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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十四章 何去何从 3 ...

  •   四

      杨康很慢地骑着车,进到了那条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来过的巷子。巷口钉鞋的老头儿,依然带着用橡皮膏固定着一条眼镜腿儿的老花镜,慢悠悠地往一只开口笑的皮鞋上抹着胶;老破平房的墙根底下,依然摆着零星的几个地摊儿,袜子,鞋垫,拖鞋,刷锅的铁丝团子,现在好像又比几年前多了些小镜子,小瓶指甲油之类的东西,摊主们是些看似迟钝的女人们,而一旦朝廷城管的官员的味道一飘到巷子口,这些人立即会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卷起地上所有的东西,消失在小巷深处;挨着的两根路灯柱子底下,依然是一群老头儿围着中间下着象棋的两个,七嘴八舌地支着招儿----不知道那个老头儿还在不在中间了----杨康还记得高二的时候,有一天天黑了才下辅导课,他护送穆念慈回家,走到这儿的时候,他也挤进去看热闹;当时的俩老头,一个得意地抿着老白干儿,另一个满头大汗地盯着棋盘,还在绞尽脑汁地负隅顽抗,旁边一帮拍着肚子剔着牙挥着蒲扇的老头儿们指指点点着,便有人戏谑地说,“老吴别想了,这盘棋要是能翻盘,我给你付这一个月的酒钱!”

      杨康仔细看了会儿棋盘,心里已经有了数儿,往前挤了几步,凑在那个被称作老吴的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老头儿眯着眼睛想了想,有点犹豫;杨康懒洋洋地一笑说,“听不听由你。”老吴咬了咬牙,终于是按照杨康支的招儿走了下去;开始大家还在嘲笑他实在是走投无路竟然听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的话,可是马上,对面的老头儿把手里的酒杯扔到了一边儿,开始盯着棋盘不断地搓着手;局面在十分钟之内转变,老吴由绝对劣势很快变成与对手僵持,对面的老头儿眉头越皱越紧,偶然间瞥向杨康的目光愤恨无比,杨康报以满不在乎的嘻嘻一笑。关键时候,杨康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冲老吴指点棋盘上某处;老吴眼睛一亮,刚提起棋子要放过去,对面老头儿双眼放射出困兽的光,猛地伸头过来,居然张开嘴,冲着杨康的食指咬了下去。。。。。。

      最后的结果是杨康举着鲜血淋漓的食指挤出人群落荒而逃,穆念慈皱紧了眉头紧紧地跟在他身后。那天在穆念慈家里,她一边给他拿酒精棉擦手指,一边蹙着眉头叹气,轻轻地说,“你也是的,那些大爷们,可拿赢棋输棋当回事儿了,尤其是咬你的那个,退休了也没啥别的事儿,就琢磨着下棋。”

      杨康忍不住乐了,“天天琢磨,就琢磨成这样儿?”他不在乎地偏头看着手指,忽然哎呀叫了一声,穆念慈一哆嗦,问,“怎么了?”杨康喃喃地说,“完了完了,不会这就传给我狂犬病毒吧,治不好的。”穆念慈愣着看他,眼神中带着慌张,杨康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你可真逗,怎么什么都信啊?他就算真疯,也是个疯人,又不是疯狗,倒是想找狂犬病毒传给我呢。”穆念慈醒过神来,却并没有生气,倒是有点担忧地说,“我看你以后,还是小心点吧,别随便招惹别人。”

      穆念慈就是这样,似乎永远不会撒娇,不会刁蛮,不会生气;无论他怎么忘了答应她的事情,怎么小小地取笑她,怎么死皮赖脸地把所有老丘的课的实验报告丢给她填写。她总是会安静地,跟在他身侧,落后他半步的距离。

