但是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小渔村交通不便。村民们出去如果不走水路,走陆路就需要翻山越岭。交通不便利,我们空有一片海,也吃不上饭。更何况,我们这里一到夏季,常有台风,我们村子每年损失惨重。久而久之,一些家里条件还算不错的村民忍受不了开始逐渐从这里搬走,村里的人越来越少,加上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后来小渔村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没想到是一个时代变迁下被时代遗弃的故事。
      今甜和社长听完都沉默地不说话。

      村长意识到自己讲的故事影响了两个年轻人的情绪,想了想,换了个话题找补:“幸好,后来有岩峰。现在还有你们,岩峰带你们来那天,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孩子肯定也是靠谱的人。”

      今甜听出村长和安岩峰的关系亲近,想到海花的哥哥,于是多问了一句:“村长您和安总是怎么认识的?”

      “我和岩峰啊,”提起安岩峰,村长情绪肉眼可见欣慰起来,“他是我最有出息的学生。”

      从村长嘴里,今甜听到一个渔村孩子走出大山的故事。

      安岩峰的父母都是小渔村土生土长的渔民,他们和小渔村的每一户人家一样,以捕鱼为生。安岩峰也和小渔村的其他孩子们一样,在小渔村小学上学。他的人生本该和他的父母一样,在小渔村出生,在小渔村长大,在小渔村老去。
      然而,在他十岁那年,他父母出海的小船被海浪卷走,而他的父母再也没回来。

      那时候村长既是村长也是学校的老师,他可怜安岩峰没父母亲人照顾,将他接到了家里。他在村长家住了两年,小学毕业那一年,他和村长说他想离开小渔村。

      12岁孩子的话,村长当他说笑,没在意。没想到,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安岩峰悄悄离开了小渔村。

      “我和村民们出去找过他,在山外面一个村子里找到他,他在那里一家餐馆做帮工。他在那家餐馆做了六年,从洗碗工做到帮厨,再做到厨子。后来他和我说,想去更远的地方。”
      于是,安岩峰带着攒了六年的钱彻底离开了这里。

      “岩峰离开了很久,三十年一直没回村子,我们想他也许已经在外面成家立业。没想到,六年前他突然回了村子。他找到我和我说,想带着村里的年轻人出去一块儿工作,赚大钱。”村长讲到这里,满是回忆语气,“那时候的岩峰开着我叫不出来名字的好车,身上穿的戴的也都是一看就不一般的行头。我就替他叫村里年轻人来开了个会,问问有谁愿意跟着他去。”

      今甜轻声说:“海花的哥哥是在那时候跟他出去的。”

      村长:“是,不止海花的哥哥,后来村里的年轻人都被岩峰带了出去。岩峰也像他说的那样,做到了让大家过上稳定日子。跟他出去的那些人每月都会寄钱回家给自己的妻子和儿女。我们小渔村,这几年也托岩峰的福过得好起来。”

      村长讲完故事,看时间也不早了,让他们也赶紧去休息。离开前,今甜忽然问村长:“小渔村出去的那些人,您知道他们在外面做什么工作么?”

      村长被她这么冷不丁一问,还真是被问住了。他实话答:“具体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都在岩峰的公司里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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