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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中初遇 ...

  •   我叫木居,是大允朝京郊鹤池行宫的一名小内侍,今年十六岁,负责淇风宫洒扫。我很喜欢这份工作,一个时辰就能打扫干净,淇风宫在行宫最西边,比较老旧一般只有我一人值守,平时宫里的贵人们也不常来淇风宫。不过即使没人来,地板还是要擦的,一天擦三次。
      前两年我还负责苗木修理,我喜欢打理花木,用木架子、剪子细心打理使它们长成好看的模样,十分有成就感。我常常废寝忘食地顶着烈日在苗圃中工作,一次不小心中暑,差点死了,我干爹照顾了我两天才好起来。好了以后,干爹大骂我真是木头,一旦钻进哪里就忘了别的,我死了谁给他养老送终。鹤池行宫的主管太监也来了,严厉地说不许我以后碰一颗苗木,省的别人还以为鹤池行宫虐待宫人。
      虽然他们生气的样子很凶,但我知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鹤池行宫不太大,统共八座宫殿,宫女太监加起来一百来个人,行宫不像正宫,没有竞争,大家又常年打照面,都是一团和气,并不像戏文上唱的“一入宫门深似海”。
      我六岁入鹤池行宫,父母是普通的农民,我是长子,后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小妹妹。因为闹蝗灾,家里没积蓄也没存米,六口人只能趴在床上挨饿,在饿死一个弟弟之后,父亲问怕不怕疼,我说怕的,他又问我想不想吃白米饭,我说想。他把我卖给了为宫廷招太监的徐伯,挨了一刀,进宫吃饱饭。父亲拿到了五十个钱,临走时,他想留我十个钱,我在马车上疼得说话不利索,只能用手比划着告诉他:“宫里有不要钱的白米饭吃,钱留着给弟弟妹妹买肉吃。”
      父亲哭着和我告别了,我也哭了。
      到了行宫,我便好了很多。这里的房子高大整洁,晚上在床上睡觉不会有雨水下进来,重要的是顿顿有白米饭和肉吃。

      我的干爹就是带我的师父,是正宫里退下来的老太监,伺候过好几任主子。他教我规矩礼仪,识字说话,给我麦芽糖吃。他要我叫他爹,以后给他养老送终。他对我好,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我在鹤池行宫呆了十年,不能碰苗木之后,我有了新的爱好——画画。
      宣纸和颜料都挺费钱,但宫里包饭,每季还发两身衣服,没有花钱的地方,闲暇时候大家喜欢聚在一起赌钱,我从来不去。我把每个月二两银子的月例存一两下来年底托人捎给父母,剩下一两买纸和颜料。
      开始我害羞,一直躲着人画,在房间里晾干了再放到盒子里,只给干爹一个人看过我的画。直到画了半年,山里的野狸猫跳进我房间的窗户叼走了我的画,我连忙去追,猫儿在走廊上被管库房的太监何罗截住。他展开我的画,啧啧笑我:“我说赌钱你怎么不来,原来天天干这个。”
      我抢了画羞愤欲逃,他喊住我问我要不要上好的宣纸和颜料。
      库房囤积了上百斤宣纸,高档的颜料还有整整一个书架的画谱,都是前朝住在这里的一个不受宠妃子的,妃子死后这些这些东西就堆在角落里捂虫子。“就是全用光了,也不会有人管的。”何罗自信地对我说。
      有了何罗的赞助,我的画技更加突飞猛进。

      刚入冬那几天行宫下了鹅毛大雪,把我所在的淇风宫花园的景色变得愈加动人。擦完地板,我到雪地上支了一把伞坐在小兀子上画风景,画着画着看见一个衣着华美的美妇在一群女史内侍簇拥下缓缓走来。我马上停了画笔,跪下低头行礼,应该是皇上的哪个嫔妃娘娘吧。
      这位娘娘走到我的身边呀了一声,女史把画捡起来给她看,她笑道:“画的这样好,吾不知道鹤池行宫有这样优秀的画师。”
      我只好回答:“奴才只是一个普通的洒扫宫人,随便画的东西让娘娘见笑了。”

      娘娘道:“抬起头来,会画人像吗?给吾们现在画一幅。”
      我抬起头,这位美丽的娘娘又呀了一声,怔怔看了我许久,温柔地说:“坐起来,好好画。”
      我行礼称是,拿起画笔坐起。及画完,女史拿了画给她看,她很开心,说:“以后,你随我去明荣宫吧。”
      我这才知道这位娘娘是太后,吓得连连磕头说自己画不好,不敢去正宫让人看笑话。

      太后娘娘笑了,叫我自信些。我只好大着胆子说:“奴才在鹤池行宫长大,喜欢行宫,也喜欢行宫的人,不想离开。”
      里面一个年长的内侍骂了我一句大胆。
      太后娘娘道:“你还小,只见过鹤池行宫,等去了正宫就不会想行宫了。”温柔的语气却不容置喙,我只好伏地谢恩。