      杨康骑到并排的那两棵大槐树跟前停下来,两树之间就是穆念慈家的后窗,他们扩大了窗户,当作了小卖店的窗口,让她在20年前的宋金战争中伤了一条腿的爸爸,能在家有个事做,也好歹的,能补贴一点家里拮据的经济开销,但是蹬着平板三轮进货,却从来都是穆念慈的事情,事实上,杨康之所以平板三轮蹬的那么好,就是因为高二暑假的某天,艳阳高照,把路面烤得如同煎锅。杨康啃着雪糕在心里咒骂着太阳的十八代祖宗往穆念慈家走,去管她借前一天老丘辅导课的笔记,一抬头,却看见穆念慈蹬着一车的卫生纸啤酒笔记本过来,头发完全被汗水浸透,贴在了脸上。杨康举着雪糕,半天忘记了往嘴里送,直到雪糕融成的汤水顺着手指流到了胳膊上。他皱皱眉头,把雪糕准确地抛进了两米开外的一个敞着盖的垃圾箱里,窜前几步,抓住平板三轮的后缘,喊了一声,“嘿,下来下来,让我玩玩!”

      穆念慈停下来,这才看见杨康,抹一把快要滴到眼睛里的汗,不解地问,“玩什么?”杨康打了个哈欠,晃晃荡荡地走到她身边,拽拽她的袖子,“下来下来,让我试试。”于是这辈子第一次登上了三轮车。穆念慈胆战心惊地跟在旁边,杨康开始骑得有点不大灵便,不过他运动天赋相当不错,协调性极好,况且蹬三轮的技术,可是比滚轴独木舟容易得多,三下两下也就熟稔了。从这之后,他经常地替穆念慈蹬车。穆念慈曾经为此很不安,杨康撇撇嘴说,得了得了,我觉得蹬个三轮伸展伸展筋骨,倒是比趴在屋里写实验报告有趣得多。

      现在,那两扇绿漆已经斑驳的窗户,上了把大锁;杨康站在窗子前面,发着愣。坐在槐树底下哄着孙子吃苹果的老太太抬起头来,对杨康说,“你买东西啊?这儿关了好些天了。卖东西的老穆跟他老婆都得了病住院,一时半会儿的,不能开门了。”

      杨康哦了一声,想了想问,“他家有个女孩呢,穆念慈,您知道她是在家呢,还是回学校去了么?”

      “刚才才出去,”老太太说,“提着东西看她爸妈去了吧。”

      杨康点头说了声谢谢,跨上车子,往巷子外骑了出去。丘师母跟他说了穆念慈的妈妈住在垂柳医院呼吸科,爸爸住在嘉佑医院心脏内科,杨康在岔路口停下来,习惯性地又摸出硬币来做决定,抛起来的一瞬间,他的心里一阵恍惚,没有接住那枚落下来的硬币。硬币丁的一声掉落在地上,打着转。杨康仰了仰头,对面的街道,车水马龙,是下班急着回家的人们。时间过得真快,四个小时前,他也抛起了一枚硬币,还没来得及看结果,一抬头,就看见郭襄慌慌张张地挎着书包提着琴盒搭着白大衣冲进了他的视线,那时候的阳光特别温暖,他的心思,高高地在空中轻快地飘飞。

      硬币终于越转越慢,停了下来,皇帝头像向上,那么,嘉佑医院。杨康跨上车子,骑了几步,忽然发现,郭襄的白大衣还留在他的车筐里。

      杨康骑到嘉佑医院,存了车子,走到住院处,找到心内科,离着几米的距离,他停下来;穆念慈正站在护士台前,低着头,央求值班的老护士;“求求您放我进去吧,只晚了五分钟啊,我得给我爸爸送换洗的衣服,他见不到我,会着急的。。。。。。”

      老护士翻了翻眼皮,“我们是有探视时间规定的,都跟你是的,左晚十分钟,右晚二十分钟,我们怎么管理?再说,谁让你不早点出来的?”

      穆念慈低着头站在当地,不说话却也不离开。老护士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别挡着我了,不能进就是不能进。”

      穆念慈执拗地不肯移动脚步。

      老护士有点怒了,提高了声音说,“你怎么回事,非让我叫保安是不是?”

      穆念慈默默地转身,低着头缓缓地走出来,走出楼门,一抬头,看见了靠着棵大树站着的杨康。她惊讶地看着他,半天才说,“怎么。。。。。。是你?”
      杨康咧嘴一笑,“你也可也真是,有麻烦也不说一声,认识这么多年了。”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男朋友又不在,还不说找老朋友帮帮忙,连丘师母都怪我不够意思,我冤啊。”

      穆念慈扯动嘴角,“有什么可帮的?”