      一个内侍把我扶起身,带我去换了一身料子很好的衣裳,让我从今天开始随侍太后娘娘。我心里其实一百个不情愿,我去了正宫,怎么给我干爹养老送终呢?
      夜里我去找干爹,他已知道了,平静地告诉我以后万事小心,寻空儿看看他这个爹。我大哭道,我不想去,太后娘娘一定要逼我去。干爹叹气含着眼泪说:“也许这也是你的造化。”

      我不知道,这是命运对我的第一次眷顾,并且我与她以至于竟然跌跌撞撞地相守了一生。

      太后娘娘在行宫停留了半个月,两个女史姐姐教我怎么泡太后喜欢喝的茶、怎么更衣。我没干过这种细致活计,竟将茶水洒在了太后娘娘的衣服上。我吓得哆嗦伏在地上请罪,娘娘只是说了下次小心便让我起来了。
      我想,太后娘娘真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
      太后娘娘今年三十三岁,不过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岁的模样,因着她的身份,我觉得她总是自带威仪。我照着干爹的叮嘱,毕恭毕敬地低头做事。

      去了正宫过了一个月,我对现在的工作也渐渐熟悉起来。
      一天,我跪在地上低头给娘娘整衣摆,他突然对我说:“木居,其实你抬头的样子比低头好看多了。”
      我不知道怎么接,只好生硬地说:“多谢娘娘夸奖。”
      她听了好像不太高兴。

      过了几天,她又让我给她擦铜镜,我照女史姐姐教的方法用绸绢小心翼翼地擦。镜面里,我看到我的半张脸,也看到娘娘坐在榻上摆棋谱,她忽然转向我问:“木居,你在镜子里看到什么?”
      我老实说:“看到了奴才,也看到了娘娘。”
      她高兴起来,叫我别擦镜子了,过去陪她下棋。
      我说我不会下,她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把我摁到棋盘对面,轻快地说:“我可以教你。”

      她笑得很开心,不是先前那种高贵端庄充满威仪的笑,让我想起行宫中与我打雪仗的同龄小宫女天真的笑。
      他见我看着她的脸,问我:“吾是不是很老?”
      我一激灵,想起自己的身份,伏到地上恭敬道:“太后娘娘千秋不老。”
      她又生气了,把黑黑白白的棋子全扫到地上让我滚出去。
      我战战兢兢地磕了一个头,起身弯着腰后退了出去。我怕得晚饭也吃不下,饿着肚子睡了。

      我睁眼醒来,竟见到太后娘娘坐在我的床边,往我嘴里塞了一颗清凉微苦的药丸。
      她歉疚地对我说:“忘了你只是个孩子,活活把你吓病了,是我之过。”
      要不是女史姐姐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我睡了三天,发了高热,太后娘娘派了御医给我看病,又守了我许久。

      腊八那天,娘娘问我会不会画门神。我说不难,但没画过。
      娘娘找了两个高大魁梧长长胡子穿盔甲拿长剑的侍卫到宫里,让我照着画。我画完拿给她看,她说:“是不是应该用桃木剑?”我如梦初醒说是,她马上又让人把那两位壮士招回来,只是手里换成了桃木剑。
      我很不好意思地说:“太后娘娘,不用麻烦两位大哥了,我照原来的画描一描就行。”
      她觉得有道理,赏了些贵重喜庆的东西让侍卫走了,临走又喊住他们,把桃木剑留下。
      宫中不能藏剑,桃木剑倒是可以。她拿起一把桃木剑,令其他宫人都退出去,在宫殿里把桃 木剑舞得气贯长虹。我虽然吓了一跳却不落画笔,把她舞剑的模样连画了好几张。
      她把另一柄桃木剑扔给我,我说我不会,她命令道:“不会也要会。”

      我没办法,跟着太后娘娘学了两个时辰,也只学会一招。她没有气馁,兴致勃勃地坐在梅花树下指点我
      这时,一个女史过来说皇上来请安了。

      皇上长得和娘娘很像,年纪看上去与我差不多大,言语行动之间谦卑又高贵,十分认真地向太后娘娘行了大礼,说敬辞,还献了许多一看便知道很珍贵的珠宝、药材。

      太后娘娘并没有像一般母亲那样说些关怀贴心话给皇上,而是肃着脸批评皇上荒疏学业、懒于朝政。皇上躬身听训,一句大气不敢喘,恭敬地告罪许久才离开,背影十分落寞。
      我实在不明白,太后娘娘愿意对一个内侍和颜悦色却不愿意拿一些温柔分些给亲生儿子。我不敢向任何人问这个问题,我才十六岁,不至于这么急着了结自己年轻的生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雪中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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