      杨康耸耸肩膀,“比如现在。”

      “现在?”她不解地瞪着他。

      杨康也不说话,从她手里拿过她准备送进去给她爸的几件换洗衣服,拉开上衣拉索,全都塞进怀里,然后把拉索拉上---瞬时间他变得有点肥胖;然后嗖地从书包里抽出一件皱巴巴的白大衣,抖了抖抻了抻,喃喃地说,“我就不信,一天之内,能到处都是灭绝师太。。。。。。”

      五

      帮穆念慈送了东西带了口信之后从心内科出来,杨康把白大衣揉吧揉吧又塞进书包里,心想兄弟你今天算是屡立奇功,以后完全可以傲视全实验室其他只见过兔子的白大褂而成为最见过世面的一个了。

      他向站在不远处,抬头看着远处发呆的穆念慈走过去。

      “你现在准备去哪儿?”

      “回学校,我还要把一个试验做完。”她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低声说。

      “噢,我也回学校。一起,一起。你吃饭没有?”杨康问,“一块儿吃吧,我看外面有家四川面店,号称担担面王。”

      穆念慈皱了皱眉,“你少吃辣的吧,又有胃病,自己又不小心。再犯了,可怎么办?”

      杨康抓抓脑袋,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就跟在她身后,一路往外走。两个人走出医院,骑上车子,一路往汴大骑,一直没有什么话说。直到进了校园,穆念慈说了声我先走了,往化学楼过去,杨康在她身后大声喊了一句,“喂,你有什么事搞不定,找我。”穆念慈停了一下,轻声地说,“真的没有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杨康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准备回宿舍,发现黄蓉郭靖笑嘻嘻地站在他身后。他瞥了一眼黄蓉,“靠,诈尸吓人啊?”郭靖刚要解释说我们也是才过来我要去做实验,黄蓉已经哼了一声,盯着杨康说,“这时候还不好好求我?”

      杨康皱起眉头“干嘛?”

      “你还死硬。”黄蓉笑道,“真是,当年情况一片大好,你装傻,人家有了男朋友,你又后悔,现在这个机会总算抓得及时。你消息灵通嘛,从哪儿知道穆念慈跟彭连虎分手的事儿的?”

      杨康不明所以地瞪着黄蓉,半晌才问“他们分手了?”

      “你还跟我装傻,”黄蓉一瞪眼睛,打量着杨康,发现他似乎真的是一脸不解,狐疑地说“难道你不知道他们在彭连虎走的时候,已经分手了么?”

      杨康茫然地看着她,“分手了?他们不是挺好么。。。。。。为什么?”

      “靠,你他妈还装孙子。”黄蓉一股怒气上冲,因为穆念慈,黄蓉一直觉得杨康这小子有点不是东西,但是碍在郭靖面子上一直也忍着没说什么,这时候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模样,再想到穆念慈一直以来的忧伤,她实在是愤怒不已。从上到下地打量杨康,黄蓉没好气地说,“你继续装傻充愣好了,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说罢,拽起郭靖的手,扬着头走了。

      杨康立在当地,双手插在兜里,站了好久。空气开始冷了下来的时候,他打了个寒噤,甩甩头,往化学楼走了过去。

      对于老丘的实验室,他是绝对的轻车熟路,三分钟之内已经摸到了穆念慈做实验的那一间。他从门上的窗户望进去,里面很空,只看见穆念慈一个人的背影;他刚准备推门进去,忽然见她放下滴定管,慢慢地蹲下去,抱着膝盖,把头埋在了双膝中间,肩膀抽动起来。杨康的手停在门把上,看着她的背影,停了许久,终于推门走了进去。

      他走到她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惊跳起来,狼狈地抹着眼睛,他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咧嘴一笑,“别哭了,吃糖。”

      穆念慈把巧克力接在手里,却有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杨康叹了口气,走近一步,拍拍她的肩膀,轻轻地,把她的头,揽在了自己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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